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当日朱云主动放还韦太后,邢秉懿等人,赵多福黛眉皱的更紧了。
莫非朱云那个混蛋就是算准了九哥不在意他的兄弟姐妹,才故意强扣她,以此向九哥索要钱财?
“这贼子,恁的心坏!”
小声的骂了几句后,赵多福又想起刁知州那边除了传回朱云登陆辽东,袭击一伙女真人,送了几匹战马回来后,就没有任何消息。
不知那个混蛋还活着否?
百无聊赖的拿起汤勺,轻轻舀了一勺肉羹,刚刚送到丹唇边上,屋门忽然被猛地推开,赵多福被惊的拿勺的玉手一抖,温热的肉羹溅得满嘴都是。
“文婉,恁般慌张,究竟出了何事?”
赵多福拿起一方丝帕擦拭嘴角,柳眉倒竖,看着跪拜在面前的贴身婢女陈文婉,娇嗔道。
“公主恕罪,奴婢一时心急,”陈文婉见自己让公主出了洋相,吓得不敢抬头,“适才刁知州派人来传话,朱大帅在辽东救回一干帝姬亲王……”
赵多福瞬间如遭雷击,娇躯颤抖,双目圆睁,嘴唇颤了几番,“你,你说甚?”
“公主,越王,信王,乔贵妃,嘉德帝姬,荣德帝姬,安德帝姬,茂德帝姬等人被朱云从辽东就回,如今已送至登州了。”陈文婉起身福身行礼,神色慌张道。
“什么?”
赵多福呆呆的看着前面陈文婉,神情有些恍惚。
这才几个月,朱云居然奇迹般的又从辽东将自己的一帮兄弟姐妹救了回来。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陈文婉见赵多福呆呆失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又轻唤道,“公主。”
回过神的赵多福唰的站起来,连裘袍都没披上,迈着小碎步飞奔出屋,眼中闪烁着极其激动的光芒。
“阿嫂,十四姐,二十三哥,你们也来了?”
一路小跑至府邸的大门前,赵多福驻足于门前,看见身后闻讯而来的赵富金,朱凤英。
“大姐等人现在何处?码头否?”赵多福扶着朱红的门柱,轻喘着娇声。
一直守在大门外翘首期盼的赵梃突然指着街头,高呼道,“来了。”
三女齐刷刷的朝赵梃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街头有一辆辆马车缓缓而来,驶过萧瑟冷清的街道上。
为首的一辆马车在快到府邸门口时,就见那赶车的马夫很有技巧的拉了一下缰绳,拉着马车的马便很听话的停下了脚步,整个过程,马车的车厢没有颤抖一下。
“大王,到了。”马夫走下来,朝着车厢内恭敬的轻唤了一声。
车厢的门帘被掀开,满脸含笑的赵偲走出车厢,在马夫的搀扶下刚一下车,看到立身于大门外的四道身影,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四位年轻男女是什么人?
为何会守在刁知州安排的居所外?
莫不是刁知州安排的仆人婢女?
赵偲双眼微眯,发觉这四人的衣着体面不说,天生一副贵人样,身上气质不凡……等等,怎么觉得有一两人有些眼熟?
“嬛嬛?富金?”
赵偲正要张嘴发话的时候,却听身侧传来一声满带错愕的惊呼,扭头看去,只见刚走下车的赵玉盘微张檀口,有些愕然的朝大门看去,。
“大姐!!!”
赵多福和赵富金哀鸣一声,两眼泛红,提着裙裾走下台阶,迈着碎步跑向几位刚下车的姐妹,相拥而泣,泪光盈盈,哭声肝肠寸断,仿佛要把永世的伤痛都倾泻而出一般。
“爹爹”赵偲还没搞清状况的时候,身后的赵添香轻言提醒了一声,“那二人似是柔福帝姬和洵德帝姬。”
“什么?”
赵偲瞪大了眼睛,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倏忽间只觉得手背一亮,仔细一瞧竟是一片雪花落在手背上。
抬头一望,发现原本一片铅灰,似要坠下来的天空,不知何时,轻轻悄悄扬起的碎花一般零落的雪花。
建炎元年的第一场雪,翩然而至……
登州州衙的花厅,宽敞的厅堂内,四角燃着火盆,纵使花厅外寒风凛冽,伴着雪花飞扬,花厅内却温暖如春。
山海军水军指挥使孙平正与登州知州刁翚相对而坐,相谈甚欢,仿佛当日种种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了。
“朱大帅在辽东浴血奋战,还不忘搭救一众落难宗室,立下此等大功,官家知晓后定会龙颜大悦。”
刁翚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对于朱云又一次从狼窝中解救皇室宗亲的行径,不吝溢美之词。纵使再怎么对朱云不爽,刁翚也不得不承认朱云登陆辽东的军事行动,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功绩。换成宋廷的任何一员军将,此等功绩也足以荣耀无匹地刻入史册,彪炳春秋,万世流传。
起初刁翚并不看好朱云渡海北上,从辽东登陆杀入金国境内的军事冒险。
虽然朱云称得上勇气可嘉,但他对金军的“恐怖”战绩和强悍战力也是早有耳闻,打心眼里觉得朱云再怎么能打,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最多也就趁着金国大举南征,国内空虚,在金国境内杀些番人,再掳掠些牛马回来。
至于攻城拔寨,在辽南扎根,割据一方之类,他就从来没有想过。
然而距离上次送马才过去三个多月的时间,朱云居然又奇迹般的救回一批皇室宗亲。
这些皇室宗亲的含金量可是杠杠的,又是官家的叔父,又是官家的兄弟姐妹,还有二圣的嫔妃,一个个都是身份尊不可言,显赫至极。
这等战绩足以让登州无数对山海军嗤之以鼻的文人士子,瞠目结舌,惊掉下巴。
“知州过奖了,我山海军乃是华夏苗裔,虽非大宋臣民,但绝不会坐视炎黄子孙流露异乡,受鞑虏凌辱。”孙平喝了口热茶,嘴里虽是谦虚无比,但眼中的得意之色却毫不掩饰。
他可是知道这些文人士大夫是什么尿性,朱大帅能文能武,上阵能杀敌,下马能赋诗,带着山海军就算立下旷世奇功,但在他们眼中依然是一介粗鄙军汉,死丘八,贼配军。
如今刁翚亲自邀他上门做客,以礼相待,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对于山海军的赫赫战功也是赞誉有加,孙平心里哪叫一个爽呀。
“可惜了,朱大帅若是我朝臣民,官家必然不吝封赏,到时候定教朱大帅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刁翚摇着脑袋,一副惋惜不已的样子,让孙平一阵无语。
哪壶提不开哪壶?
到现在对都对山海军的兵马念念不忘,你咋不去自己练出一支兵马。
孙平也不想继续这么客套下去,轻咳一声后,放下茶盏,面色肃然道,“某此次泛海至登州,除了护送宗亲南下,还带来些大帅之嘱托。”
“不知大帅嘱托何事?”刁翚心中一紧,暗道这些人真的是来上门讨要钱财?
“当日大帅索要的钱粮,知州可曾记得否?”孙平用杯盖刮了刮茶沫,悠悠开口道。
“本官未曾忘记。”
刁翚轻轻颔首,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苦笑表情,又捋着胡须沉思片刻,脸上露出一抹不甘的神色,沉声道,“指挥使放心,本官自会将钱粮奉上,答谢大帅的恩情。”
从登州今年的赋税中抽出六成给朱云,刁翚是很不情愿的。
因为朱云的大逆不道“行径”,远在南京应天府的赵九愤怒之下,忍痛做出了一个委屈赵家人的决定。
让自己的兄弟姐妹和嫂嫂流寓登州,确保一州士庶的安危,外加登州今年无须上供一文钱的财赋,用作皇室宗亲流寓登州期间的衣食用度,并给予刁翚便宜行事之权,算是便相的允许他自行处置一州的财赋。
刁翚在完成秋赋的征收后,方才惊喜的发现州衙的财政状况大为改善,不用再想去年那么苦逼,连给胥吏发吏禄都抠抠索索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刁翚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是“有钱好办事呀”。
流寓登州的皇室宗亲的日常花销,对于登州一年财赋简直是不值一提,剩下自然是被州衙挪作他用了。
现在山海军提出拿走登州的六成财赋,刁翚是肉痛死了,自然不甘心交出这么一大笔的钱粮。
不甘归不甘,刁翚纵使万般不情愿,也不愿惹怒了山海军这帮“疯子”。
能杀进金国境内救出被掳走的皇室宗亲,山海军的战斗力在刁翚心中已经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真要把这帮疯子给惹祸,难保会不会坐船回来屠城了。
人嘛总要开心点儿,区区六成财赋能换回这么多尊贵的亲王,皇子和帝姬已经很划算了。
反正这些人又不是宋人,自己就当是给点“辛苦费”。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知州了。”见刁翚这般识趣,孙平自忖少了一番唇枪舌剑,又满脸堆笑的起身朝刁翚拜谢。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孙平当下又抛出了橄榄枝,“刁知州还记得当日大帅送上的战马否?”
“不曾遗忘”刁翚这下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问道,“贵军可愿售卖战马否?”
上次刁翚得到朱云送来的十匹战马后,就赶紧写了呈状,让急递铺铺兵快马加鞭,送到京东东路的治所青州。
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兼制置使曾孝序收到刁翚呈状,知道刁翚有采买战马的路子后,又惊又喜,批示刁翚与那些海外归人好好洽谈,尝试能否以常价购置战马。
“我山海军在辽东获马甚多,知州若要采买,我山海军愿以常价售卖,”孙平慢悠悠的喝着茶,笑吟吟道,“除了战马,还有北地的牛羊骡驴等牲畜,也可一并按常价售卖。”
“如此最好不过了。”
刁翚大喜过望,如今战乱四起,朝廷和诸路大军都忙着括买搜集马匹,不但马匹的价格飞涨,连带着牛羊骡驴也涨了不少,登州骡马市一匹寻常的驴子,往日作价不过十贯,如今都涨到二十贯。
若是能以常价从山海军手中购入牲畜,不但能平抑牲口的市价,州衙也未尝不能赚上一笔。
“除了牲畜外,北地的角筋,皮毛,镔铁等货物,我山海军也可售卖。”
“好”
刁翚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角筋,牛羊皮,镔铁可是打造军器的军用物资,对于宋廷的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
朱大帅真是个好人,这次北上不但救回这么多皇室宗亲,还能弄来眼下诸军急缺的物资,以后官家那边也好交差了。
“此外,我山海军还想在山东招募流民,知州能否帮帮忙。”
刁翚正抚须而笑之际,孙平冷不防的这句话让他愣住,一脸懵逼的看着孙平,不解道,“大帅招募流民作甚。”
孙平面部作色道,“知州有所不知,我山海军急需招募流民开荒垦田。”
“这……”
刁翚陷入了沉默,金军两次南下,两河地区已经是流民遍地,山东虽然没有被战乱波及,但不少河北的流民溃兵涌入临近的山东,为祸一方,让本就匪患丛生的山东愈加混乱。
两个月前,博州卒宫仪作乱,近犯莱州,占据即墨县,聚众数万,声势浩大。
莱州紧邻登州,刁翚自然知道这等变故,心急的同时也只能下令各县严防死守,随时应对流民溃兵作乱。
如今山海军要求刁翚帮忙招募流民,带去辽东屯田,倒是刁翚有些意外了。
刁翚沉思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辽南有多少田地可供百姓耕种?”
“辽季战乱,辽南之地多遭兵衅,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抛荒的田地,粗略估摸,可供二三十万人屯田。”孙平随口胡掐,不过他明白辽南四州可以容纳的百姓,绝不止二三十万。
“二三十万?”刁翚心下一惊,没想到朱云居然占据这么多的地盘,又接着问道,“贵军可有米粮赈灾否?”
“哈哈,知州勿忧,我山海军攻破各处州县村寨,又将几家渤海豪强抄家,所获的粮秣甚多,养些流民也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