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春分,良缘终该进学。梁子俊为图省事,将三个儿子的名气全列入族谱。
长子梁孟倾,次子梁孟辰,三子梁孟瑜。甭管小子还是哥儿,全都比照男娃的规矩来。
梁多多一回家恢复原本跳脱的性情,不是带着五小上蹿下跳,是窝在小婶院里蹭吃蹭喝。
邵凤至有时真搞不懂这丫头的心思,该说她是心大还是没心没肺?被人休弃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换个别家闺女,不说悬梁自尽也该闹个绝食三天吧?
梁子平倒是看的挺开,只要闺女能开开心心的比啥都强。
邵凤至斜他一眼,咕哝道“看来是随根!”
直到梁孟倾进学,家里才终于消停下来。
清明过罢,陈青正忙着翻地,一名白齿青眉的少年走过来,躬身一礼“侄婿这厢有礼”
“哈?”
……
大堂内,一家人盯着少年窃窃私语。
梁子贤暗咳一声,略作为难的出口教训“咳~你小子咋又空口白牙的上门求亲?”
梁子俊脚步微挪,蹭到跟前确认“照你说……是真心想娶我家侄女为妻?不嫌弃她的过往?”
严谨枫毫不迟疑的点头,自打得知多多被休,不等祭祖便跑来提亲,怕来的晚了,再被哪个无良男子讨去欺负。
“好歹带个四彩礼呀,不然我也没法替你说话……”梁子俊以扇遮面,指点这傻小子。
严谨枫羞愧直言“可我身无分文,也不好拿梁小姐馈赠的银子采买”
“哦,这样啊……我院里还有些糕饼茶叶,你先拿来应急”梁子俊贼眉鼠眼的合计。
陈青眉峰连跳,如此明目张胆的商量不好吧?没见一众长辈脸都黑了吗?
再想拐人也不能罔顾礼法呀?
资助进考一事,家里人是知道的。这小子也确实出息,殿试过后,凭借18岁高中二甲而扬名京城。
不一时,喜讯传回县里,令全县百姓都跟着沾光。
先是沈县令解救万民于瘟疫,后又有梁知州肃清官场整治恶霸,现在又出了个少年进士,满朝皆道青平县人杰地灵,人才辈出。
如此少年才俊愿意上门求娶,自是令梁家长辈喜出望外。
可一打听家门,众人又不免犯愁。
先前恩怨尚未化解,小儿却又背着家里登门求亲,别说梁家人心里别扭,怕是严墨知晓,也定会阻拦小儿的糊涂之举。
果不其然,严谨枫前脚进门,严墨后脚追进来大喝“逆子尔敢!”
算严家因故讨回大半家产,可若为此搭上小儿一生,即便散尽家财也不会同意。
严墨气喘吁吁的奔进来,指着逆子一顿骂,再三言明,不准小儿娶个下堂妇过门。
梁家人默默围观,暗道:这都什么事啊!
眼见爷俩吵的不可开交,梁柏达举手表态“严老爷大可不必动怒,我梁家门槛虽低,却也干不出逼人成亲的勾当。之前种种揭过不提,咱家闺女高攀不起,你这带人回吧”
“阿爹!”严谨枫情急嚷道。
“梁府小姐的恩情严墨谨记在心,待得讨回家产,定会十倍奉还!”严墨一身傲骨的拱手致歉。
“小女因故援手,本也是出自真心,银子不必还了,权当一笔勾销过往恩怨”梁子平朗声说完,拉着怒气冲冲的媳妇回房。
他家闺女又不是非他不嫁,作何受人这般羞辱?一番好意竟被歪解至此,怎不叫人寒心?
虽说严记曾因小弟报复惨遭败落,可现如今家产回归,严谨枫也高中进士,也算弥补了过往亏欠。
二度求娶实属自愿,又非受梁家胁迫,严墨此番登门怒斥,不也变相羞辱了梁多多?
严谨枫跪在阿爹面前央求“孩儿幼时便违逆阿爹意愿想娶多多为妻,若非刘承百般算计,现如今我二人早已结为夫妻……阿爹为何三番两次阻拦孩儿?莫非真要儿子孤苦一生你才如愿?”
“逆子!”严墨抖手怒指,捂着心口颤声责骂“过往恩怨可以不计较,但若让我答应娶个下堂妇过门,你死了这条心……唔~”
眼见阿爹气到旧疾复发,严谨枫连忙起身搀扶“阿爹,你怎么样?”
严墨摆摆手,苦口婆心的规劝“儿啊,你好容易高中,万不可再糊涂行事”
梁柏达沉心静气的劝道“先扶严老爷去偏榻歇息,待得好转再走不迟”
婚事告吹,梁子俊唉声叹气“可惜了”
陈青捶他一拳,警告道“他再好,若是家里不同意,多多嫁过去也会受委屈”
“罢了,爷还是给侄女挑个上门婿吧”梁子俊摇头惋惜。
众人心里都窝了股火,这会不好发作,只得散了回屋消气。
刚踏出正堂,见李三窜进来大喊“三爷!圣旨到了,快出来接旨”
梁家人闻讯,纷纷跪等宣旨。
刘魏之跨进门来,言辞肃穆的朗声宣读,待得公事完毕,才满含笑意的说道“赶紧的,办完正事还得喝酒呢”
梁子俊叩首领旨,起身笑说“知道准是闻香而来”
朝廷嘉奖梁子俊为官清正,体恤万民,赏赐良田百亩、绢十匹。
前文表彰梁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德之在人,亲者父母均也。后又赞其妻陈氏勤俭持家,特封为“文贤郎”。
如此褒奖,当为传世美誉。
刘大人不是第一次进门,寒暄过后,众人便簇拥京官进屋叙话。
打发走一众官差,梁子俊垫着圣旨发问“感情还给爷媳妇封了个文贤郎,说吧,后头还有啥阴谋诡计等着爷?”
梁柏达怒斥一声,小心翼翼的捧起圣旨,顺手赏了臭小子一记。
此等嘉奖真可谓是光耀门楣,自是得送进灵堂仔细供奉。
梁柏达点了三支香,默默诉至祖宗。拜罢,才眉飞色舞的宣布开席。
席上,刘魏之品酒但笑不语。
梁子俊总觉得这家伙不光为宣旨而来,再三挑明才套出实话。
“别做梦了,好容易脱困,爷会傻到再回去做官?”梁子俊哼笑道。
刘魏之一改文质彬彬的嘴脸,奸猾的揽上人肩膀诉苦“你不在,京里少了不少乐子,大伙都盼着你回来呢”
梁子俊才不吃他这套,三年不见,魏之的改变不可谓不大。遂捂着心口现学现卖“爷病了”
“啧~又病了?用不用给你请个郎中?”忆起往事,刘魏之逗趣般戳着胸口威胁“听说名医能够做到开颅破胸……”
陈青赶紧斟满酒杯“祖训有此,咱们也是无可奈何,还请刘大人在景王面前美言几句,别难为他了”
“哼~若能找个德才兼备的贤臣接替,便不与你为难”刘魏之递出景王原话。
梁子俊眼珠一转,忙去里间把严谨枫那小子揪出来“贤臣来了”
严谨枫与刘魏之对视片刻,方才拘礼“晚生拜见刘尚书”
“他怎么在这?”刘魏之好奇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梁子俊得意洋洋的宣布“爷侄女婿,少年进士,这分量够不?”
思虑片刻,刘魏之笑了“好你个梁子俊,藏的真够深的!人人称羡的后辈,没成想竟也出自你家”
“你说行不行吧”梁子俊老神在在的坐下饮酒。
刘魏之举杯笑谈“不错,好好培养定是可造之才”
严谨枫尚处在惊愣中没回过神来,席上二人却已推杯换盏,把他称斤论两卖给了景王。
“来,侄婿也坐下一同畅饮”梁子俊摆手招呼。
严谨枫听罢,满脸喜色的举杯敬道“侄婿敬小叔一杯”
“好!”梁子俊当面考校一番,顺势将人推给了刘魏之。
严墨趴在门板上,气的直哆嗦,又不敢跳出来反对,那可是尚书大人啊,若是拜在景王门下,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混蛋梁子俊,还说不曾胁迫小儿?这不明摆着逼他老子不答应也得答应吗?
酒过三巡,刘魏之才醉醺醺宣布,他这次来还领了别的差事。
听闻要在青平县选址督建王府,梁家一众惊的坐立难安。
陈青忙不迭劝道“青平县只是弹丸之地,哪容得下景王那条大龙?还是选省城为益”
刘魏之语无伦次的叫到“偏不!青平县呃……也属封地范围,督建选址,嗝……本官说了算!”
陈青与梁子俊对视一笑,奉承赞道“刘大人劳苦功高”
“再说……我选梁家村了……嘿嘿……挨着你俩,日子倒也好过……”刘魏之甚是满意这个主意,醉趴在桌上嘟囔:
“子俊……嗝……景玉那个混蛋……呃……派我先来安家,嘿嘿……我选在你家边上……这样,他若欺我,我还能跑你家里躲躲……”
陈青连忙捂住刘魏之的嘴,讪笑着跟家里人解释“那个……他喝醉了”
“赶紧送回房里歇息”梁子俊和媳妇一人架起一边,在一众惊愕目光中逃之夭夭。
作死了,咋喝醉酒啥都敢往外说!
严墨突然听闻重磅消息,惊的合不拢嘴。严谨枫走进来悄声嘱咐“阿爹听过便罢,万不可诉之旁人”
严墨光听王府要建在梁家边上便惊掉了下巴,后面倒是没仔细听。直到儿子接连提醒,才正色保证“放心吧,阿爹定会守口如瓶”
“儿啊……以后可得好生对待梁小姐,梁家……咱惹不起”严墨心肝具颤的抖了抖,谁说梁家门槛低?他娘的,王府都差点盖在梁家村,若说没背景,谁信?
小儿既然喜欢梁小姐,那……那他也只好备足聘礼择日下聘了。
“谢阿爹成全”严谨枫咧嘴一笑,总算能圆幼时诺言了。
“多多,且等我娶你!”少年喜上眉梢,遥看窗外碧蓝天空,轻声保证“这次我定不负你”
梁多多敲敲窗户,抿嘴笑出两颗虎牙“我听到了,小呆子!”
严谨枫霎时红透半张俊脸,顺着视线翻窗而出“你……怎能偷听?”
“这是我家!”梁多多撅起红唇,用力撞进怀里,仰头灿笑“喂!这次你可得负责到底”
严谨枫用力揽紧娇躯,略带紧张的连声保证“嗯……好!”
严墨眼见儿子被梁家小姐拐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些人,甭管绕了几圈,最终仍会走到一起。如渐渐跑远的两人,时隔几年,依然不忘初心,他又作何非要阻拦上天赐予的缘分?还白白蹉跎了几年光阴。
若是一早明悟,说不得这会连孙儿都有了……
“唉~你个老糊涂!”严墨摇头失笑,轻声责问自己。
新婚夜,严谨枫一连被两大喜事冲的有些头晕目眩。
喝过交杯酒后,两人均羞怯的不敢正视对方。
严谨枫手足无措的进书房温书,梁多多等了半晌,见他还不回来才起身去寻。
“哦~我说躲起来干嘛呢”梁多多抿嘴乐的不行。
严谨枫忙收起春宫图,腼腆的藏进背后。
“拿来我瞧瞧”梁多多伸手讨要。
二人看罢,均红透了一张脸,还是梁多多这个过来人脸皮厚,恬不知耻的扬言要指教这呆子。
严谨枫大喘口气,纯良无害的求娘子赐教。
“咳……”大话都放出去了,只能厚颜躺平,待得事毕,才羞怯发问“可学会了?”
严谨枫翻身而上,眼神清亮放光,哪还有半分懵懂的架势?语含腼腆的颤声央求“请娘子将书中所绘尽数传授,为夫必定刻苦钻研,毫不懈怠”
“呃……”梁多多愕然,刚才那个一脸害羞,懵懂无知的傻小子去哪了?
“多多……为夫向你保证,定会勤学苦练,孜孜不倦!”严谨枫眯起眸子,用略带嘶哑的嗓音蛊惑道。
“呜呜……别来了……”
“时辰尚早,娘子再教为夫一式”
这根本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呜呜……小婶,快助多多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