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改变他,希望你能阻止他。”这是薛尚交给万琪的任务。
万琪也希望,她能完成前者,但她仍然失望了。
娄翼找到薛尚,提出要与张赫交易时,薛尚盯着他看了两秒,心中充满了遗憾。眼前的这个人回不了头了。
于是,万琪每天给娄翼送饭,借此出入飞跃物流娄翼的办公室,以让娄翼给她买冰水为由将其支开。然后将飞跃物流的货仓图拍照发给了谭靖,那是薛尚留给万琪的联络方式。
薛尚潜伏在张赫身边,知道了大致的交易的时间,便让万琪想法子这段时间呆在娄翼身边,看他们具体用什么方式交易。
万琪便借口胃痛让娄翼留下来陪她。她看见娄翼用另一个手机一直在发短信,她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只好声称饿了,让娄翼给他煮粥。
娄翼对她毫无防备,便径自去厨房里忙活。万琪便翻查娄翼的手机,那些短信里只有一些干巴巴的数字,万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将那些数字发给薛尚当时留给她的那个手机号上。
于是,早已在红其达拉埔坂等候多时的谭靖收到了编号,对应上货仓图,以更快的速度赶赴交易现场,一举破获这起规模巨大的毒品军火交易。
薛尚回浮城后,终于找到了跟万琪见面的机会。
“目前的审讯进度并不理想,就现有的证据是没法将他定罪的。张赫大概是觉得自己左右难逃一死,不想让警方得逞,竟是始终不肯供出与他交易的人是谁。”薛尚将案件进展告诉万琪。
“那我现在还可以做什么?”万琪大概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阻止罪恶发生,维护正义的一把利剑。
“最好是能找到他的制毒工厂,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都无法突破的一点,而且这也是浮城成为毒窝的根源。”如果不是这件交易量过于巨大,薛尚原本并不打算此刻出手,毕竟这一步走出去,一定会打草惊蛇。
这个任务无疑难度巨大,制毒工厂一直有序运行,根本不需要娄翼过去。娄翼只需要安排人定期去某个地点收货即可。货运是老姜安排的,每次收货的地点都会变化,很难摸索到他们的行踪。
“娄翼有没有怀疑你?”薛尚有点担心,毕竟万琪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怕万琪应付不了。
万琪面露犹豫。
“怎么了?”薛尚补捉到万琪的神色。
“没什么。”万琪叹了一口气,“放心,他没有怀疑我。”
娄翼的信任让万琪心中有些难受。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实在太温馨了,温馨到让她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她能感受到娄翼对她的爱,她真有些不忍心亲手将娄翼送上断头台。然而所有温馨都是假象,这样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她没有办法骗自己一切还能重来。娄翼对她的疼惜让她感动,然而也就只是感动了。时光无法倒流,正如她再也无法拾回对娄翼的爱,正如娄翼再也无法拾回的良知。
万琪只希望能尽早终结这一切。
二人前后脚离开会面的小屋,娄翼派去盯稍的手下原本跟丢了薛尚,在那附近转了好几圈,正巧看到二人离开。
如果换作从前,薛尚会在更远的地方就甩掉那个盯稍者,然而这一次,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已经被人跟到了这里。
万琪回到家中,娄翼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捏着自己的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琪看到娄翼手机的屏幕亮闪闪的反着光,以为他买了新手机,随口问道:“你换了个新手机?”
娄翼似乎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没有,屏幕不小心摔碎了,换了个屏而已。”
“我买了一条桂鱼,今天尝试一下做一道松鼠桂鱼,做成什么样儿你都得吃啊!”万琪扬了扬手里的菜,很自然的冲娄翼撒娇道。
娄翼扬扬嘴角,努力牵出一丝笑容。他已经分不清万琪是在驾清就熟的演戏,还是真的与他相处得这么自然融洽。
万琪跑到厨房里忙活起来。娄翼随后跟了进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哎呀在做饭呢,别闹……”万琪想要挣脱他。
“你爱我吗?”娄翼在她耳边低语,“你还爱我吗?”
还好此刻娄翼看不到万琪的眼神,否则答案就太显而易见了。
“我当然爱你啦,傻瓜。”万琪回答的毫不犹豫,她知道自己的戏必须演好,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台词说起来行云流水。
“没有骗我?”娄翼的声音依然是那样低沉轻吟,内心既期待又绝望。
万琪笑了,“怎么,你还不相信我了。”
“我相信……就算是骗我的,我也相信。”
他太贪恋这份温暖了,所以他没有勇气去揭穿万琪,他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他不去揭穿,他们就还可以一如继往。以后小心一点,防着万琪就好。
薛尚!娄翼心中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他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毁了他。
第二天,娄翼就找来了薛尚。
“我看你这阵子都在黑市上找海/洛/因,情况怎么样?”
“有货源,但比较贵。”
这是事实,自从赵冼贵死后,魏家又在浮城寻找了一些其他的代理人,毕竟以娄翼现在的实力是没法彻底堵死魏家的入货通道的。
“张赫那边我相信还有机会,只不过这一次大家都损失惨重,需要重新建立信任。”薛尚道。
自从知道薛尚与万琪见面的事,娄翼就确认了薛尚依然是警方卧底这样一个事实,那么张赫肯定就已经被捕了。
“现阶段,我们还是要依赖制毒工厂,我想让你帮我打理制毒工厂的生意,我得亲自去一趟金新月。”娄翼回复道。
“你现在去金新月?”交易失败,娄翼却表现出对他更大的信任,让薛尚不禁有些疑惑。
“我必须得去,越快越好,否则浮城的海/洛/因市场会渐渐落到别人手里。只有我亲自去,才有可能重新获得张赫的信任。这一次我想先带一批军火过去纳个投名状。”娄翼说得跟真的一样,正是在有心化解薛尚心中的戒备。然而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坦白,其实当初戴昕怡药箱里的海/洛/因,是我放进去的。”
什么?话题转得太快,薛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娄翼。
娄翼真诚的说:“我不想害她,只是想逼你承认自己的身份,因为有你在,我的计划很难实施。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我之间从此开诚布公,这样才能更好合作。”
薛尚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这个事实就够让他震惊的了,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娄翼为何要在此刻告诉他这些。然而很快他就没办法冷静的思考娄翼的用意,因为仇恨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的心。
当初在金新月,娄翼见到戴昕怡时,心中便有了这样一个计划。他将海/洛/因分发给那些难民,让他们其中一人去接近戴昕怡。那些人身上多少都有些伤,以此为由让戴昕怡帮那人处理伤口,再借机将海/洛/因放入戴昕怡的药箱。于是他回去的有些晚,还借口是去买了一包烟。
薛尚双手握拳,不长的指甲深深陷入皮内,血夜竟已成丝线状滴垂,他却丝毫不觉得痛。
娄翼见薛尚不出声,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对我心有芥蒂吧!”
薛尚抬眸,死死盯住娄翼,用尽最后的理智克制的却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不会,我还要依靠你帮我赚钱买海/洛/因!”
这再明显不过的杀意,娄翼却视而不见,只是淡淡笑道,“那就好。”
跟娄翼分开后,薛尚立刻约谭靖见面,用的竟是他平日用的手机。
谭靖接到电话吓了一跳,也不愿在电话里与薛尚多说,立刻就赶到了他们平时会面的小屋。
“怎么用这个号跟我联系?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娄翼明天带我去制毒工厂,我们可以抓他了。”
谭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薛尚,“他怎么会带你去他的制毒工厂呢?”
“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没有问题吗?”谭靖被薛尚的判断震撼了,“你交易失败,我早就反对你继续潜伏在他身边……”
“他没有怀疑我!”薛尚笃定的打断谭靖。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让你参与制毒工厂
这么命脉的生意。”
“那是因为他相信我,”薛尚几乎吼了起来,“怎么,你倒不相信我了?”
薛尚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或者说他一向是个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是作为卧底的基本素养。这样的薛尚,让谭靖非常陌生。
“薛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谭靖心平气和的问道。
“没有,”薛尚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放缓了语气,“我只是觉得机不可失,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错过。万一我判断失误,你可以随时终止行动。”
“那你的安全呢?万一有问题,谁来保证你的安全?”这才是谭靖最担心的。
万一有问题,我就和他同归于尽。薛尚心中这样想着,说出口的确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无论你支不支持,我都会去冒这个险。”
这是逼着谭靖必须支持他。
谭靖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记住,没有把握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在这个战场上,谭靖见证了太多牺牲,他不希望薛尚成为那个背着污名隐秘而伟大的英雄,他希望薛尚有一天能坦坦荡荡的站在阳光下。
娄翼驱车,载薛尚行驶到城北的一片丛林附近。
车辆停稳后,娄翼道,“从这里开始就得步行了,下车吧!”
二人下车后,薛尚跟着娄翼徒步前行,沿途仔细记忆着方位和路径。他随身带着窃/听及追踪装置,警方将这两样东西做成了子弹,此刻就在他的手枪里。即便娄翼搜身,要缴了他的枪,也不至于让他暴露。幸运的是,娄翼似乎真的非常相信他,既不打算搜身,也不打算收缴他的武器。
直到二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土坯房前,薛尚才觉出有些不对劲。制毒工厂怎么可能就这么一间小小的土坯房?
“进去瞧瞧。”娄翼推开门走了进去。
薛尚踌躇片刻,也跟了进去。
土坏房里只有一些尚未打磨的翡翠原石,薛尚却也没有多震惊,他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即便是着了娄翼的道,他也无所谓了。
“是不是觉得这房子挺破,没什么特别之处?”
薛尚有些不解的看向娄翼。
“这里最特别的地方呢,就是和你跟琪琪见面的那间屋子一样,有信号屏蔽装置。你身上有追踪器还是窃/听器?还是两样都有?”娄翼也不绕弯子,“没关系,反正到这里,信号就终止了,你的上线只会发现你失联了,然后就会带人到这里来找你。”
薛尚终于知道娄翼要干什么了,他要找出自己的上线。薛尚一怒之下立刻掏出了枪。
然而一声嗡鸣伴随着颈部锥心刺骨的疼痛天崩地裂的向薛尚袭来,薛尚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枪,整个人软倒在地,身体痛苦的蜷缩成一团捂住后颈,撕心裂肺的哀嚎着。
娄翼手里拿着一个电子磁极,磁场波动诱发薛尚体内的弹片形成共振,让他痛不欲生。
“你居然利用琪琪算计我?”娄翼声如寒冰,带着冷笑,“可惜啊!说到算计人心,你是比不过我的,我可是跟赵冼贵学的。知道我是怎么算计你的吗?我告诉你戴昕怡是我害死的,你就会因此而失去冷静,就像现在这样明知这里是个圈套,你也会往里面跳。再告诉你,我是怎么算计费铭璋的。费铭璋的妈妈是我杀的,注射冰/毒过量,他只会以为是赵冼贵的杰作。然后,他就会自愿执行我的计划。哦,不,不是执行我的计划,那计划原本就是他想出来的,我都不用给他出主意。”
娄翼缓缓蹲下身,怜悯的看着在地上挣扎翻滚的薛尚,这个意志坚定高风亮洁的人民公仆如今蜷缩在自己面前,像虫子一样可怜的蠕动着,娄翼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就可以将这人碾成泥。但他不打算这么做,他还没玩够。
“你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警察的身份吧?为了这个身份,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可以放弃。一会儿,你的同僚就会赶到。如果我没猜错,第一个冲进这间屋子的应该就是你的上线,如果杀了你的这个上线,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办法恢复身份呢?警察同志!”
最后四个字被娄翼刻薄的一字一字说出来,充满了嘲讽,也充满了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