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呵呵,阿辉,别说什么下辈子了,遇到我也不是你的造化,你小子肯定是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所以这辈子才遇上我这个灾星,吃苦受罪,现在连命都保不住了,哈哈哈哈!周边十几万人的军队,没有一支愿意来救我们,你说,我是不是个灾星?哈哈啊哈哈哈!”岳翻笑得有些凄凉。
“六郎不是灾星!六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救了皇帝,救了皇族和大臣,还有救下东京城百万生灵,六郎是咱们有史以来最大的大英雄!一定会青史留名!六郎这样的大英雄,根本不需要那些混蛋来救!六郎自己就可以打败金贼!一定可以!”王辉一脸正色,愤怒的申斥。
岳翻看了看王辉,无力的摇摇头,放下了手里被吃干净的马骨头,开口道:“我就是个灾星,不,也不对,我是个罪人,一个真真正正的罪人,如果我这次没有站出来死战到底,那么我以后在史书上就是一个混蛋的形象,而现在我站出来了,所以我会被史书大书特书,但是,阿辉,我真的是个英雄吗?我之前做的那些混帐事,你真的认同吗?
你跟着我那么些年了,我做过什么,你最清楚的不是吗?我干了那么多混帐事,做了那么多年的缩头乌龟,甚至张公要求我北上救驾的时候,我还拒绝了,张公那个时候那么失望的表情,你看到的,对吗?那个时候,那种感觉,你还记得吗?你看到的时候,你是怎么想我的?那几个月,我就和一个废人一样瘫在屋子里面,你是怎么看待我的?认为我是一个英雄而不是一个窝囊废吗?反正快要死了,阿辉,你就说出来吧,全部说出来!”
看着岳翻这样的表情,王辉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沉默了很久,王辉缓缓开口道:“从我第一眼看到六郎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跟对人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选择的六郎不是一个好人,六郎一定是一个好人,不然不会散尽家财帮助整个庄子上的人过上好日子,吃上饱饭,还顺便救了我们那群人那么多的难民。
我们去岳家庄上之前,还去过不少地方,不是被赶出来了,就是闭门不纳,我们吃了很多闭门羹,这才辗转到了岳家庄,岳家庄收留了我们,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穿,让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活下来,岳氏再造之恩,已经足以让我们这些人拿命去偿还了,更别说六郎还选中了我们这些人,教我们读书,教我们写字,还教我们武艺,让我们有了今天。
是我们对不住岳家,守不住翠翠夫人,护不了六郎和周侗老大人的安全,还是六郎救了我们,从那个时候起,我们七个人就下定决心,绝对要一生一世追随六郎,无论天涯海角,无论生死荣辱,都一定要跟随六郎,为六郎而死,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心。
后来六郎去了江南打仗,我们真的发现六郎不一样了,以前我们都觉得六郎是个善良的人,连一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更别说杀人了,但是那些土匪太可恶,所以六郎开始杀人了,但是那样也很好,对于敌人,就应该赶尽杀绝,江南一战,我们都认为六郎成长了太多太多,六郎惊才绝艳,不仅仅书读的好,字写得好,文章做的好,连打仗也很厉害,我们都感到庆幸,我们都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六郎考中了状元,让我们去江南为六郎做准备,然后六郎也来了,我们不知道六郎为什么不在京城做大官,要到江南来做小官,但是看到六郎一来就整顿兵马要打仗,我们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三年来,打了很多仗,杀了很多人,我们看着六郎越来越杀伐果断,我们都很高兴,可是我也觉得,每一次看到六郎的时候,总觉得六郎好心有什么心事,总是看着北方,总是想着些什么,我们不知道,六郎也不说,我们都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我们能干一些,就能为六郎分忧,就不用让六郎一个人承担所有……
六郎拒绝张公的时候,我们觉得很不理解,但是我们都相信,六郎所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我们从来都不会人为六郎做的事情是不对的,我们从来不认为六郎是个罪人,六郎救了岳家庄那么多人,救了江南南路那么多人,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给他们房子住,给他们土地耕种,六郎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百万多人靠着六郎一个人得到活下去的机会,如果没有六郎,他们都会死,六郎坐下了多么大的功业,救了多少人命,自己都不知道吗?我们刚刚去江南南路的时候,遍地饿殍,到处都是杀人越货的事情,连小孩子都敢提着刀上街杀人,六郎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样子吗?
我们就几百人,是六郎带着我们一路杀过去,杀出了三万精锐,把江南南路变成江南最平稳的地方,不说最富庶,可是三年前,江南南路还是人间地狱,现在至少已经是人间了,六郎也不贪污,也不收受贿赂,没拿过百姓一针一线,百姓们都在家里给六郎供上了长生牌位,日日祈祷,六郎都看不到吗?
六郎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也是整个大宋的恩人,我们都不知道六郎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认为自己是罪人,但是六郎,那些事情,哪怕你做了,也不一定做得到,而现在,六郎做到了水都做不到的事情,六郎是整个大宋的恩人,而不是罪人!六郎,你不是罪人,你不是罪人,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我们不是为了大宋而战,是为了六郎而战,六郎为了大宋而战,我们才为了大宋而战,六郎,所有人都看着你,都只是看着你,我们出征之前,江南南路家家户户都在祈祷,六郎以为是在为他们的家人祈祷,其实他们都在为六郎祈祷,他们都认为因为六郎他们才能活命,他们所有人都欠六郎很多条命,只靠着家中男丁这一条命去偿还,他们觉得远远不够!
所以他们都在为六郎祈祷,哪怕我们全军覆没,只要六郎能平安回去,他们就心满意足,六郎不是项羽,不用担心江东子弟死光了自己无面回去,六郎只要回去,三万,六万,十万兵马都会凑出来,只要六郎一声令下,江南南路的人们会立刻拿着刀剑再次追随六郎北上,毫不迟疑,绝不惜命,因为这都是我们欠六郎的!”
岳翻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模糊了,一直到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恍惚间,岳翻似乎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给围住了,岳翻擦了擦眼睛,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大家都聚到了岳翻的身边,把岳翻围住了,然后一起朝着他下跪:“我等皆愿为六郎而死。”
岳家军诞生!
岳翻再次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捂住了脸庞,痛哭失声,不停的哭嚎着:“我不配,我不配你你们为我而死,我不配啊!我是罪人!是我把你们害到了今天的地步!你们都不用死!该死的人是我!只有我该死!你们都应该活着啊!!只有我最该死,只有我是罪人,如果我能早一点做些什么,说不定根本不需要你们来打这场仗,是我把你们害到这个地步!都是我!!”
岳翻的哭嚎并没有改变什么,王辉上前握住了岳翻的双手,对他说道:“六郎,你不是罪人,你没有犯错,我们也没有被你所害,你是对的,你一直都是对的,我们都相信你是对的,别人不管怎么说你,不管你自己如何看待自己,我等永远都会站在六郎身边,与六郎同生共死!”
六千士卒一齐说道:“与六郎同生共死!”
岳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庞上温暖的笑容,他忘记了哭,忘记了痛苦,忘记了一切……
不知何时,低沉的歌声在宋军营地中响了起来,那是一曲古老的军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宋兵的歌声传到了不远处的金兵营地里,完颜宗翰皱着眉头,把梁伟拉了回来,询问梁伟:“这是什么歌?到了这个时候,宋兵还能唱歌?”
梁伟竖起耳朵一听,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宗翰追问:“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歌?”
梁伟眨眨眼,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战歌,很古老的战歌,先秦时代,一首很古老的战歌。”
“战歌?”宗翰疑惑不解。
“战歌,至死方休的战歌,二太子,这支军队已经决定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决不后退,大帅,二太子,我们……”梁伟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宗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目光不仅有仇恨,有屈辱,还有一点点看不太清楚的无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战斗到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