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啊”这样的言语——
当然是叶洛在放嘴炮。
隔着上千米的距离,灰鲲都可以在他脑子里说话,甚至覆盖他的意识,让他毫无知觉地陷入一次次自我清除HP当中。
要是它真得降落下来。
且不说他会不会直接被镇压在那巨鲲的腹下,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直到永无止境的疼痛让脑袋彻底崩溃。
单论灰鲲那恐怖的自我清除HP光环,恐怕整个南城的人类都要在内心种下“自我清除HP”的种子。
首当其冲的他,更是会陷入无限的自我清除HP循环当中。
说到底,与在伞中世界面对女人时候不同——他和那个女人的战斗水平虽然被越拉越大,但是两人依旧在某一个境界线之内。所以,他的【不死】依旧发挥着正面的效益。
可是当敌人强大到了某一个程度,超过了一定的极限,那就不是靠堆砌生命和HP就能战胜的时候。
这时,【不死】就成为了一种负面效果。
就像是在《猫鼠游戏》中,如果他在最后一关的长街上,未曾看破日记本的秘密,未能【斩】碎大猫。
恐怕他会像一只“永远都玩不烂的玩具”,被那只大猫一直折磨下去。
——直到他在精神层面,彻底死去。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灰鲲对于他而言,尚处于——无解。
但叶洛并未就此自暴自弃。
他也并不全是嘴遁。
他正是算准了,天上那头灰鲲没可能轻易落下,才这么说的。
这并不难理解。
要是那头漂浮在苍穹之下的灰鲲可以自由落下来,它早就落下来一口吞掉他了,何必跟他纠缠这么久——
居然还要在他脑子里装作什么“心之音”,诱骗他放弃破坏那把伞。
直到被他识破,它就恼羞成怒,直接覆写了他的意识——在他的脑子里写满了“去死”。
叶洛不知道是什么【规则】限制住了那头灰鲲,逼迫它只能浮在天空。
总之,既然它不能落下来。
那现在的状态不就是网友骂街?
只不过那头灰鲲的攻击可以顺着网线打人罢了。
——反正也打不死他。
更何况,那头灰鲲看似掌握了主动权,想让他自我清除HP,就让他自我清除HP。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起刀子捅进自己要害了。
但是——
“但是真是如此么?”
叶洛斜睨着灰鲲,嘴角勾勒出笑容:“若‘操控我自我清除HP’真是那么轻易简单的事情,你早在我进入花鸟市场的时候就该这么做了。
“你明明那个时候也对我发动了攻击——企图篡改我的意识,让我陷入自我否定,诱骗我自我清除HP——只是根本没奏效。
“因为那只是‘篡改’或者说是‘诱骗’,而这一次你的攻击却是直接‘覆写’和‘操控’。强度明显高了不止一个层级。”
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的声音,渐渐愉悦起来。
“为什么一开始你没有施放这么强悍的攻击?难道是不想杀我,不可能吧。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释放这种攻击,你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亦或者——请容我根据那个女人所说的【事件】来大胆猜测——在这片大地或是都市之中,有什么你极为恐惧的存在。所以你只能漂浮于上空,而不敢将触手伸得太长、太深。不然,一旦被发现,你就会被某只更大的鱼——吃掉。”
黑发少年微微一笑:“小灰鲲,我猜的对么?你是在害怕什么【未知】——对吧?”
雨势如旧,天色阴沉。
灰鲲自然是没有回复。
似乎只要叶洛没有试图去破坏那把伞,它就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下去。
但很可惜,叶洛却没有办法默契地也保持沉默。
他在说话的同时,正暗自凝神于一线,意识如扫描仪一般进行着自我检测,捕捉着自己意识波动的每一个细节。
然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细节——
那是当他说出“被某只更大的鱼吃掉”的时候,他平如镜湖的心湖蓦然泛起一抹涟漪。
那涟漪的频率与幅度都是极为微妙,不过是风吹叶落于湖面般的轻柔。
但此刻叶洛正将心神全都归于沉寂,这轻微的涟漪,无异于白色的宣纸上多了一滴墨点。
还是蓝色的墨水——那是灰鲲悄无声息渗进他内心的一点意识!
虽然不过一点,但却如此刺眼。
“鱼上钩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该起杆了。”
这一刹那。
他一心两用。
心神凝聚于一点,如一把利刃,猛地刺向那抹蓝点——将它瞬间撞得溃散。
同时,右手持刀,骤然刺向伞面。
银芒乍泄!
雨水在半空中碎成齑粉。
刀尖与伞面触碰的声音,竟不是想象中清脆的声音,而是一种怪异的沉闷声音。
就像是刺进了什么腐烂的、黏稠的异物。
但这只是刀尖与伞面的浅浅触碰,他还未来得及将刀尖刺进去。
下一刹那。
“咔擦——!”
他的耳中忽然传来惊雷炸响,伴随着海浪猛拍悬崖的声音,仿若某种生物的怒吼之音。
震耳欲聋,令他心旌摇动。
那炸成粉末的蓝色齑粉已经卷土重来,瞬间扩散开来,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他的心神,夺走了他的全部意识。
却充满恶意地单独将“听觉”留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是报复——灰鲲的报复。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刀子进出肉体的声音连成一片,甜腻而令人作呕。
通过声音,他清晰地感觉到——
“他”拿着小刀,数秒钟之内,对准自己的心脏、喉咙、太阳穴……连续猛刺。
干脆利落、刀刀致命。
直到他再也无力拿住手中的小刀。
小刀“当啷”落地。
他的意识才终于得到释放。
而此刻的他,身体早已千疮百孔、破破烂烂。鲜血不要钱似得瓢泼而出,将他浑身上下还有座下的轮椅都染成了鲜红色。
但叶洛此刻再没有心思去顾虑这些了,刚才反复自我清除HP时候的剧痛密密麻麻地积累着,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泥石流一般淹没了他的意识!
无数的“痛”字,一笔一划地在他脑海中勾勒出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笔锋。
叶洛低头咬牙,双肩低垂,浑身僵直,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
用力之大,以至于扶手开始咯吱作响,似就要这么被他握烂。
十秒钟,亦或者是十分钟。
他终于从那梦魇般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浑身湿透仿佛从湖底捞起来。也不知道是雨水,是冷汗,还是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滑落。在轮椅下面汇聚成了一滩血泊。
“早知道——”
他声音沙哑仿佛含着一块火炭,“早知道要遭这种罪,我就不该出来。”
“嗬——”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要是那个疯子的话——肯定会喜欢这种痛苦。”
“但是,我可是一点也没有他那种受虐狂的性格。所以——”
他抬起头看向苍穹,举起鲜血淋漓的双手。
苍白如雪的脸上溅射着散乱的鲜血,他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没意思,不玩了,我投降。”
……
……
“才怪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