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阳的这次妄动,打乱了赵显的所有计划,现在的局势就算是布局的赵显,也看不太清楚未来具体的走向,但是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次负责征北齐的王霜,极有可能是要无功而返了。
不过话虽如此,这场伐齐赵显足足策划了五年时间,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因此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他是不可能放弃征北齐的,毕竟这场战役不管是对肃王府还是对启国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战,如果能拿下北齐,那么天下一统的大势就成了,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从肃王府出来之后,林青连家都没有回,只是让手下人回淮南侯府报了个信,他自己带着赵显的亲笔信,还有肃王府的一并印信,飞速赶往西陲。
这个过程本应该由政事堂拟制,然后皇帝审阅,最后再由兵部具体制出文书,林青这种级别的大将才能够出京,可是现在事态太过紧急,赵显和林青都不再在乎这些体统,再说,现如今一封肃王殿下的亲笔信,就可以盖过临安城的一切规矩,这事情政事堂的谢康也在场,了不起后续补一道文书也就是了。
林青走了之后,谢康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坐在赵显的书房里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看向已经蓄须的赵显。
“王爷,项少阳忤逆了我大启的意思,擅自兵进郢都,这样一来您的谋算就要落空大半,老臣以为,伐齐这件事是不是要往后放一放?”
赵显想要动北齐的心思,整个临安城里没有太多人知晓,但是政事堂是瞒不过也不能瞒的,打仗这种事情需要一国上下齐心,政事堂正是朝堂的枢纽,从运粮的民夫再到军中的粮草锱重,无一不需要政事堂从中调配,因此谢康一早就知道了赵显的野心。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一步慢慢膨胀的。
就拿项少阳来说,初时他只是西楚陈王府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庶长子,后来被赵显挑起野心,才想做西陈的王,而现在,项少阳想做西楚的皇帝。
同样,赵显也是这样,最初的时候他只想在这个未知的时代里活下去,而现在他想掌握这个时代,一统天下!
听到谢康的问话之后,赵显微微摇了摇头,从书房的主位上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道:“眼见天将正午了,表叔便在府上陪本王喝一顿小酒如何?”
谢康在临安城里做了七年的首辅,但是现在他心里有一肚子的心思想要问赵显,因此他只是略做犹豫,就轻轻点了点头:“叨扰王爷了。”
赵显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平时挂在嘴边的笑容也淡了许多,听到谢康的话之后,他微微一笑:“如此,请表叔移步偏厅,本王这就让下人备一桌酒席。”
…………
肃王府偏厅里,有一张紫檀制成的矮桌,馨香沁人,此时矮桌上摆了五六个小菜,还有一壶成康年间埋下来的蓝火酒,赵显跟谢康面对面席地而坐,肃王殿下亲自提起酒壶,给谢康倒了杯酒。
谢康连连摆手:“敢劳王爷屈尊……”
赵显皱了皱眉头,轻声道:“表叔,这里没有外人,也就没有什么肃王,更没有谢相,您是长辈,我这个做侄儿的给倒杯酒,是应当的。”
谢康虽然入仕多年,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有一些书生意气的,闻言他也不再拘谨,伸手接过赵显递过来的酒杯,捧在手里,笑道:“如此,便谢过七郎盛情了。”
赵显也给自己满了一杯,跟谢康轻轻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他看向谢康,轻声道:“表叔以为,大启如今比成康朝如何?”
谢康是当朝首辅,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回答,闻言谢康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头思忖了片刻,然后沉声说道:“别的方面老夫不好说,但是如今的大启比成康朝是要强盛了许多的。”
谢康说的“别的方面”,是指民生方面,如今的启国虽然比起成康朝强盛了许多,但是由于赵显连年征战,更是花费大量银钱进行了军器监之类的军事投入,因此启国的老百姓比起成康朝之时,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好在启国向来以富庶闻名,成康朝之时启国的百姓就过的尚算不错,到如今的隆武朝,虽然没有变得更好,但是却也没有变坏就是了。
方才在书房里,谢康让赵显把伐齐的事情放一放,话外之音就是想让启国把目标从军事方面转移到民生经济上来,统一天下这四个字固然振奋人心,可是在谢康心里,或者说在整个启国的文人心里,没有几个人当真认为赵显能够做成。
最起码在短时间内不能做成。
赵显又伸手给谢康倒了杯酒,摇头道:“表叔,人都说国富民强,我却不以为然,在赵显心里,这国强才能民富。”
说到这里,赵显伸手指着北方,闷声道:“成康十三年,北齐马踏长江,侵扰江宁府无数百姓,最终临安朝堂只能低声下气,才把齐人“请”回长江以北去,如果现如今的大启还像成康朝一样,便是再怎么富庶,也是无用之财。”
“方才表叔问我,征北齐的事情能不能放一放。”
赵显微微摇头,语气却无比坚定:“不瞒表叔,隆武初年本王打下江北的时候,就在盘算着有一天能够打下燕都城,这一刻本王等了足足五年多的时间,岂能轻言放弃?”
谢康苦笑一声:“老夫知道七郎志向远大,可是千秋伟业岂能一蹴而就?如果西楚从凉州回军,北齐从凉州泥潭里挣脱出来,咱们再跟北齐硬碰硬,就算胜也只能说惨胜,落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别说打到燕都去,说不定还会被西楚所趁,弄得西陲不稳。”
“表叔多心了。”
赵显闭目道:“这五年时间,临安城里的人只知道我喜欢躲在肃王府里睡懒觉,他们不知道这五年时间我肃王府在背后做了很多很多事。”
“再说,这凉州是西楚的命脉,如果郢都能够守得住,他们就未必会从凉州撤兵,总之我们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静观其变就是了。”
说到这里,赵显拍了拍谢康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表叔在担心什么,请表叔放心,赵显不是什么蠢物,如果事不可为,肃王府能放得下来。”
谢康轻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的眼界见识,都已经超出了自己许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