大谷吉继虽然隐居在本领,但是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大坂这边发生的隐秘的。
他也知道秀次在短短的一年内权势从极盛瞬间瓦解的经过,只是他并不知道北政所已经被茶茶送去了淀城幽禁,如今又被救了出来打算送去越中。
“北政所殿!”大谷吉继看到正主,惊讶的叫出了声“您怎么会在这里?”
大谷吉继又看了一眼左右倒地的尸体,心中有了自己的猜想“殿下可是被这些人掳到这里的吗?”
然而北政所的回答却让他有些背嵴发凉“他们都是丰春殿下的家臣,是护送我去越中找浅野参议的忠心武士。”
“忠心...”大谷吉继从有限的词汇中提取出了重要的信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那就是北政所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坂不待,要和这群人跑去越中去?
现在越中的浅野长政已经被大坂方面指为叛逆,丰臣秀胜正带着丰臣旗本对金泽、七尾、高冈三藩展开讨伐,北政所现在更衣隐迹去那里,这是要去站边浅野长政一边啊!
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上层政治的公开决裂,代表着秀吉死后两位夫人正式站边到了对立面上。
“夫人,您是主公的母亲,您怎么能离开大坂去为叛逆站台呢?”
大谷吉继很心痛,他不理解一个儿子是丰臣家主的女人,为什么会去为一个制造了丰臣家骚乱的大名站台。
但是宁宁却冷笑了一声回到“主母?你口中说的那位如今正在大坂里坐着呢。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丧夫之后,被她两次拘禁,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你捉住的可怜的可怜女人。”
“啊!”大谷吉继听闻大惊失色,他本来以为只是上层之间的误会,哪里会想到两位夫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公开到了这种程度了。
要知道宁宁在秀吉时期一直具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在战国时代家主的夫人在家主不再家的时候,往往会被授予处理政务的权利。
现在影视作品中战国女子居于幕后的形象大多是受了江户时代儒学文化的影响,而在真实的战国时代,各种未亡人夫人替年幼的儿子主理政务并不会被家臣抵触。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今川家的寿桂尼、井尹家的井尹直虎、上野由良家的妙印尼等人物了。
这些大名家的家领有大有小,既有高门守护,也有小领豪族,可见在战国时代武家女子在丈夫失能和外出的时候监国理政是在寻常不过的事了。
在秀吉还在世的时候,丰臣家最上层的统治阶级很多人都只知道秀吉、秀长和秀家三人,定夺再加上后来居上的秀次,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这秀吉、秀家、秀次出阵九州、关东的时候,京都理政的是秀长但是监国的却是宁宁。
这一点在历史上更加明显,比如九州之战的时候秀吉就曾经写信给宁宁,感谢他送来的军粮,以及叮嘱他看好茶茶肚子里的孩子。
小田原之战的时候,秀吉也曾写信给宁宁感谢他送来的援军,并希望他可以将大坂的大名家卷送来前线,以慰藉大名们躁动的心灵。
朝鲜之战的时候,大坂城发生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据说有阴阳师与大名的女卷私通,整个大坂城城下好多大名藩邸之内流出淫靡之音。
这是记录在《日本史》中的真实记录,但是具体的描述却很少,只是表示大坂上下马上进行了戒严,旗本众奉命将整个大坂、京都的阴阳师都抓了起来,不久后都被流放到了丰后。
在当时秀长已经去世,能在大坂有这个实力下令戒严,并调动军力无限制的进入各藩藩邸内捉人的只有可能是来自宁宁的命令。
在关原之战前夕,据说石田三成也曾去拜访了宁宁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不过在当时宁宁并没有表态。而在关原之战最后,德川家康上洛的第一件事便是拜会宁宁,以从她手中得到处置参与关原之战西军大名的处置之权。
以上种种记录无一不说明宁宁在丰臣集团内部,拥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即便是在这一世,因为秀次和秀家两个人的强势崛起,宁宁暂居幕后,但是她的强势在前文中依旧有多番体现,即便是秀家都不得不在她的面前暂时低头。
她是一个政治符号,只需要说一声“秀家是不争气的孩子”就可以直接打乱秀家外表部署,使得大名们不敢和秀家相交的特殊人物。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强势的人物却两次被茶茶幽禁。
尽管第一次勒令她出家的是来自秀吉的命令,茶茶只是借着秀家的死亡下令京都戒严顺便加重了对宁宁的看守。
但是这第二次,却是在秀次失势之后,茶茶直接对宁宁发起的进攻。她迅速控制了整个大坂的城防,并将宁宁从本丸迁居西丸。
在几日之后又以北政所年迈需要休养,伏见城尚未修筑完成为理由,“自愿”让渡出淀城给宁宁休息。
但是这一切在秀次身死,毛利、浅野纷纷叛乱,东北的秀家似乎有所异动这些惊世骇俗的消息面前都没有被别人引起重视,大谷吉继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此刻的他只觉得宁宁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照道理来说他需要将宁宁护送回大坂。但是若是真的这么做了,等于是将宁宁再次送入虎口。
正在他有余的时候,他注意到宁宁身旁一样被捆起来的少年。刚刚能被宁宁护在身后,他的身份一定非常特殊,这让他不由对少年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他向那个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
“我是...”一条家基刚要回答的时候,北政所却主动抢先回答道“他是和歌山侍从的弟弟秀规,是我弟弟送在我身边教养的孩子。”
大谷吉继不傻,他虽然没有见过木下家那个最小的孩子,但是若这是真的话北政所为什么要打断这个孩子的自述,抢先去回答呢?这并不符合北政所和这个孩子之间的身份差距。
但是此刻是他并不想在此多纠结,他再想要怎么处理北政所的问题。
“刑部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我已在小浜留有船只,只要上了船就可以去越中了,你不如就当没有看到我们,将我们就此放过吧。”
宁宁想要向大谷吉继求情,大谷吉继其实也很纠结。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并不想参与到上层的政治斗争之中来。
正如宁宁所说的,他也是受过宁宁和秀吉厚恩的人,照理来说在这里卖宁宁一个面子,既还了情分又遵循了本心。
但是现在这件事闹得有些大,难免人多眼杂。他又是要上洛面见宁宁和石田三成的人,若是就这么将宁宁放了,要说被他们怪罪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决定将两人带上一起坐船穿越琵琶湖前往京都。当然是加以礼遇的将人带走的。
结果即将上船的时候,那个他充满好奇的少年居然主动找到了在一旁正和弟弟(养子)大谷吉胜交流的大谷吉继,他壮着胆子对大谷吉继说道“刑部应该将我和北政所放了。”
大谷吉继与大谷吉胜交流了一番眼神,好奇的向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北政所身为主公的主母坐镇大坂才能使得天下安定不是吗?”
“可是,北政所根本不愿意回那里去,那个地方如今也不需要北政所。刑部或许还不知道吧,右府似乎已经在东北起兵了,整个关东、东北都已被裹挟,大兵即将南下。”
“事情这么糟糕了吗?”问话的是大谷吉胜,他们这些小大名了解天下局势的方式就是道听途说,但是信息的传递需要时间,有些紧急的消息自然传不到敦贺来。
而大谷吉继则对这个少年更加好奇了,如果北政所刚刚所说是真的,她真的被淀姬幽禁了,那么这些信息他们又是如何获取的呢?
如果这个少年所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再继大坂方面背刺左府秀次之后,右府公然与大坂方面割席。
与之前背刺秀次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同的是,秀家的能力远强于秀次,关键是他这次是有所准备的“行动”,是对丰臣政权下双方势力真正的一次内战。
“北政所当初就是右府救下的,这次亦然。若非山城国的冈越前守带人救人,北政所恐怕真的要被淀君囚死了,这也是北政所一定要逃出近畿,前去寻找右府庇护的原因。
刑部此次若是将北政所再送回大坂,北政所又能否逃出第三次呢?我常听闻丰臣家的大名多少都受过北政所的恩惠。刑部忠良仁义的美名传播于世,难道就是这么报答北政所的恩义的吗?
刑部这次将北政所带回,必然会受到大坂方面的赏识,并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只是不知道将来若是北政所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史书上又会怎么记述刑部的行为呢?那所谓的忠良、仁义之名,刑部又沾得那一条呢?”
大谷吉继怎么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少年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直击心灵的话出来。
他就是看够了政治的丑恶才不愿意参与进来,正好可以借着养病的名义远离中枢。要不是这次被自己的好兄弟石田三成相召,他来都不回来。
但是谁能想到,就他这一下居然捞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在手上。
“小鬼,你知道什么?正如你刚刚所说的天下大名多有受过北政所的恩义,此次事件北政所若是能主持,让右府和淀君坐下来谈,天下很快就恢复安宁了。”
“呵呵呵~”大谷吉胜的话引来一条家基的憨笑,他对着大谷吉胜说道“当年的右府就是这么举的的,但是结果是什么呢?自己还不是被迫远遁虾夷吗?您觉得已经栽了一次的右府,这次会再栽一次吗?”
被小鬼嘲讽的大谷吉胜无能狂怒道:“右府他只能同意,这是北政所的意思!那可是北政所啊!”
但是大谷吉继知道这个小鬼说的都是真的。
丰臣秀家是一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特别是在这种事关生死的大事儿上,在没有其他强势大名介入的情况下,你指望秀家收手?给大坂方面时间整理领内事务然后腾出手来教训自己?这怎么可能嘛。
但是此刻的他已经为如何处置北政所搞得很烦了,不愿意再去思考其他的政治。
他只是对着这个小鬼打发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愧是小早川侍从的弟弟。但是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去操心的事儿。你且放心我会将你交到木下中纳言或者小早川侍从手中的。”
“刑部这是何必呢?难道就这么甘愿自己的名声受损吗?”
“我的名声会不会受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北政所发声,就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大谷吉继知道他现在说的都是美好的愿景,但是他还是愿意去尝试。
“刑部,这是天下大势,大谷家是挡不住的。何必为此折损了自己最后的名誉,让天下人唾弃和耻笑呢?”
大谷吉继不愿意再和小鬼多谈,让麾下的侍从将小鬼带了下去。但是人走了之后他的话却在大谷吉继的耳边久久嬴荡。
“主公,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登船了。”
大谷吉继陷入了沉思,即便是家臣呼唤自己登船都没听到,直到被自己的弟弟大谷吉胜推了一下这才醒了过来。
但是出乎家臣预料的是,大谷吉继并没有下令登船,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西挂的天空说道“天色已经晚了,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在上路吧。”
大谷吉继动摇了,不仅仅是因为那句有损自己名誉的话,真正直击灵魂的是那句“大谷家挡不住”的话。
说到底大谷吉继是一个传统的武士,历史上的他就曾劝说过石田三成不要犯傻,他们是打不过德川家康的势力的。
当然在最后为了道义,大谷吉继还是跟随石田三成起兵,并在关原杀身成仁。
但是这并妨碍大谷吉继为大谷家思考。
夜深时分,他终于作出了决断,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他招来了自己的弟弟(养子)大谷吉胜,对着他说道“你带着自己麾下信得过家臣去骗开看护北政所的守卫,将他护送到浅野参议那里去。”
“父亲,这是为什么?”已经成为养子的大谷吉胜不理解大谷吉继操作的意义和原因,但是大谷吉继已经很明确了,他就是要为大谷家的传续留下一条退路。
“我听说德川殿下的儿子都在为右府效力,如今那个少年口中为实的话,东北的岩城家应该也跟从了右府起兵了吧,那位可是前田参议的儿子。
大老们都在为了家名的存续两边下注,我大谷家虽然小,但是也要为家名存续考虑。
我之前之所以动员,是因为治部找我一同讨伐毛利,但是现在敌人换了。
我与石田治部有旧,又与右府相熟。其实不论站边那一边对于我来说都是意见很煎熬的事儿。
既然如此难以分别,不如就随大老们一样两边都不要得罪吧。你是我的儿子,是大谷家的未来,自然要去一条更有未来的道路上。
去吧,带着北政所做投名状,即便我作为敌人战死了,将来丰春殿下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大谷吉继与大谷吉胜交流了很久,大谷吉胜最后还是含着泪走了。当天晚上在琵琶湖边的大谷营地内就发生了骚乱,据闻大谷家的少主大谷吉胜居然劫走了主公手中的重要人物往若狭逃遁了。
大谷吉继听闻之后勃然大怒,派出亲信的家臣前去追击,但是最后都无功而返。
大谷吉继无奈,只能以大坂催促甚急为理由,招呼军队继续上洛,而大谷吉胜那边再次派出小分队前去追击(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