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二年二月初八，壬戌

盖州城北十里的青石山下，人声鼎沸，各族语言夹杂，还有牲口的叫声此起彼伏。

站在盖州北城城头上的朱云，举着千里镜，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在青石山脚下安营扎寨，伐木立栅，搭建帐篷，挑水劈柴，烧火喂马……隔着老远，城头上的人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哗声。

“鞑子可算来了，弟兄们都等不及了。”

姜勇满面春风，一边两手五指交叉，压着手指关节嘎吱地响，这几天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鞑子给盼来了。

朱云身边不少军将也是面色轻松，各个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没有将所谓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当回事。

“这习古乃果然是个老狐狸。”

朱云放下千里镜，在心中暗骂了一声。习古乃抵达盖州城外，比起参谋司预计的时间晚了两日，特别是在穿过青石岭山道的时候，这老家伙估计还是山海军设伏，故意放缓军队通过的速度，几乎是一个猛安安全通过了山道，站稳脚跟后，第二个猛安接着再过。

等到渤海人，汉人走完了，女真人最后才走。

“金军的下一步打算，是强攻盖州，还是围困盖州，亦或是绕开盖州，派兵南下苏复二州？”

朱云思索片刻便不再去想了，出城野战是已经定下的方案，若是明日天气合适，就出城野战。

“鞑子营寨修建的如何？”

将千里镜拿给身边的军将，朱云又向身旁的朱霖问道。

“勉强过得去。”

朱霖撇了撇嘴，面露不屑之色，山海军安营扎寨，是参考了《纪效新书》。

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人，水平自然比金军要高出不少。

反正在朱霖眼中，女真人修建的营寨勉强算是合格了，但也是有不少漏洞之处。

朱云扶着墙垛，转头看向城墙的转角，作为重点加固方向，盖州城墙转角处的已有两丈高，一丈阔。

望着摆放在西北和东北城墙转角的大将军炮，朱云心中稍安，举起千里镜望向那杆在风里飘扬的黑色大纛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明天他要让鞑子面对一支跨时代的新式军队，知道什么才是硬茬子。

“尔等回营安抚士卒，让士卒能安心入睡，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出城与鞑子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

朱云吩咐一番后，便要走下城头，一名士兵突然指向前方，大声道，“鞑子骑兵过来了！”

朱云停住脚步，朝士兵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金军营寨中有五六骑飞奔而出，向着北城门这边跑来。

“若是来劝降，乱箭驱离！”

“是！”

……

金军大营的中央，有一座宽敞的白色大帐，大帐外环绕着一众身披重甲，手执利刃的精悍甲士。

大帐中，习古乃高踞于上首正位铺着一张黑熊皮的靠背椅上，听着面前跪拜的蒲撵汇报军情，摆了摆手。

“下去吧。”

蒲撵告退离开大帐，习古乃那满身沧桑的面容露出一抹困惑。

这些贼人真的要死守辰州了吗？

今天通过青石山的时候，用兵谨慎的他为了防止山海军设伏，就先派汉军和渤海军先行通过山道，投石问路。

结果却是自己多虑了，青石山根本就没有一个贼人了，连完颜晏都嘲笑他越活越胆小。

习古乃倒是没把这个二代的话当回事，在下令安营扎寨后，他又试探性的派出人去“劝降”。

得到的回应是城头弓手的一阵攒射。

那些贼人更是嚣张的宣称辰州已经不属于大金，还被改名为盖州，大金若是不服气大可派兵攻城。

习古乃嗤笑这些贼人胆大妄为的同时，认为这些贼人可能真的有某种古怪的武器，可用于守城，所以才有恃无恐。

“要试探贼人否？”

习古乃捋着胡须，思考明日要不要让郭安国带兵发一次试探性攻城的时候，阿勒根没都鲁走入大帐内，朝着习古乃躬身施礼，满面喜色道，“都统，适才军中来报，儿郎们听闻都统的许诺，军心大振，士气高涨！”

习古乃微微颔首，笑而不语，自己率军千里迢迢的南下来辽南打仗，所过之处早已被剽掠一空，士卒见没什么油水可捞，自然是心里很是不爽。

幸好习古乃早已准备了些钱财，加上张玄素又从上京带来渤海贵族捐的财物，在前几日撒了一把币后，才缓解士卒的不满，不至于怨言载道。

翻跃青石山后，习古乃放话说贼人从辽阳府和辽南各地掠走无数的金银钱财，收复辽南州县，钱财和子女可任尔取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对于这次远征还有些不满的士卒，不论是女真人，渤海人，还是汉人听到后，无不是两眼放光，兴奋的嗷嗷叫，恨不得今天就能攻破辰州，痛痛快快的抢上一把！

“都统，俺适才去查看一番，辰州城墙低矮，连护城河都没有。”阿勒根没都鲁面露狐疑之色，“**却敢据城死守，莫非有诈。”

习古乃点点头，目光投向大帐外，落在辰州的方向，干裂的嘴唇蠕动道，“**定是依仗他们古怪的兵器，方才敢固守辰州。”

“都统，不如俺明日率军攻城，试探**的虚实。”

阿勒根没都鲁提议道。

他们对于山海军的火器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只能靠幸存者的描述，获取些许情报。

想来想去，还是先发起试探性的攻城，看看山海军的火器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明日，让郭安国麾下的汉儿去攻城吧。”

习古乃紧抿嘴唇，面色复杂，他本想让完颜晏那个自大的“二代”上，但转念一想，还是让那些汉儿上更合适。

“郭安国？”阿勒根没都鲁面色一怔，没想到习古乃会想到那帮弱鸡。

“俺们女真儿郎的性命金贵，还是让汉儿去试探吧。”

习古乃摆摆手，一脸的满不在乎。

“只要有俺们的儿郎在，汉儿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