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局面,城下的大道上,李治的灵柩车驾,一半陷在了道上,走不了。这车驾上是李治的棺椁,没见过的人恐怕无法想象,一套全副紫檀木的棺椁有多重。
这玩意是个一间房子那么大的庞然大物!用还是紫檀木这样的材料,比重比水还大,陷在地上当然走不了。
但问题关键,还不是物理问题。
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冯小宝他们在下面忙活,城楼上的张柬之等人,在看着冯小宝他们。
不时有消息传递上来,让城楼上的人们能知道下面的进展。
“写祭文,挥笔立就?”张柬之看完了,随手递给骆宾王:“观光兄,我这萧氏故旧,倒是有几分捷才,只是这品行,太也污浊。”
骆宾王皱着眉头:“这车驾不行,本应有所征兆。咱们本来是想,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用此事做点文章。不过,这怀义僧做法甚快,大唐百姓崇佛,便会心平气和看着他做法起驾。咱们这计划,就不通了。”
原来,他们是想起个哄。大行皇帝不想走啊!一定是朝中有奸臣啊!一定是后继无人啊!
总之趁机带一波节奏,那不明真相的群众就很容易煽动啊,毕竟信这个的人还是挺多的。
可是,那边反应也很快,一出事,完全没慌,直接上来一波高僧做法,还整了幔帐把视线都挡住了。
那这节奏就不好带了呀!要是搁现代,那可以说你们用幔帐遮挡视线,妨碍了群众的知情权,不透明不公开搞秘密政治——可惜,在这个时代,人们不管这些,不关注,只知道事关大行皇帝的事情,派高僧去沟通——
嗯,这样的处置是极好的!
张柬之点点头:“不错,这妖僧横空出世,确实是妖后的一大臂助!咱们许多大事都难行,全是有他在碍手碍脚。”
话锋一转:“不过,观光兄,这计划还是可行,甚至,可以把这妖僧也一并扳倒,叫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碍手碍脚!”
骆宾王神情有点古怪地看看张柬之,张柬之一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骆宾王也不说出来,张柬之不得要领,径自去吩咐人行事。
骆宾王看着张柬之在那忙活,叹气:让妖僧身败名裂这种话,自己听过好多次啊!薛仲璋魏思温,还有惠恕什么的,说起来的时候,都是自信满满的。
可结果呢?薛仲璋魏思温,平时鼻孔都朝天的,几波下来直接灰溜溜出了洛阳,现在估计在东南什么地方,筹备着大计吧?而惠恕,干脆直接拜了冯小宝为师。
这会儿,估摸就跟在冯小宝身后,很勤快地干活儿呢!张柬之,你加油吧!
城下,冯小宝已经把需要准备的都安排好了。
“撤下幔帐!”
一声令下,黄幔帐都撤了去,道边远近的各路人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效率好高!
刚才还是车祸现场,这才多大功夫,就变成一个法坛了。围绕着陷在坑里的李治车驾,数百位高僧手拿各种法器,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默默诵经。
敲木鱼铜磬的,叮叮咣咣,也是忙而不乱,悄然成音。仪式感十足!
不管怎么说,冯小宝在现代读过佛学院,到了古代,因为洛阳水陆大会的原因,也跟着学了佛门的许多仪轨。
而且他的学习效率很高,不是一般的高。古代人学这些东西,往往搞不清楚里面各个部分的作用,被师傅云里雾里一通忽悠,学得囫囵吞枣,回去一边执行一边再摸索,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
现代有了各种社会学科和心理学科,再回头去看这些仪轨什么的,就能很清楚地把仪轨中的各种元素,都分解开来,什么地方起什么作用,该怎么修改,你参照一场大型表演秀,来分析,一目了然。
所以冯小宝学仪轨学得特别快,还深知其中的各种设计元素。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别看他好像一通骚操作瞎指挥,实际上也是根据现有的佛门仪轨,结合现场的环境,瞬间完成了修改设计。
此时这法坛,摆的像模像样,外行的围观群众看起来,固然是肃然起敬,就连身在其中的诸位高僧,哪怕是心怀鬼胎的长安几位大德,都惊讶万分。
“这妖僧品行污浊,竟有这般修为?”大家心里都这么想。
实际上,能用法事来安抚现场的民众,让他们安安静静看着李治的车驾起身,这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当然,有张柬之这样的对手在,就不可能看着冯小宝轻易成事。
冯小宝幔帐一撤,马上开始做法,众高僧的念经声中,李旦和太平公主捧着祭文登场。
还没等他们到车驾前下跪,远山大师估计是休息够了,也可能是接到了张柬之派人传达的信号。不管是啥,总之远山僧忽然把手中法器一停:“怀义大师!此为何仪轨?主何吉凶?”
问你这仪轨算干嘛的!能解决眼下的困局吗?
冯小宝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阴谋!这问题可就大了,别看仪轨在现代人的眼中,就是个形式,屁用没有,可古代人不这么想,分分钟给你搞大事。
而且,自己要是跟他一个个解释,那就上当了!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时间吗?要是拖延久了,让他们把百姓煽动起来,再来个把疯子,跳到李治的灵柩旁边来一段演讲什么的……
街头政治,这个可是现代人在政治领域,真正比古人强的地方之一。冯小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新闻里看得多了好吗。
哼,必须以力破局!冯小宝双眼一瞪:“远山僧乱我仪轨,**沙门何在!”
诶诶!这是什么节奏!道宜等长安大德都有些慌,你冯小宝太不讲究了,面对这么年高有德的远山大德,居然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召唤**沙门?
这就叫以快打慢,以力破局,还没等众长安高僧表示抗议,特勒彪带着几个**沙门,全副披挂冲进来,抬手抬脚,把远山僧直接弄出去了。
其实远山大师也想反抗,可架不住这几位悍将的体力呀!老和尚还想嘴上抗议,也不知道特勒彪在哪里掐了一下,疼的老和尚直抽抽,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也就没了声音。
冯小宝目光如电,左右一扫:“这仪轨乃是三千大千九方十地与佛同行天网曼荼罗!乃是贫僧佛缘所得!若有想学者,事后自可彼此参详,此时只可依照贫僧布置而行。仪轨若不能起驾,贫僧一肩承担,但若是有人乱我仪轨,立斩!”
啥,啥玩楞?要说佛门也是能吹的多,可是冯小宝这一大串张嘴就来,词儿还都挺新鲜,听得人就一愣一愣的,都忘记和他辩论了。
看时机成熟,冯小宝一挥手中的禅杖,李旦会意,和太平公主一人捧着祭文的一头,开始念起祭文来。
就在这时,道左民众发现了一桩异事,惊呼阵阵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