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直爽朗一笑,说道:“你们不怕我,嘴里还说着不敢不敢,这有些口不对心吧。”
七位家主都很尴尬,其中一位家主说道:“大将军英明神武,秋毫无犯,我们不是害怕大将军,是敬重大将军。”
家主这记马屁拍的,可谓是“润物细无声”,任谁听了,心里都舒坦。
但是,秦直不是那些昏头涨脑的山大王,他清醒得很,七位家主对他和自由军,还是存在极大的戒备和偏见。
秦直说道:“七位家主,我今天请你们来,是开诚布公,和你们谈论一些事情,希望你们对我也能坦诚相见。”
“那是,那是,”七位家主连连点头。
秦直说道:“这栎阳城里有几十万人,有奴隶主,有平民,还有刚刚被解放的奴隶,很复杂。我以前只是一个奴隶,怕是驾驭不了这么大的场面,想请七位家主协助我,共同治理栎阳城。”
“大将军客气,客气,”七位家主还是满脸堆笑,不肯说半句实话。
秦直说道:“七位家主,我可是真心实意邀请你们,只有我们八个人共同努力,才能把各个阶级之间的矛盾压到最低,才能让栎阳城有一副和谐景象。”
一位家主挺起了胸膛,说道:“大将军需要我们效力,我们一定尽心竭力,绝不辜负大将军的期望。”
秦直笑了一下,说道:“你们不是为我效力,是为栎阳城里的几十万百姓效力,我想成立一个委员会,由我们八个人担任委员,共同管理栎阳城。”
“委员会?”七位家主对这新奇的名词感到惊讶。
成立委员会这个建议是石正峰提出来的,“委员会”这个新名词也是石正峰说的,秦直把石正峰的话转述给七位家主,向他们解释了委员会是什么意思,委员有什么职责、权力。
一个家主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委员会的提议很好,很好。”
其他六位家主也纷纷附和,“是是是,好好好。”
秦直说道:“既然七位家主都认可这个委员会,今天在这里,这个委员会就算正式成立了,明天开始,就请七位家主到衙门来办公吧。”
七位家主脸色一变,收起了笑容,秦直让他们当委员,就相当于授予他们官职,他们要是接受了,那就是与“叛逆”同流合污,将来朝廷的官军收复栎阳,他们可就成了反贼,不仅身败名裂,性命,乃至家族名誉都将不保。
七位家主低着头不吭声,站在他们身后的自由军战士叫嚷起来,“你们刚才还说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就都变成哑巴了,什么意思,拿我们将军当三岁孩子唬弄!”
一个急躁的战士叫嚷着,拔出了刀,寒光闪闪,吓得七位家主瑟瑟发抖。
秦直训斥那战士,“不得无礼,把刀收起来!”
战士收起了刀,可是,七位家主还是心惊肉跳,一位家主说道:“大将军,您的一番好意我们都知道,只是我们才疏学浅,恐怕......”
秦直摆了一下手,说道:“我请你们当委员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如果你们担不起这副担子,我也不会请你们到这来。”
秦直把话给说死了,七位家主满头大汗,像是痔疮发作似的,在那龇牙咧嘴,扭来扭去。
秦直说道:“七位家主在这吃好喝好,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回来。”
秦直起身走了,七位家主朝门口望去,刚望了一眼,几个自由军战士就凶神恶煞一般,堵住了房门。
一个家主悄悄地对旁边一个家主说道:“王老,您看......”
这家主刚刚开口,自由军战士就吼叫起来,“有什么话大点声,摆到台面上说,别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家主们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乱说话,只能一双眼睛叽里咕噜,转来转去,用眼神交流。
七位家主当中,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是一位王姓家主,其余六个家主都看着王家主,那意思是唯他马首是瞻。
王家主还算镇定,坐在那里,慢悠悠地捋着白胡须,沉思良久,说道:“大将军如此器重我们,我们不能不识抬举,我看咱们还是竭尽全力,当这个委员吧。”
旁边的六位家主非常惊讶,不停地向王家主使眼色,提醒他,从逆可是大罪,要杀头掉脑袋,牵连整个家族。
王家主对六位家主的眼色视而不见,说道:“我打算当这个委员,不知六位家主是何意见?”
六位家主想不明白,这王老头是老糊涂了,还是葫芦里藏着什么药。
一个家主选择信任王家主,说道:“既然王老都当了,我也当。”
王家主起到了一个表率作用,在他的带动下,其余六位家主纷纷同意当委员,反正天塌了有大个儿顶着,即使大个儿顶不住,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委员会正式成立了,秦直很是高兴,把石正峰赞扬了一番,“石将军,你这个主意高明啊,让七个家族和我们自由军共同管理栎阳,这样他们就不会暗中搞破坏了。”
石正峰说道:“大将军,那七个家主虽然加入了委员会,但是,他们也是憋着一肚子怨气加入的,对他们,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秦直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甭管他们心里想什么,表面上能协助我,维持栎阳稳定的局面就好。”
石正峰和秦直闲聊了几句,石正峰看着秦直,说道:“大将军,恕我冒昧,我觉得你这谈吐,不像是奴隶出身,倒像是个饱读圣贤书的士子。”
石正峰和秦直整天在一起谈天说地,两个人言语投机,现在已经成了知心好友。
听着石正峰的疑问,秦直笑了起来,说道:“石将军,我确实是奴隶出身,不过在我十三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十三岁之前,我和其他的小奴隶崽子一样,上树掏鸟,下河捉鱼,整天跑跑跳跳,没事还打个架,经常打得头破血流,也不以为意。
“十三岁那年,主人命令我去照顾一个奴隶,这个奴隶和其他的奴隶不一样,长得白白净净,很是斯文,不像是干活儿的奴隶,倒像是教书的先生。他是干活儿的时候砸伤了腿,我负责给他送水送饭,换药疗伤。我感到很奇怪,以前奴隶受伤都是丢到一边,任由其自生自灭,这个奴隶竟然有吃有喝,还有药。
“这奴隶很和善,每次我去照顾他,他都主动和我说话,逗我玩。刚开始,我对他还有戒备心,后来,渐渐地时间长了,我就放下了戒备心,和他聊了起来。
“他是一位高官家里的门客,那位高官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被抄了家,他身为高官的门客被罚做了奴隶。他是国君钦定的奴隶,我的主人怕国君追究,所以不敢让他死,就让我照顾他。
“他以前是墨家弟子,后来又去鲁国儒家学院求学,一肚子的学问。他一个人躺在小木屋里养伤,也很无聊,于是,他就和我聊天,教我学问。我除了照顾他,还有其它的工作要做,他就向主人提出要求,要我随时随地照顾他。
“他身上有几根犟骨头,主人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于是,我整天和他待在一起,他教我学问,教我儒家思想,教我做人的道理,那段时光是我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秦直想着往事,脸上浮现出了灿烂的微笑。
石正峰问道:“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秦直苦笑一下,说道:“我和他在一起度过了三年的时光,和他学了三年的学问,却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问过他,他说他现在沦为奴隶,提起名字辱没先人,就让我管他叫先生。如果没有先生,我现在还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奴隶。”
石正峰问道:“那位先生现在在哪?”
秦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十六岁那年,先生得了一场重病,去世了,我把先生埋葬在了树林里。谁能想到,那么一堆低矮的黄土里面,埋葬着一位满腹经纶、脑海里闪耀着无数智慧火花的学者。
“我不知道先生的名字,只能拿着一块木板,刻上了‘恩师之墓’四个字。一有空闲时间,我就会去祭拜先生。嗨,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去祭拜先生了。”
提起往事,秦直很是伤感。
石正峰在旁边笑道:“先生是儒家弟子,大将军你现在正是宣扬儒家的仁爱思想,先生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等秦国的奴隶都获得解放,我和大将军一起去祭拜先生。虽然我没有见过先生,但是,从大将军的话里我能听得出来,先生是一位受人尊重的士大夫。”
秦直端起酒杯,把酒杯里的酒洒在了地上,说道:“这杯酒敬先生。”
秦直率领自由军在栎阳城里待了五天,咸阳方面传来了消息,朝廷拒绝和自由军谈判,并且发兵要剿灭自由军。
战争的乌云再次笼罩在栎阳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