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越差训练程度越低的军队越依赖少量精锐骑兵决胜负,士气越旺盛训练越好的军队则依赖步兵,但是后者耗时更长——古罗马《兵法简述》
“什么?都统要俺挡住赤fei。”
郭安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传令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郭千户,都统有言‘骑者骑,步者步,回顾者斩’!”
背后插着一杆令旗的传令兵,面无表情的用生硬的汉语提醒道,随即便调转马头,转身离去了。
“五臣叔,怎么办?”
一时不知所措的郭安国,转头看着身旁骑在满上的黑脸壮汉。
“安国,习古乃分明是想让俺们挡住赤fei,好让女真兵都撤下来。”
黑脸壮汉无奈的说道,他本名“甄五臣”是原常胜军将领,跟郭药师有些老交情,这次也是郭药师上门请他出山,给郭安国当副手。
“这个老东西,女真硬军都逃了,还让俺们去当垫背的,呼来喝去,把咱们当什么,摇尾巴的狗吗?!”
郭安国因为被拿去当炮灰而气急败坏,愤愤然的大吼道。
“安国,现在由不得俺们了。”
甄五臣摇头叹息,眸光黯淡,去年八千常胜军精锐在松亭关被诛杀后,他早已心灰意冷,若非郭药师主动上门请他帮忙照顾自己儿子,他恐怕现在还整日沉溺酒色,醉生梦死,不问世事。
现在亲眼目睹硬军溃败后,甄五臣已经知道此战必输,以他对女真人的了解,知道他们这些签军在女真贵人眼中,仅仅是炮灰罢了。
“五臣叔,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郭安国依然不肯死心,还有些年轻气盛的他,自然不愿意给女真人当炮灰,平白无故的送了性命。
甄五臣望着前方那一片缓缓压来的赤色巨浪,咬咬牙,“至少俺们需得打上一场,再逃也不迟。”
“咚咚咚”的中军擂鼓声大作,三个步兵营组成的三个品字形阵列,踩着鼓点逼向了前方的金军步兵。
装填好了弹药的鸟铳中队,则列队于长枪方阵的左右两侧,举铳前进,掩护长枪方阵。
每个大队的最前方都有一名大队长和旗手最前方,其他各级主官则分别在队列的前后左右,不断提醒士兵保持队形。
三个品字形阵列,在长官们的口令声中稳步前进,如一部精密准确的战争机器一般,在大队长昂首阔步的带领和大队旗的引导下,中规中矩的以不急不缓但却整齐的步伐不断前进。
轰!轰!!
又是两声惊雷般的巨响,盖州城头升起两股烟柱,两发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城头上飞出,在距离金军步阵不远处的地面上重重落地,紧接着势头未减的炮弹带着泥土再次弹起,迎面扑进了金军的步阵中,两个千人阿里喜步阵瞬间带起一片血雨和惨叫,犁出了一道血槽。
山海军的第三轮炮击,让金军中的步兵乱作一团,若非有军官和习古乃亲兵督战,早就一哄而散了。
“快冲上去,后退不前者,死!”
一个女真兵劈死两个畏缩不前的汉儿后,用还在滴血的刀刃指着惊恐万分的签军,脸上的凶戾气息毕露,满脸凶狠的嘶吼着。
在场的签军不论是汉人还是渤海人,面对督战队的威胁,虽然心中有万般不甘,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大步朝前杀去。
只是……女真贵人都被赤fei打的落荒而逃,俺们如何能挡住那些**吗?
“别打了,歇会吧。”
朱云摇晃着手中的一杆白旗,示意城头的大将军炮停止发射。
虽然只打了三轮,还谈不上大炮过热而引起炸膛,但朱云觉得已经足够,没必要浪费继续浪费炮弹了。
况且没看到步兵方阵已经在向前推进了吗?
若非大炮都摆放在城头上,射程较近可以保证精确,朱云可不敢在自家的步兵行进时,持续开炮射击。
被长官和女真兵驱赶着上前的签军和阿里喜们,在严酷的军法和长官恶狠狠的叫骂,以及背后一把把明晃晃的染血长刀下,心惊胆战的迈步前进,喊杀声凌乱不齐,鼓点杂乱无章,人数虽众却阵型不整,勉强维持着三个凌乱涣散,摇摇欲坠的步兵大阵。
“这才走几步,阵型就乱成这个样子,尼玛都不停下来整队?”
朱云摇了摇头,满脸的鄙夷和嘲讽,金军步兵大阵走了没几步,阵型就出现了明显的散乱。
不是这几个蒲撵的间隔太近,撞到一块而混杂了起来,就是那几个蒲撵的间隔太宽,出现的错位而无法排列整齐,甚至还有人才走了几步,就被周围的人给挤出了原位,在队列中到处乱窜找不到位置。
三个步兵大阵一片混乱,队列乱哄哄的,毫无完整可言,真是一帮十足的乌合之众。
签军和阿里喜中的军官却没有去协调阵形,或是让步兵停下来整队,只是一味的催促他们赶紧上前,似乎他们不是在带领士兵,而是在赶羊。
朱云甚至通过千里镜,都可以看到有几个士兵因为走的慢了,被军官逮住抄起刀柄和刀背就往他身上打,一边打还一边骂,等打骂完了再往屁股上踹一脚。
这还算轻的,有些走的慢的倒霉鬼,被后面督战的女真兵看到,二话不说冲上去一刀砍死。
“大局已定。”
朱云耸了耸肩,理所应当的说道,即便两翼的骑兵无法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但是自己的步兵依然可以正面打崩金军的步兵大阵,中路突破!
在与金军步兵相距一百七十步的时候,“咚!”的变令炮声在各大队中骤然响起,走在队列最前方的大队长停下脚步,高喝一声“停!”,行进中的山海军步兵阵列也停止前进。
“鸟铳手举铳!”
大队长的命令又响起,位于长枪方阵左右两侧,最前排的鸟铳手们,纷纷平端鸟铳瞄着前方,只等着开火命令。
长枪兵们也在长官的喝令下迅速调整队列,并将长枪拄在地面,眉庇下的两眼注视前方压过来的金军。
被驱赶着冲杀的签军和阿里喜们,见前方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的阵列突然停止前进,露出一排排黑洞洞的铳口,顿时心中大骇,在长官的督促下,撒腿似的朝前方狂奔。
面对前方黑压压的扑过来,嗷嗷嘶吼的金军,鸟铳手们冷静的瞄准前方,丝毫不为所动。
“咕”
刺耳的天鹅声喇叭吹响,随即响起一连串爆豆般的铳声,各营的鸟铳手几乎同时发射,步兵阵列的前方瞬间升起一条银色长河。
144枚铅子在一百步的距离上,从铳口激射而出,如疾风骤雨般的洒落进密密麻麻的金军步兵中,金军阵列的最前排木屑横飞,升起一团团血雾。
动能加持下的铅弹洞穿了一面面旁牌上,势头不减的继续前进,撕裂开面前的粗制皮甲,在“噗嗤”声落入血肉之躯中。
在一声声惨叫中,近百人如同脱险的木偶般,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少后面紧随而来的士兵,一不小心就被前面倒下的尸体和伤兵被绊倒,一头栽倒在地上。
鸟铳在一百步以上的距离,的确是精度感人,命中看信仰,然而金军的步兵阵列不但排列的密集,纵深少说也有十七八列,就算是一发打偏了铅弹,即便落空了没有打中被瞄准的人,但也能顺着弹道打中你身边的同伴,或是穿过士兵间的缝隙,迎面打中后方的金军。
一个阿里喜捂着被冒血的伤口,面目扭曲,在地上翻滚不停,发出非人的惨叫声,却被一只鞋子踩到他脸上,七晕八素之下,只发现眼前腿脚晃动,身上各处不断被脚踩中,没多久便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清脆的爆豆响声不断回响在上空,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哀嚎惨叫,以及一连串沉闷的尸体倒地声。
六十步,又一排鸟铳打响,铳火也迸出了铳口,欢送着一枚枚炙热的铅弹,呼啸着划破空气,一头落入前方密集,溅起一团团血雾,让冲锋中的金军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大片。
“逃呀!!!”
一个渤海人眼见身旁督战的蒲撵中弹倒下,哀嚎着丢下一把手刀,转身拔腿就跑。
这个即将被督战军官一刀砍死的渤海兵,却瞬间感染了周边的其他金军,数十人,数百人甚至上千人开始溃败,转身逃命了。
督战队+严酷的军法+死亡威胁,的确可以短时间内,让一支士气不高的军队所能承受的伤亡临界值暴增,但危害也是显而易见的。
好比嗑药的运动员,哪怕嗑药再厉害,自身的潜力也是有限的。
被督战队弹压的士兵,能承受的伤亡也是有限。
而一旦伤亡超过临界点,让士兵内心恐惧到了极点,那么随之而来,将是一泻千里,且无法制止的大溃逃。
这就像弹簧,弹簧压得越狠,反弹的越高。
习古乃好不容易组织的步兵冲锋,在鸟铳的射击下,士气丧尽,再无半分斗志,彻底崩盘了。
而那个溃逃的渤海兵,则是推到了第一枚多米诺骨牌。
“回去,都回去!不许跑!!!”
一个督战的女真兵眼见前方的签军和阿里喜如堤溃败,一泻千里,人人都在慌不择路的跑路,顿时急了,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砍翻了迎面逃来的两个签军。
从脖颈的伤口涌出的温热鲜血洒落到女真兵的脸上,女真兵抬手擦掉脸上的血,正要把砍进脖子的刀给出来人,就听一声惊呼,“孙叔!俺跟你拼了!!!”
女真兵刚一抬起头来,一柄锋利的长矛迎面刺来,刺中了他的喉咙,女真兵捂着自己喷血的喉咙,仰头倒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拼命捂着喉咙,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鲜血从指缝间不断冒出,喉管一道伤疤深可见骨。
他意识慢慢消散,没多久隐约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庞,嘴里恶狠狠的说着他听不懂的汉话,手中的长刀高举,朝着他一刀劈下!
“老子阵列的边都没摸到,就被射白了。”
朱云撇了撇嘴,语气很是不屑,通过千里镜他可以看到金军中路的步兵全无斗志,溃败四散,落荒而逃,如同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一些督战的军官和女真兵虽然在拼命挥舞兵器,砍死面前溃逃的士卒,却依然挡不住全军崩溃的势头,很快就被淹没在潮水般的溃兵中。
更有甚者,心急之下,干脆来了个狗急跳墙,抄起手里的家伙攻杀督战的军官和女真兵,夺路而逃。
一些军官眼看大势已去,便随手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跟着汇入溃逃的潮流中,四下逃命去了。
习古乃动用最后的力量,组织起来的一场用于滞迟山海军攻势的反攻,就在山海军鸟铳手射出的弹雨下,在承受了一成多的惨重伤亡后,就溃败的一塌糊涂。
“完颜家的骑兵还算凑合,步兵嘛……”
朱云把手指伸进鼻孔抠了抠,拔出手指后又轻轻一弹,一粒小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在地上蹦了几下。
“真尼玛咸鱼。”
取下头盔,朱云扭动着有些僵硬脖颈,朝金戈声,喊杀交织的左前方的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后,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春秋晚期,晋国是诸侯国中第一个进行军事改革,发展重步兵的国家,连吴国都要派留学生到晋国学习重步兵战术。
为什么晋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因为晋国要在山西的山区里怼步战蛮族,山地不适合战车和骑兵,故而才有发展重步兵的动力。
同理,完颜家和野猪皮虽然都是东北那旮沓的渔猎部族,但是军事风格却截然相反。
完颜家崛起于松嫩平原,适合喂养战马和骑兵施展,故起兵反辽时,军队里“率皆骑兵”,是纯骑兵队伍。
而野猪皮崛起于长白山山区,善腾山短战,以重步兵见长,才有“我畏奴步,奴畏我骑”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