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
项樱一行人,带着五百宗卫府的宗卫,经过接近一个月的赶路,终于赶到了郢都城,郢都城的东门口,一个满头白发的宦官的官员早已经等了许久,见了项樱的马车之后,这个宦官在马车前双膝跪地,恭声道:“老奴拜见殿下。”
此时项樱颇为担忧自己父亲的生死情况,听了车外有些熟悉的声音之后,连忙把莯郡主交给侍女小青手里,自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跳下马车之后,才发现跪地的正是郢都的大太监毕甲,七年时间不见,此时的毕甲已经不复当年满头乌发的模样,显然这几年时间,这位大太监过的并不算太好。
当初项樱能够安然从郢都离开,可以说有九成都是这位大太监的功劳,不过正因为如此,项云都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些芥蒂,那一次西楚在赵显手下吃了弥天大亏,结果半点好处没有,女儿却被硬生生的给放了回去,这让项云都心里生了一口天大的闷气,也让他跟毕甲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丝裂痕,像毕甲这种地位,最重要的便是“圣眷”,因此这几年这个大太监的权柄几乎是一落千丈,再不复当年就算是皇子也要尊称“大公公”的威风。
见了毕甲之后,项樱眼睛一红,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轻声道:“大公公,你这几年可老了许多。”
毕甲艰难起身,声音仍旧温淳,只是呵呵一笑:“年纪到了,自然就会老。”
“父皇他怎么样了?”
毕甲勉强一笑:“陛下龙体,老奴不敢置喙,殿下随老奴去一趟宫里,便什么都知道了。”
听了这话,项樱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甲能这么说,就意味着自己的那个父皇,最起码没有死。
她轻轻点了点头,回头对跟着自己来的青衣卫统领,用临安话吩咐道:“赵统领,你先带着属下们,去我在郢都的公主府歇脚,我现在要去宫中见一见父皇。”
这个赵姓统领谨慎的看了一眼毕甲,躬身道:“王妃,那小郡主……”
项樱皱了皱眉头:“我要带进宫里去,给父皇见上一见,赵统领放心,这郢都乃是我娘家,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这句话纯粹是安慰,好在当初项樱跟赵显在郢都的经历并没有传开,这个赵姓统领也不知晓郢都的危险,只能低着头说道:“卑职谨遵王妃吩咐。”
项樱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小青等几个侍女,怀里抱着小郡主赵莯,回头对毕甲微微一笑:“大公公,我们走罢。”
毕甲愣神了片刻,随即摇头一笑:“殿下这临安话已经全然没有郢都口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是临安人……”
项樱低眉道:“嫁到夫家,总要学一学那边的话不是?”
“是这个道理。”
毕甲把目光放到了小郡主赵莯的份上,小郡主这会儿刚刚睡醒,也睁着大眼睛看了一眼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目光好奇。
“这是大公主的女儿?”
项樱微微一笑:“是,今年已经两岁多了,不过还不太会说话,只会一些简单的词。”
项樱这话说完,赵莯仿佛听懂了一般,皱着小脸,哼唧了一句“阿娘”,让项樱有些脸红,不过毕甲只是微微一笑,低声道:“老奴听说殿下这女儿在南启给封了郡主,稍后见到陛下了,让陛下再给封一个我大楚的郡主。”
项樱抬头看了看郢都的东城门,声音有些感慨:“先见了父皇再说罢。”
成康十五年,西楚的天元帝项云都曾经赐毒酒给她,后来虽然被毕甲救活,但是也因此伤了元气,当时的项樱内心气愤无比,一度有再也不回郢都的想法,不过七年时间过去了,什么样的仇怨也该消解了,她当年在郢都的时候,项云都虽然待她不算太好,但是公主该有的东西她也都有了,毕竟还是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这会儿项云都如果真的重病垂死,她回来探望探望,是应当应分的。
有毕甲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很顺利的就到了郢都宫城,进了宫城之后,原本跟项樱还说上几句话的毕甲立刻噤声,只是在前面带路,在项云都的寝宫门口,项樱见到了西楚的大太子项岐,此时这位西楚的大太子也已经三十好几,两鬓略有了一些银丝,项樱抱着小郡主迎了上去,轻声道:“大皇兄。”
项岐连连摇头:“皇妹你可算回来了,父皇已经等了你许久了,闲话先不必说了,你先进去瞧一瞧父皇吧。”
项樱点了点头,怀里抱着小郡主,迈步踏进了项云都的寝宫。
仍旧是毕甲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转了好几个回廊之后,终于到了项云都的房门口,毕甲轻轻敲了敲房门,声音平静:“陛下,大公主回来瞧您来了。”
过了片刻,房间里才传来项云都的声音:“带她进来。”
毕甲恭声应是,然后推开厚重的沉香木门,引着项樱走了进去。
项樱把赵莯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踏了进去,才刚一进门,项樱就看到一个身着便服的黑衣老者,正好端端的坐在房间里的软榻上,面色红润,全然没有半点重病垂死的模样。
这黑衣老者,正是主政西楚三十多年的天元皇帝项云都!
成康十五年是西楚的天元二十七年,到现在的隆武六年,也就是西楚的天元三十四年了,项云都十五六岁登基,算起来他今年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曾经满头黑发的天元皇帝,如今也几乎是满头白发了。
这位西楚大公主见到自己的父皇之后,脸色骤然大变,她轻轻放下怀里的赵莯,怒视项云都,因为愤怒,她的声音都隐隐有些颤抖了:“父皇,您又骗了我。”
项云都看了看小赵莯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朕不骗你,你这一辈子,是不是都不会再回郢都了?”
如果是从前,项樱还会对这个父皇心生畏惧,不过现在她的身份大不一样了,她在临安城帮着赵显处理了不知道多少政务,一身权势仅次于赵显之下,也算是大启的“半君”,此时西楚跟南启的国力相比,最多平分秋色,甚至还略有逊色,因此项樱跟自己的父亲,在政治地位上的差距并不大,甚至可以平起平坐。
“七年前,父皇赐下毒酒,那时女儿已经对项家死心,七年后的今天,父皇再次欺骗女儿,莫非是想像七年前那样,把女儿囚禁在郢都城吗?”
项云都神色复杂的看了项樱一眼,微微摇头:“你原本不必回来的,可是你既然回来了,就代表你对朕还有这份孝心,朕也是人,又不是什么真正的铁石心肠。”
“这一封书信,是朕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你若回郢都,朕便可以走下这个台阶,放下与赵七的仇怨。”
说到这里,项云都把目光看向了南边,然后摇了摇头,自嘲一笑道:“再说了,你那个丈夫好生厉害,现在连朕也不敢怠慢你了,五年前江淮之间的隆隆火炮,不止打怕了齐人,连朕也觉着心有余悸。”
五年前林青和王霜的江淮一战,不止打疼了齐人,也让整个天下都对南启刮目相看,也正是因为那些威力骇人的火炮,向来狼子野心的项少阳,至今仍旧对赵显服服帖帖,对肃王府的命令不敢有半点违背。
要知道,启国的函谷关上,现在也架上了不少新式的肃武炮。
项樱把女儿搂进怀里,冷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父皇这是第二次假装重病了吧,这种手段,能用得一次两次,等第三次可就不管用了!”
隆武元年的时候,整个天下都在传闻这位西楚的天元皇帝重病垂死,当时赵显还试图挑拨大皇子项岐造反来着,可惜项岐胆子太小,这件事情就没有能成。
项云都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假装,上一次是真的。”
说着,这个满头白发的皇帝陛下,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走到项樱身边,伸手摸了摸项樱怀里小郡主赵莯的脑袋,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不过他面相生的凶狠,平日里也不怎么喜欢笑,项家人又都是络腮胡,所以虽然项云都笑得很真诚,但是看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好看。
“小家伙,叫朕一声外祖,朕给你封一个公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