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半夜闷出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到了下半夜,湿哒哒的贴服在身子上,又冷又难受。
李元武小心翼翼的起身,看了看睡在一边的李贤,担心他晚上着凉,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了,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爹,我没睡。”李贤忽然沉声说道,然后将搭在身上的外衣扔下来,放到了一边。
李元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默默的叹了口气。处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能够睡得进去,那才是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呢。
“贤儿,你真不打算随我去海外么?”过了一会儿,李元武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贤身体明显抽搐了一下,咬着牙道:“我宁肯死在临港,也绝对在海外像条狗一样的藏匿一辈子!”
李元武神色黯然,脸上缓缓涌现出挣扎之色,过了四五分钟才逐渐的平静下来,脊背靠在结满了蜘蛛网的墙面上,声音平淡的一反常态:“贤儿,爹有些话要对你说。”
作为一个父亲,李元武拼尽全力想要将李贤拉回来。他贪生怕死不假,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看透了李贤的徒劳挣扎。然而李元武对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太相信了,相信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面对于李贤有些话根本就不能提起。
他在无意之间,已经为自己的死亡敲响了丧钟。
伸出手来在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李元武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里。
随后他又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并没有找到打火机,索性就那么一直将香烟叼着,仰起头来,脸上出乎意料的涌起了淡淡的回忆之色。
“你爹我向来不务正业,年轻时候吃喝飘赌,这你应该都清楚,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二十多年前,司机载着我经过天水桥下面,撞到了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撞到她了,反正那女人没什么伤,好像也就是脚扭了一下。”李元武嘿嘿笑了起来,“我隔着车窗看她,一身的骚相,穿的廉价又放浪,不过无论是身段还是脸蛋儿,都要比乐都的那些小丫头棒极了。”
“她看我们的车不错,觉出我们应该是有钱人,就想着要讹诈一笔。要是放在往日,我还没这样的好心情,不过当时看这妞挺有搞头,就让司机送她去医院。”说道此处,李元武轻轻顿了一下,“然后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就把她给办了。其实这事儿要真说起来,也不能全怨我,她从一上车就冲我飞媚眼儿,用大腿蹭我,一刻都没闲着。”
李贤的言语间带着一抹厌恶:“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以为我对你年轻时的风流帐感兴趣?”
脸色微微变了变,李元武声音低沉:“贤儿,爹这里的风流帐数不胜数,惟独这件要同你说。这个女人同你有关,她是你娘。”
“我不想听!”李贤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伏在床边大口喘气。
李元武将咬在嘴上的香烟抽出来,轻轻抚着李贤的脊背,让他平静下来:“你长大了,方方面面都比我这个做爹的强,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知道更好一些。”
“这个骚.货后来成了我的女人,我跟她在一起,每天能搞上七八次。她疯狂时候的喊叫,好像能戳破房顶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也可能是她服侍的技术更好一些,总之,我更乐意同她在一起,也不愿意去找乐都那些小姑娘。每一次做完,我都会给她留下一沓票子,我心里清楚,她为的就是这个。什么狗屁的爱情,那都是糊弄小孩子的玩儿意。”
“我同她在一起了一年左右,就失去了兴趣,有点儿...玩腻了。不过她明显是在我这里吃到了甜头,黏着我不依不饶,后来她电话里对我说,你来我家吧,我家那没良心的不在,咱们在我家搞一次。”
李元武哂笑:“我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去了,她家可真他妈脏啊,比个狗窝棚也差不了多少,到处都是油腻腻的,门口还挂了半扇阴干的腊肉。不过我从来没在这种地方玩儿过,那天她又特别卖力,变着法儿的勾引我。我们两个就搞上了,足足折腾了四五次,我正在筋疲力竭的时候,他男人回来了,正好将我俩撞上。”
身子向后缩了缩,李元武脸上的笑容缓缓沉了下来:“她男人是菜市场杀猪的屠户,长得人高马大,年轻时候还练过几天拳脚。直接打翻了我带来的两名保镖,提着刀冲进屋子里,差一点儿砍烂了我的脑袋。”
说话间李元武伸手指了指自己眼角下的伤疤:“这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要是躲得再慢一点儿,你爹我早就死了。”
“然后呢?”李贤扭过头来轻声问道,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看着李元武。
“后来...后来我趁着保镖冲上来抱住他的功夫,从一边溜出去了。我听到那个屠户在屋子里大喊大叫,然后她冲出来抱住我,让我带她离开,要不然她男人会活活打死她。”李元武脸色变了变,“我那个时候又惊又怕,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一脚蹬开她就上了车,让司机马上开车离开了。”
“回到家里之后,我越想越生气,就又找了人将那个屠户绑过来,当着我的面将他打死了。从头到尾他没求过饶,临死的时候一直在哭,大概意思就是恨他自己不听爹妈的劝,硬是娶了一个婊.子回家。”李元武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所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这件事在当时的港北传得沸沸扬扬,各大家族拿来当笑话看,想要作假都作不了。”
李贤冷冰冰的说道:“无聊透顶,后来你就将那个女人娶了回来?”
李元武蹙了蹙眉毛,盯着李贤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娘的名字么?”
看到李贤没有回答,李元武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又过了三四个月吧,她自己找上门来了。那个时候我在家族里都能听见下人们议论纷纷,自然是烦的要命。原本想将她赶出去,不过她说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动心了。”
“那个时候李青已经出生了,我原本就不是长子,要是再没有儿子,就更没办法同李元文争。而且李奇志一直都嫌李家人丁稀薄,我总觉得,要是给他再添一个孙子,或许他对我的态度就能好一点儿。”
“权衡之下,我就让她进门了,后来自然而然的就生下了你。”
“有了你之后,我做人做事都规矩多了,时时刻刻都提醒着自己,我是当父亲的人了。”李元武自嘲的笑了笑,“而且渐渐的我也发觉,我好像确实是有点儿喜欢上她了。你知道么,我看到她给你喂奶的时候,有好几次恨不得哭出来。”
“她看你的那种目光,很不一样。没有讨好,没有奉承,很纯粹。我那个时候觉得,就算是她不被李家人认可,也没什么,我愿意保护她,陪着她,过一辈子。”嘴角缓缓勾起,李元武目光怔怔的看向了李贤,“但你知道么?在你一周岁那一年,我得了一场大病。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我是先天缺陷,根本就生不出孩子来。”
李贤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语惊得浑身一颤,双眼猛然瞪大,身子向后一缩:“什...什么?”
“贤儿,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是她和那个屠户的种!”
“你胡说!”李贤突然大叫了一声,显然并没有从这突然起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用手捂住脑袋,从床垫上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抹了一身的水渍。
李元武眼角不住的抽搐,额头青筋暴起:“你知道我后来做了什么么?我掐死了她!我真的是气疯了,她流着眼泪跟我求饶,说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身边的所有人都骂她是一个荡.妇,要是不来找我,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得活活饿死。他还说只要我放了她和孩子这一次,以后一定好好对我,为了我做什么她都愿意。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掐死了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掐死了她之后,我还想去掐死你。但当我冲到婴儿床边看到你的时候,我...我...”李元武仰起头来,眼底老泪纵横,“我真的下不去手,你分明就是我的儿子啊,你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像李家人,怎么可能是一个野种呢?我想你长大还要叫我一声爹,我要给你请最好的老师,我要让你活的无忧无虑,我怎么能掐死自己的儿子呢?”
说着,李元武也抱着头,扑倒在脏兮兮的床垫上,嚎啕大哭。
李贤松开手臂,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李元武,眼角不由得有泪水流出来:“你今天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嫌我还不够惨么?还是想彰显你有多无私?然后让我感动的涕泗横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