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也好，圣僧也罢，总之程务挺在仔细盘问了侄子程桥之之后，也说不出话来了。

常年在军中，又是武将世家，尸山血海都见多了，程务挺的胆子自然是不小的。

但，往往越是这样的人，就越迷信！在现代也是，高官显贵，富豪商贾，甚至很多学者教授，都要找个信仰，普通老百姓反而就老老实实过日子。

他看着依旧有些魂不守舍的侄子，恨铁不成钢，有心想要处罚一下，却又下不了手。终究只能是让他下去休息算了。

程务挺看着旁边的一个文士：“张参军，如今奈何？那妖僧已经进了城，在城中大觉寺住下。”

张柬之，脸色阴沉，完全不像在长安时的从容。他是趁着冯小宝在乾陵，为高宗皇帝李治诵经的那四十九天，先赶到了这里。

这派军迎接，顺便给冯小宝一个下马威的主意，也是他给程务挺出的。此计不行，大大影响他对程务挺的信誉啊。必须再出计谋！

“大将军！”张柬之朝着程务挺拱手：“如今形势渐渐分明，武后擅权，行废立之事……”

这是文人的套路，一开口先抢占大义名分。张柬之也是习惯这样的起手式，哪知道一说到这里，程务挺眉头一皱，直接打断：“说点有用的！”

张柬之一愣，思路都被打断了！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错误，程务挺上位，不就是因为他也参与了废立之事吗？他是既得利益者啊！

张柬之心中只能哀叹，武后在高宗一朝掌权数十年，根基实在是太深厚了！朝野上下的要害，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哪怕是最薄弱的军中，她其实也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好吧，只能从现实的利益入手。

“必须要逼迫武后，将大政奉还给陛下！武后在朝中势大，裴令公的许多心腹官员，都被她排挤出了中枢，不可正面与之抗衡。”

程务挺还是一脸不耐烦。张柬之拿武后的废立之举说事，其实已经惹到他了，只不过现在形势不妙，他也需要有用的盟友，所以才按捺住没有发作。

张柬之看他的脸色，只能长话短说：“不过，咱们毕竟是正道！都是大唐忠臣，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武后篡位夺权？咱们的志士，已经去了东南，将有大举！”

程务挺眉毛一扬，这才是他想知道的！“什么大举，几时大举，何人为主？”

张柬之其实不想说，因为程务挺的立场很难说。他确实是裴炎手上提拔起来的大将，也是李旦这一派的铁杆拥护者。

毕竟是他带着兵，冲进皇宫，帮助武后废黜了李显，改立李旦。这就注定了，他最大的政治利益，就是让武后还政给李旦。

所以程务挺是不可能看着武后架空李旦，甚至篡位的。

可问题是，人家现在是大将军，位高权重飞扬跋扈，万一程务挺就满足于此，甚至老老实实交出兵权，做个富家翁呢？别说什么不可能，程务挺是裴炎提拔的不假，那裴炎本来都是武后提拔的呢！

所以张柬之一开始到朔州，见到程务挺之后，说的都是冯小宝要来害你啦！冯小宝是个妖僧啊！冯小宝是武后的男宠啊！诸如此类的谗言。

程务挺一位大将军，眼睛里哪有妖僧这等人？自然是派了兵去“迎接”冯小宝，最好是把人直接吓跑了完事。

谁知道妖僧果然有妖法！

这时候，他就有点麻爪了。张柬之也看出来了，要让程务挺坚定反武的立场，就只能下猛药：“大将军，有英国公李敬业为首，魏思温、杜求仁、骆宾王等为之筹谋。扬州举事，就在本月！”

程务挺一拍桌子，满脸喜色：“这就对了！我这里军中，也有武后的眼线，等闲不能轻举妄动。不过，如果东南有乱事，我再以阿史那骨笃禄有警为由，收了兵权，说不定便可直驱洛阳，再演夺宫之事！”

张柬之心中鄙视，这纯粹是干大事而惜身的典型啊！你手握八万雄兵，而且是在边疆的强军，你不起兵，指望别人去东南先点火！

无奈，如今程务挺已经成了气候，裴炎也不能对他吆五喝六的，还得顺着他的性子来。

张柬之只能捋顺毛：“大将军所言极是！不过，那妖僧此来，恐怕要对大将军不利。”

程务挺连连点头：“不错，我不怕别的，就怕他用妖法伤我。张参军，你可有高僧大德，外方法师，可以抵挡那妖僧？或者半夜做法，取了他的性命，夺了他的法力，保我平安？”

张柬之一时无语，看着程务挺，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传奇看多了？脑子里怎么都是这种想法！

程务挺却自有一番道理。他觉得自己是大将军，手握八万精兵，按照唐军的军制，想骤然造反固然很难，但也很难被人轻易撸掉。

那这种情况下，武后拿他没办法，派个妖僧来，想用妖法对付他，这不是很正常？你看那妖僧的妖法，不就夺了我侄子的魂魄？一个精明骁果的年轻战将，被他的妖法正面打倒，到现在还不能好好说话，失魂落魄的！

反正在程务挺的概念里，能打倒他的，只有妖法了。对付妖僧，那就得找高僧，不是吗？

张柬之却是满口苦涩，不管冯小宝那是不是妖法，事实就是，洛阳四十九日水陆大会，长安南门移驾，这两次冯小宝大显神通，已经把全国有名的高僧，都给镇了一个遍了！

或许那山野丛林之中，还有高僧未出，可急切之间，上哪里去找？

再难也得找啊！张柬之安慰自己，好歹，程务挺已经答应，会配合己方的大策略了，不是吗？眼下得先顺着他！

等将来，东南乱起，朝廷大军就得南下平叛，洛阳空虚的时候，朔州程务挺这八万大军乘虚南下，直逼洛阳，裴炎身为中书令在朝中呼应，大事可成！

被他们视为妖僧的冯小宝，已经在城中大觉寺安顿下来。隋唐宠信佛法，到处都有佛寺，规模大小不同而已。

这大觉寺的规模就不小，当然也是相对于朔州的规模而言，和白马寺没法比，安置下他们这一百多人，已经很拥挤。

特勒彪巡视一圈，尽其所能布置了防卫，进来禀报：“圣僧！城中大约有八千士卒，马三千匹！倘若有事……”

冯小宝摆摆手，你别说了！真要是打仗，咱们这点人在程务挺手里，比菜都不如。

“稍安勿躁！你只管**便是。”

冯小宝望着窗外的夕阳，夜色将至。

晚上会是谁来拜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