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叔指着石正峰,对谢登科说道:“谢大人,这就是我和您说的,我那个远房的侄儿。”
关于石正峰进入龙门学宫当差的事,曹叔事先已经和谢登科提起过。
谢登科打量着石正峰,说道:“小伙子看起来挺好的。”
曹叔在旁边说道:“是是是,这小子老实能干,从来不惹事。”
谢登科说道:“好吧,就让他留下来吧。”
谢登科那副样子,就像是他大发善心,赏石正峰一口饭吃似的。其实,为了能让石正峰混进龙门学宫,曹叔没少拿银子喂谢登科,当然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银子都是沙陀商会的银子。
曹叔和谢登科又聊了几句,然后板着脸,对石正峰说道:“小子,你在这好好干,珍惜这个机会,千万别惹事。”
石正峰装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缩着身子,点了点头,那模样扛起锄头就是个农民。
曹叔走了,谢登科朝门外叫了一声:“老张!”
一个老者应了一声,连忙跑了进来,说道:“大人又什么吩咐?”
谢登科指着石正峰,对老者说道:“这是新来的勤杂工,你带他下去安排一下。”
说完,谢登科就回到了书案后面坐下,拿着毛笔,在那装模作样,写写画画。
石正峰很看不惯谢登科这副嘴脸,心想,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收黑钱的时候,官架子是不是也这么足呀?
石正峰混进龙门学宫的目的是劫持魏允谦,至于谢登科,石正峰懒得和他计较,眼不见心不烦。
石正峰跟着那老者走出了谢登科的签押房,七转八拐,来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房门前。
老者说道:“这就是你的宿舍。”
石正峰看着这宿舍,不禁皱起了眉头,龙门学宫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怎么会有这么破烂的地方,还拿来给职工当宿舍?
石正峰推了一下房门,经年累积的灰尘簌簌掉落,差点迷了石正峰的眼睛,呛得他直咳嗽。进了房间之后,石正峰感觉像是钻进了蝙蝠洞似的,一片昏暗,空气中带着一股霉味。
石正峰心想,不管怎么艰苦,自己忍几天就过去了。
石正峰发现屋子里有三张床,这三张床也是破破烂烂,被一层厚厚的灰尘所覆盖。石正峰见墙角有一根鸡毛掸子,拿着鸡毛掸子,挑了一张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床上的灰尘掸落干净。
“休息休息吧,”石正峰放下鸡毛掸子,抻了一个懒腰,准备躺到床上。
没想到,石正峰那虎躯刚压到床上,哗啦一声,床板塌了,整张床都散架了,石正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去你-妈的!”石正峰既委屈又愤怒,爆了一句粗口。
这时,石正峰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自己。
这个人二十多岁,背着一个包袱,穿着很朴素,但是,却透着一股文雅,像是个白面书生。
石正峰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这个人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这个人露出了微笑,说道:“你好,我叫王白,是新来的教师。”
“你好,我叫石正峰,是新来的勤杂工,”石正峰整理了一下衣服,掸了掸身上的灰土。
王白说道:“我也住在这间宿舍里,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还请多多关照。”
王白彬彬有礼,石正峰连忙说道:“王兄客气了,客气了。”
王白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番,说道:“这屋子看上去好长时间没住人了。”
王白放下了包袱,挽起袖子,开始和石正峰一起收拾屋子。石正峰发现王白干起活儿来很麻利,一点不像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书生。
石正峰说道:“王兄,你干活儿可真麻利。”
王白擦着桌子,说道:“我五岁开始就帮着父母干活儿,这点小活儿算不得什么。”
石正峰和王白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石正峰得知,王白出生于晋国的一个小村子,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父母辛辛苦苦在土里刨食,还经常受到官吏豪强的欺压,很不容易。父母不想让王白像自己这样,一辈子烂在土坷垃里,便努力供王白读书,想让王白跻身上流社会。
王白很懂事,也很争气,书读得非常好,成了龙门学宫的教师,乡亲们杀猪宰羊,纷纷到他们家庆贺,整整热闹了三天三夜。
龙门学宫是朝廷的学宫,在里面当差的人吃的都是皇粮,本来,像王白这种一穷二白、不会巴结的人是没有机会吃皇粮的,但是,魏亮之的一道圣旨,改变了王白的命运。
有一次,魏亮之到学宫视察,发现学宫里的教师顶着教师的名额,不来点卯,吃空饷,学生不上课,在外面吃喝玩乐,整个学宫乌烟瘴气,一点学术氛围也没有。
魏亮之勃然大怒,下令整顿学宫,把那些吃空饷的教师打了一顿板子,都开除了,把徇私舞弊的教谕当众剥了皮。
魏亮之对自己的儿孙是春天一般温暖,对手下的官吏是冬天一般寒冷,官吏们犯了点小错,或是顶撞了魏亮之,惹得魏亮之不高兴,立刻就剥皮、凌迟。
魏亮之把教谕剥了皮,血淋淋的尸体挂在了学宫的大门口,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
魏亮之任命谢登科为新一任的龙门学宫教谕,谢登科不敢像前任那样徇私舞弊了,他以公开公正公平的方式招募教师。王白参加考试,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成为了龙门学宫的一名正式教师。
王白和石正峰一通忙活,把宿舍收拾得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王白拿过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了一张大饼,掰成两半,递给石正峰一半,说道:“这是我娘做的,你尝尝。”
石正峰接过了大饼,这大饼干巴巴、硬邦邦的,咬了一口,差点没把石正峰的牙硌掉。石正峰扭头看着王白,王白捧着半张大饼,吃得很是香甜,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
王白说道:“我在外游学这么多年,吃遍了百家饭,吃来吃去,还是我娘烙的大饼最好吃。”
王白吃的不是味道,吃的是情怀。
王白吃下了半张大饼,喝了一杯水,问石正峰,“这学宫附近有没有招短工的?”
“我今天刚到这里,不熟悉周围的环境,”石正峰说道。
王白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有时间我出去转悠转悠。”
“你要干什么?”石正峰问道。
“打短工呀,”王白说道。
“你?”
“对呀,当然是我。”
石正峰很是惊讶,王白身为一个吃皇粮的学宫教师,竟然要去打短工。
王白看出了石正峰心里的迷惑,说道:“我当个教师,每个月只有五两银子的薪水,这点钱够我一个人生活,却不够我赡养父母的。”
魏家领地官吏们的俸禄、薪水在整个大周王朝都是最低的。
王白说道:“父母辛辛苦苦供我读书,现在他们年纪大了,我想让他们不要再那么操劳了,享几天清福。教师的工作并不累,假期还挺多,我就利用业余时间去打短工,这样的话我就能赚两份薪水。等我攒够了钱之后,我就把父母接过来,在龙门镇给他们买个房子。”
想一想父母那满是皱纹的脸庞、满是老茧的双手,王白就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儿子,欠父母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孝子永远都是受人尊敬的,石正峰拿出了一张银票,说道:“你不用打两份工那么累,这些银子够你在龙门镇为伯父伯母买个房子的。”
王白看着石正峰手里的银票,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兄弟,你这这这......”
石正峰说道:“你拿着吧,给父母买个房子。”
王白眨了眨眼睛,看着石正峰,问道:“兄弟,你要多少利息?”
石正峰笑了一下,说道:“这钱不是借给你,是赠给你。”
王白感觉像是被一万匹狂奔的骏马撞倒了,踩踏而过似的,石正峰手里拿的可是面额一百两的银票,一百两银子,够王白老家那些农民辛辛苦苦干一辈子的了。
初次见面,石正峰就要赠给王白一百两银子,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样的土豪,豪得这般没有人性。
王白做梦都想有一百两银子,但是,他自幼熟读经书,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王白摆了一下手,说道:“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石正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敬重你是个孝子。”
石正峰以为,王白是害怕欠自己人情、被自己控制,这才不敢拿银票。
王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无功不受禄,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赚钱,不能白拿你的银子。”
石正峰看了看王白,心想,这种把经书读进骨子里的书生,往往都很顽固,他们认定的事,一万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要非把银票往他手里塞,那是侮辱他。
石正峰说道:“王兄,这样吧,我把这银票借给你,不要利息。”
“不行,天下哪有借钱不要利息的?”王白果然犯起了读书人的倔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