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整个华楼山弥漫在蒙蒙的大雾里,空气沉甸甸的,带着一股生铁味道。黑衣黑裤的关成羽走在雾里,看上去十分扎眼。传灯攀着张彪的肩膀,悄悄指一下正从一块巨石上往下跳的关成羽:“你看大哥像不像个老鹰?”
张彪笑道:“看不出来,我只看出来那是一个侠客。”
传灯点点头,将两只手做成喇叭状贴在嘴上,对着群山“哦呵”,群山回荡,经久不息,身旁松树上的陈雪扑啦啦往下掉。
翻山越岭来到下清宫山脚下的时候,大雾已经散尽,一轮红日仿佛是在刹那之间吊上了天空。
前面是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关成羽停住脚步,指着右边茫茫大海,回头笑道:“依山傍水呢,胡占山霸占着崂山最好的地盘。”
张彪回了一句:“不急,早晚都是咱哥们儿的。”
关成羽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紫铜棋子别回后腰,慢慢伸了一个懒腰:“没错。”
一阵柔和而又略显蛮横的海浪撞击海岸声从嶙峋的峭壁下传了上来,凉飕飕的海风兜底而起,令传灯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张眼望去,眼前什么也没有,整个是白茫茫的一片大海。
沿着下坡的山路走了一气,三个人渐渐接近了海岸,波涛在眼前一下子汹涌起来,浪花一上一下地涌动。海岸边,礁石旁的一些海草随着潮起潮落,时隐时现。澄澈的海水如晶莹的水晶,在阳光折射下,幻化出一片让人迷醉的斑斓。淡翠、碧绿、深蓝、墨蓝,层次渐递,如纱如缎……传灯看傻了眼,嘴里不住地嘟囔:“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关成羽走过来,张开双臂,冲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做了个拥抱动作,大声喊:“我来啦——”喊声激荡在雷鸣般的潮声里,惊起一大片海鸟,遮天蔽日。
海岸东面是一片竹林,芦苇般密集的竹子上压满了积雪,有人从里面急促地走出来,蹭落的雪被海风卷起来,沙子一般扬向海面。
没等那个人站稳,关成羽就冲他抱了抱拳:“前方这位兄弟,让你久等了,我是元澄。”
那个戴一顶瓜皮帽子的人站住,将手里提着的一杆柴禾似的汉阳造长枪抱在怀里,冲关成羽一点头:“大当家的知道你要来,让我接你上山。”
关成羽拉一把传灯和张彪,说:“我们来了三个人。”
那个人说声“一起来”,转身上了竹林左侧的一条石头路。
“大哥,就这么简单?”传灯悬空着心问。
“对,就这么简单,”关成羽边走边回了一下头,“他知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回去,他必须面对我。”
“昨天我答应他捎话给你,我说元澄一定会亲自来拜见你的。”张彪跟了一句。
“以后不要提元澄这个名字了,也不要提我的大号。”
“明白,”张彪吐了一下舌头,“还是大炮这个名字响亮一些。”
“不关响亮不响亮的事儿……”关成羽打住话头,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传灯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白云洞的事情,不禁问道:“大哥去祭奠过师父了?”关成羽说:“去过了。一切都很好,山下的乡亲帮忙收的尸,杨道长给他们立了碑,就在华楼山的背面……”关成羽似乎说不下去了。
闷了一阵,张彪开口说:“见了胡占山,他要是问起咱们拿什么当觐见礼,是不是应该把咱们带来的家伙送他几条?”关成羽说:“那是应该的,”眉头一皱,“我让你和武子去掌子窝取那批长枪,没人发现吧?”张彪说:“没有,那地方连鸟都飞不上去。”关成羽点了点头:“咱们个人的短家伙都带在身上,长家伙和弹药都送给胡占山,不这么办让江湖人嗤笑……”问传灯,“你的枪呢?”传灯说:“临出门的时候我带在身上。”关成羽说:“去见胡占山的当口不能带枪,到时候听他们的。”
张彪担心地问:“见面的时候咱们身上没有家伙,胡占山不会有什么动作吧?”
关成羽胸有成竹:“他没有这个胆量,在崂山这么久,他知道我是‘卖什么果木的’(底细)。”
尽管有关成羽这个主心骨,传灯的心还是有点儿毛糙,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儿。
石头路走到尽头的时候,山势开始险峻,除了头顶上的阳光,四周被峭壁遮挡得青郁郁一片。
前面走着的那个戴瓜皮帽子的人将一根指头戳进嘴巴打了一个口哨,东面峭壁上冒出一个人头:“走左边啊——上!”
戴瓜皮帽子的人冲关成羽一摆头:“你们上吧,跟着他。”
关成羽攀住旁边石头缝里钻出的一株小树,纵身上了左边的一块石头,传灯和张彪迅速跟了上去。
跟在这个猴子一般瘦的汉子后面,一路攀援,很快就靠近了那座被称作锅顶峰的山麓一脚。瘦猴子在一处看似吊桥的铁索旁站住,回头冲关成羽他们抱了一下拳:“各位老大,小弟就不送你们了,”抬手一指铁索西面的一个山洞,“你们从那儿进,出了洞就可以看见板凳石,那里有人接应。”关成羽说声谢谢,一跃跨上了西面的一块巨石。
“大哥,我怎么感觉挺惊险呢?”传灯跟上来,颤着嗓子说。
关成羽皱一下眉头,说:“世上有不惊险的事情吗?你跟着我出来是什么目的?怕惊险就别出来……”见传灯有些委屈,关成羽摸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哥哥只想说一句,要想出来打鬼子,就要有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准备。”
这话让传灯的胸脯挺了起来,胆气立马壮了不少。
钻出这个不算很长的山洞,眼前豁然亮堂,天空似乎一下子铺展在传灯的眼前,层层群山似乎全在传灯的脚下。
三个人刚刚站定,旁边就响起一阵枪栓拉动的声音,随即,一个公鸭似的声音传了过来:“蘑菇溜哪路?”
关成羽明白这是在穷咋呼,难道你不知道来的人是谁?随口应道:“逛山失落了坐骑,找马的(黑话,找靠山来了)。”
前面一块石头后钻出一个倒提着*的胖子来:“哈哈,果然是元澄元大哥!怎么,来了三个?”
关成羽冲他点点头:“三个。”
胖子好象是个结巴:“不……不多不多。胡大当家的还以为来的就你一,一个人呢……这二位怎么称呼?”
“大刀张彪。”张彪回了一句。
“没问你,我问的是元,元澄元大哥。”胖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冲传灯一点头,“你呢?”传灯慌忙接话:“徐传灯。”
“没听说过,”胖子把头转向张彪,一笑,“你,我倒是听说过,大……大刀张彪,是个人物。知,知道我是谁吗?”没等张彪开口,胖子哈哈大笑,“赵大结巴!听说过没?”原来这个人就是赵大结巴,传灯感觉有些失望,这不也没什么嘛,嘴挺碎,还长了个五短身材。
关成羽讪笑着过去跟他握了一下手:“我来得不算唐突吧?”
赵大结巴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这叫什么话!走吧,大当家的在山门迎候元老大。”
走过这块空地,沿着陡峭的石阶路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一大片松树林子,松树上几乎看不到落雪,整个林子翠绿一片。
绕出这片林子,迎面是一个巨大的吊桥,赵大结巴冲吊桥那边拍了几下巴掌,吊桥缓缓地放了下来。
关成羽横出两只胳膊挡住传灯和张彪,直直地瞪着从吊桥后面涌出来的一群人。
那群人走到吊桥中间,呼啦一下分成两排,贴着缆绳站好,中间留出了一条过道。
随着赵大结巴的一声“迎客啦”的咋呼,两排人呼啦一下将手里的长枪交叉在一起,阳光照射下,枪刺闪闪发亮。
关成羽将双手抱起,别过肩膀,冲吊桥后面嚷了一声:“西北连天一片云,四海兄弟一家人,小弟关大炮叩见山门!”
话音刚一落地,枪刺下面就走出一个厨子打扮的瘦弱汉子,那汉子双手端着一只茶盘子走到关成羽身边站住了。关成羽扫一眼茶盘上摆着的一块血淋淋的生肉,顺手掂起插在上面的一把腿叉子,割下一块肉,挑在腿叉子上,当空一晃:“没有‘划十子’(筷子),小弟只好直接下口啦!”
“哈哈哈,”随着一阵洪钟般的笑声,枪刺哗地一下闪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我来给兄弟‘搬梁’(拿筷子)!”
关成羽将腿叉子放回茶盘,两条胳膊交叉起来,右手大拇指在左臂下面一晃:“马跑三十六,来投天王山!”
高大汉子上前两步:“小小君子店,专等客来投!我是胡占山,兄弟不必那么多礼道儿。”
关成羽又施了一礼:“小弟关大炮参见大当家的!”
“免礼免礼!”胡占山伸出双手,上来搀扶,“呦,老弟果然是一表人材!”
关成羽将礼施完,方才直起身子:“哪里哪里,落魄之人罢了。”
胡占山退后几步,呼啦一下冲关成羽施了个坎子礼,脸色猛然阴沉下来,捞起茶盘上插着肉的腿叉子,一下子横在关成羽的嘴巴前。关成羽微微一笑,悠然张开了嘴巴。胡占山一怔,将腿叉子正起来,慢慢推进了关成羽的嘴里。关成羽将肉连同腿叉子咬住,胡占山猛地松了手:“酒!”旁边的一条汉子刚将茶盘上的酒壶端过来,关成羽嘴里的刀子就不见了,梆的一声插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胡占山垂一下眼皮,接过酒壶满满地斟了一碗酒,一抬头:“把肉咽了,喝口酒!”关成羽将嘴里的肉囫囵吞了,瞪着胡占山冷笑:“大哥先喝。我等着大哥呢。”胡占山冷箭一般的眼睛刹时柔和起来,摸一把下巴,笑道:“兄弟这般汉子不需要‘搬梁’……好,不客套了,跟我进‘堂口’稍叙。”
“慢着,”赵大结巴将手里的枪丢给旁边的一条汉子,螃蟹似的横到关成羽的身边,“山门的规,规矩还是得守,守的。”
“明白,”关成羽将双手举起来,同时冲传灯和张彪努了努嘴,“学我的样子,让赵老大摸摸。”
“你没有……”赵大结巴摸完关成羽又摸张彪,摸到传灯的时候,猛地跳到了一边,“奶奶的,你带着家伙!”
“这位兄弟不懂规矩,”关成羽抽出传灯腰里的枪,掉个头递给赵大结巴,“我忘记嘱咐他了。”
“不懂规矩慢慢学……奶奶的,”赵大结巴接过枪,猛地**腰里,“就这一次啊,再有下次,老子直接‘插’人!”
“下次不这样了。”传灯刚要转身就被赵大结巴拽了回来:“你,不许进去!”
这是一个道观改成的“堂口”,屋檐下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匾额上大书“聚义厅”三个字,有陈雪不时从上面掉落下来。
坐在正厅太师椅上的胡占山一脸矜持:“元老弟,你怎么改名字了?”
侧面坐着的关成羽微微一笑:“小弟还俗了,名字就得改回去,我的俗家名字叫大炮,姓关。”
胡占山哦了一声,动作夸张地摆了一下手:“其实没有必要,我觉得元澄这个名字就挺好……对了,我听说你的俗家姓名叫关成羽?”关成羽笑道:“哪里,有人把我跟江湖上行走的一个本家兄弟弄混了……”话锋一转,“大哥,临来的时候兄弟走得仓促,也没什么觐见礼奉送,只准备了几条长枪,日本货,三八大盖。”胡占山的眼前一亮:“是吗?好!山寨里正需要这玩意儿呢。几条?”关成羽说:“八条。还有三箱子弹和两箱*。”胡占山忽地跳了起来:“娘的,太**好啦!”一瞥看着他的关成羽,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摸一把脸,笑道,“老弟你不知道,最近山门吃紧,路公达这小子投靠了北山的董传德,两股‘绺子’要合起来对付我呢,现在我正需要这批武器……妈的,路公达是我的老对手,我跟他明争暗斗许多次了,每次都是他失败,可是这次就很难说了。”
“大当家的,”关成羽抓住时机,张口就来,“我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就来投奔你,效犬马之劳!”
“这件事情我考虑过,”胡占山把目光挪向了沉默不语的张彪,“大刀兄弟昨天来,我没怎么给他好脸色,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关成羽说,“一来是他们太性急,二来是杨武这家伙……”
“没有杨武什么事儿,”胡占山一拍桌子,“杨武很早就来投奔过我,我了解他的脾气,我是因为你。”
“哦,明白了……”关成羽拍了拍脑门,“怨我怨我,我应该亲自来拜见大哥的。”
“明白就好,”胡占山的脸上显出不可一世的表情,“别怪我说话直接,我就这么个脾气,混江湖的,有什么说什么,藏着掖着那是娘们儿干的活儿,”轻蔑地扫了关成羽一眼,“明白我说话的意思吗?我不喜欢跟我玩花火的人。刚才你那话的意思是不是想说,你知道我最近有难处,想来帮我是不是?那叫屁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来投奔我的?哈哈,实话告诉你,我表弟孙有才在青岛干鬼子特科!知道特科是干什么的吗?就是探子,跟三国里的蒋干……操,孙有才比蒋干那是强了个‘没门’。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依你元……依你关大炮这样的好汉能来这里‘挂柱’,我也是求之不得呀,何况你还在这个紧要关头给我送来了枪支弹药!无论是人还是物,这都是雪中送炭!”
关成羽的脸色有些迷惘,这家伙说话好不实在,还真跟我交心呢,难道他真的很欢迎我前来入伙?
见关成羽望着他不言不语,胡占山把手在眼前拂了一下:“我知道山里山外对我有些不好的传闻,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张彪连忙接话:“对,大当家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四个字,仗义、厚道!”
胡占山赞许地拍了拍张彪的胳膊:“大刀,我很早就听说过你,咱们两个尽管路数不同,但走的都是一条行侠仗义之路。”
这话让关成羽的心里感觉有些毛糙,有你这样行侠仗义的吗?心里乱,就想早早确定后面的事情,起身打了一个躬:“大当家的,给个痛快话,我可以上山落草吗?”胡占山咦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和着刚才我这些话白说了?上山,上山!怎么不能上山?崂山偌大个地方,难道是我胡占山自己家的?上山落草……嗳,别提什么落草不落草的,当今社会不兴这个词,落草那是当土匪,咱们怎么能是土匪呢?咱们是抗日的队伍,崂山抗日救国军!正式的军队番号。”
关成羽心中的一块大石一下子落了地,坐下,开口笑道:“大哥真是痛快!”
“说说,你一共带来几个兄弟?”胡占山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不动声色地问。
“目前连我算上一共六个……”
“不对吧,”胡占山依旧不动声色,“杨文死了,徐汉兴兄弟俩留在下街,你身边的应该是四个吧。”
“徐汉兴留在下街,徐传灯来了,跟着来的还有一个叫刘全的兄弟。”关成羽皱了一下眉头,心说,这家伙原来打听得这么仔细啊。
“刘全?没听说过。”胡占山嗤之以鼻。
“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兄弟……”张彪把刘全的事情对胡占山说了一下,最后说,“大当家的如果不嫌弃,就一起留下。”
“不行,”胡占山猛地一拍桌子,“我胡占山的山头不能收留一个无名小卒!”
“那好,”关成羽摇了摇手,“我可以打发他回去,将来上山的只有我们兄弟六个。”
“可惜呀……”胡占山叹了一口气,“下街七虎刚一聚拢就折了一虎,可惜,可惜。”
关成羽不想提杨文这事儿,岔开话题道:“如果大哥拿我们兄弟几个当自家兄弟对待,就请大哥这就发个话,我们上山以后去哪个堂口当差?”
胡占山沉吟半晌,摸着桌子角站起来,说:“我肯定不会拿你们这些少年英雄跟一般兄弟同等对待,因为你们在山下都是有头有脸的好汉……这事儿先不着急讨论。我担心的是,你们刚来,如果单凭几条枪,几颗子弹就让你们直接入四梁八柱,这说不太过去,全山寨三四百号兄弟会不乐意的。怎么办呢?”在桌子前面来回踱了几步,猛地停下,“这样好不好?这不是路公达这个混帐玩意儿想跟老子叫板吗?你带几个兄弟先去教训教训他!别急,我说的这个教训不是让你们去跟他打仗,是这样的……”重新坐回太师椅,慢条斯理地说,“这小子前几天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件龙袍,据说是乾隆当年穿过的,他为了巴结日本鬼子,想把这件东西便宜处理给日本人。据可靠消息,这件东西现在放在隆源票号的保险柜里,隆源票号的后台老板是日本人,平常人根本就靠不过去……”
“我知道了,你想让我们去把那件龙袍盗出来,”关成羽笑着说,“隆源票号在海云街。如果真是这样,这是件国宝,不能让日本人占了。大哥,你能保证这个消息是准确的?”
胡占山哼了一声:“这话还需要问吗?”声音随即轻柔下来,“其实,依你们兄弟的实力,这是一件轻松就可以完成的任务。”
关成羽忽地站了起来:“那好,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胡占山示意关成羽坐下,柔声道:“尽管任务轻松,可是你们也不能大意,龙袍很金贵,看守的人不会少了,你得有数。”
关成羽略一迟疑,开口道:“反正暂时我们兄弟不能直接上山,那就一起去办这件事情,争取一次成功。”
胡占山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好,果然是关大炮,痛快!”冲门口大吼一声,“上酒!”
门一开,赵大结巴闪了进来:“大当家的,外面等着的那个叫徐,徐传灯的小子跟几个兄弟打起来了,被,被我绑了,你看?”
胡占山瞄一眼关成羽,哈哈一笑:“下街七虎果然猛烈!哈哈哈,松绑松绑,赶紧松绑,叫进来一起吃酒!”
赵大结巴脸上的刀疤忽地涨红了:“什么?大当家的……”
“听我的还是听你的?”胡占山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凶光,“来本山头‘挂柱’的都是我胡占山的兄弟,怎么可以说绑就绑?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松绑!”
赵大结巴还想说句什么,门外进来一条汉子,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胡占山噗地吐了一口痰:“妈了个巴子的,落魄的时候老子收留你,不听老子的话?这个山头是老子的,谁也别想跟我拧着!”
关成羽隐约觉得胡占山跟赵大结巴有些芥蒂,心中不觉一笑。
酒菜刚上桌,一脸怒气的传灯就被一条汉子让了进来,一进门,传灯就被关成羽按在了一条凳子上。
胡占山笑眯眯地盯着传灯看:“你就是徐传灯啊,哈哈,好,年轻人有点儿脾气那是对的。”
传灯红了脸:“也不怪我……外面的几个兄弟拿我当傻子,推搡着当皮球玩呢。”
胡占山依旧笑:“应该揍他们,四海兄弟一家人,他们哪能那么干呢。”
关成羽接口道:“难得大当家的如此宽宏大量。传灯,还不谢谢大当家的。”
传灯刚要说话,胡占山突然变了脸色:“呔!不是看在关大炮的面子上,搅我山门的,一律得死!”
屋子里一下子冷了场。
外面有人在唱歌:
桃园结义刘关张,
瓦岗寨三十六员将,
三十三人投了唐,
单雄信上了朋友当,
可怜斩首在洛阳,
秦叔宝哭得泪长淌,
哭回江湖半把香,
梁山一百单八将,
生死与共情义长……
胡占山暴吼一声:“黄道子——进来!”大门一开,一个面相儒雅的汉子站在了门口:“来者应该是元澄元师兄吧?”关成羽起身让座:“正是小弟。黄师兄,刚才我还纳闷,怎么黄师兄没在堂口呢,这一想你就来了。”黄道子撩一把长袍,打横坐下,冲胡占山作个揖,道:“刚才我去了董传德崂山游击队那边,他不在,应该是躲着我。”歪头冲关成羽笑了笑,“太忙了,不知道师兄早就过来了,失礼失礼。”
胡占山对身后站着的一个兄弟张了张手:“筛酒。你来晚了,我们把事情都谈妥了。”
黄道子端起酒杯来回照亮:“既然大当家的有意让兄弟几个成为山寨上的人,大家就一同干了这杯合欢酒。”
干了一杯酒后,黄道子又端起了酒杯:“这第二杯我要献给大当家的,预祝大当家的横扫路公达和董传德……”
话还没说利索,黄道子的眼睛就撞上了胡占山冰冷的眼神,黄道子慌忙把酒喝了:“那我就不多嘴了,大当家的你来。”
胡占山单手挺着那杯酒,朝关成羽一晃:“宝物拿回来就入内四梁,拿不回来就去外八柱!”
关成羽一口干了酒,冲胡占山亮亮杯子:“就依大当家的,拿不回来宝物,我宁肯带着兄弟巡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