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壮三兄弟一出狱,压在梁家头上的两座大山顿时除了。
而“哄抬物价,鱼肉乡里”这些谣言也随着贼子伏法亦不攻自破。
没有县太爷撑腰,本是案犯的一伙贼人非但没能逃脱惩罚反而罪加一等,若是不能戴罪立功揪出主谋,别说要服5年徭役,整不好还得发配充军。
一干溜之大吉的贼人得了信儿,躲在家中惶惶不安,但凡能跑的全都卷铺盖逃的逃,躲的躲,而那些本男丁稀少的苦难户,则是寄望于能成为漏之鱼,避过这次大祸。
但凡一个村住着,想藏点秘密真是太难了,尤其在这灾年,谁家有饭吃,谁家断炊那是再显眼不过。抢了粮你还想猫起来吃独食?若是不怕邻里告发那你自便。
是以梁家案子一翻,除了各村少了几口人外,但凡烧香祭祖的都是抢粮的人家。
梁柏达也不欲将事情做绝,便没赶着年节发难,反正到最后一个咬一个,谁都逃脱不了制裁。除非真正能做到撇家舍业甘做流民,否则最终只有认罪伏法这一条道可走。
陈平在家惊得半夜连连炸醒,怕衙差上门将他捉拿归案。
“别净自己吓自己,只要确实像你说的没人知晓,陈青定是不会去县衙告发你!”刘带娣因为怀孕本睡不踏实,被陈平夜里惊醒难得发了顿脾气。
“媳妇……你腿又抽筋啦?怎不叫我?”陈平起身将门堵结实,回来见带娣姿势别扭的僵躺在炕,急忙掀了被子帮人揉腿。
“他要告你都不用等到过年,安心睡觉吧!以后敬着点堂哥,他终归与你有恩,咱可不能学阿娘那般忘恩负义!”刘带娣咬牙硬扛过酸麻,松开手心安抚夫君。
“晓得了”陈平呐呐答应。其实他心里也晓得是这么个理儿,只不过拉不下面子承认罢了,再加上多年来对陈青的偏见,这才不如带娣这个外人看的通透。
“大半夜,哪来得耗子东翻西找?”刘带娣忽然拨开陈平,扬声吼了一嗓子。
果不其然,一听见声,那做贼的宵小打破了碗碟翻墙逃。
陈平赶忙抄了棍子出门查看,见灶房里没丢什么东西才回来嘟囔“娘的!得亏将粮食都藏在屋里,不然一准得招耗子!”
“哼!我估摸不似外面的田鼠,倒似家里的耗子作怪!”刘带娣披上外衣,面色阴郁的气道。
“别净胡说!陈青给的那袋粮食不都分给那院了吗?哪还至于半夜来偷,准是陈老三他家干的好事!”陈平目光闪烁的辩解道。
“她是你阿娘,我自然不敢指责婆婆,可……”刘带娣委屈的紧咬下唇,思前想后才犹豫道“怕这娃落地不得她喜欢,再变着法的欺负咱儿子……”
“她敢!”陈平瞪圆了眼睛,护犊子道。
这事算是亲娘也饶不得!陈平不晓得他这番心思为哪般,只当是又犯小心眼了,哄了几句不耐烦的招呼睡觉,留带娣一人干瞪着眼睛独对天明。
梁子俊半个多月没回家,圆圆都快不认识他这个阿爹了,小小的包子脸皱巴巴的说什么都不肯让阿爹抱,小胖手紧捉着陈青衣襟,认生的直往怀里缩。
梁子俊心里酸楚的好悬没掉下男儿泪,狱中都不曾这般锥心刺骨,这会儿竟被个奶娃搅的心口窝直疼,遂捂着前胸哀嚎“阿青……”
陈青看不惯他装模作样的搞怪,硬将圆圆塞他怀里,警告父子俩道“都给我消停点!”
一大一小抽抽搭搭的瞪大了眼睛,这惊恐的模样要说不是亲爷俩,换谁都得不信!
“儿砸,我是你阿爹啊……”
“咿咿呀呀……”(你起开……)
梁子俊激动的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小家伙伸胳膊伸腿奋力抵挡,小脑瓜左转右转是不肯范。
“刚回来跟娃闹成一团,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邵凤至没好气的损他一句。
“要我说该把他关祠堂里一年半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出去干坏事!”阳哥叉着水桶腰端起架子教训。
“打不服又说不听,连儿子都不认他了,我看还是把娃放我院里教养算了,省的再跟他阿爹学坏了!”刘红梅眼珠一转,将串好的说辞擅自改了。
“是……”阳哥按说好的附和道。
“啥玩意?我咋没听清呢?要放也是放我院里,哪显着你个贼婆子了!”邵凤至立马喷回去。
“啧~耳朵这么尖顶啥用?赶紧拾掇子俊才对!”刘红梅话锋一转,立马转回正题。
梁子俊举起娃娃当挡箭牌,投降的央道“三位好嫂嫂,小弟真知道错了,再不敢了还不成吗?咱有账不怕算,这年还没过去呢,先等我和儿子把感情搞好再说~”
“切……”
妯娌三人扭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逗逗娃娃,惹的小家伙蹬腿娇笑,转头再看向亲阿爹时,小嘴一撇,拍着人面皮嚷“爹……呀爹……”
“哎呦~我儿子会喊阿爹啦……哈哈哈,陈青……”梁子俊乐的抱着儿子猛亲,这小子快九个月了才开口喊人,第一声唤的还是自己,乐的梁子俊直跟陈青显摆。
“这么高兴干嘛?你走第二天会叫人了”陈青跑进来抱起不大甘愿的儿子拍拍,语气不善的教训“喊的又不是你,乱激动啥?儿子再叫声爹爹听听”
“爹……爹呀……”圆圆乐的眯缝个小眼,拍手叫道。
“看见没?”陈青得意的一个飞眼,暗示再嘚瑟,儿子走路背书他都得错过。
丢梁子俊一人懊悔的捶胸顿足,陈青抱着娃出门讨好各位爷爷奶奶了。
虽说这事算是过了,可公文没下,头上这把刀始终悬在全家人心上,这会儿没倒出功夫收拾么子,一旦空出手来,可不是抽一百下能了的。
大年初一这天,陈青带着梁子俊去别院拜年,得知王爷预备过完年再返回省城,自是搅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无法安心。
也不晓得梁子俊和王爷说了什么,终归下午回来时,梁子俊便秘一般的脸孔又笑开了花,嘚瑟的保证绝对没事。
这俩人究竟关屋里说了些啥?甭管陈青咋问,梁子俊是摇头不说。
陈青也懒得追问,只要真没事好,况且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待办——王爷的小灶要断炊了!
初二这天,梁柏达率众返回梁家村,陈青也跟着回去了一趟,将梁佳院里栽的青菜瓜果划拉一空,才急忙赶车回了青平县。
灾年梁家不敢扣棚种植,怕招来灾民抢粮,虎子和梁佳却不怕这个,尤其他俩又自认是梁家长工,哪好意思整日歇着吃白食?
虽然俩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大面积种植,但在自家院里扣个两拢青菜还不打眼,余下两间空屋更是堆满了木盆和陶罐,但凡能下脚的地都被虎子填满了,空中还有小盆的吊篮,直将陈青教他俩那点本事给发挥的淋漓尽致。
原本这些青菜也是不对外卖的,都攒着年节好打打牙祭,再说别看梁佳种了不少,真算起来也刚够自家年节食用。
年前头一茬被陈青摘了大半行贿,余下全进了各院肚子。这会儿刚下收的青菜还没等吃上一口,又被陈青拎去全孝敬了小王爷,自家除了两个奶娃,谁也没捞到丁点草莓解馋。
小王爷逮了陈青一顿盘问,直将自己心里那点疑惑弄清楚,才感慨的抚掌笑道“自古民间能人辈出,这般巧思确可称妙!”
陈青没将大棚告诉王爷,只说了农家惯用的土屋栽种法,尤其这种无法量产的办法虽然新奇,却不足以引起王爷重视,这才是陈青坦言告知的主要原因。
知道自己所食便是一家老小冬日难得的佳肴,小王爷也不好意思顿顿十个菜了,而是每次只点一或两盘素菜,其余荤腥随意。
细水长流的道理夏景玉再懂不过,吃完了可没这等素食可言,自是不敢贪图口腹之欲。之所以没赶着回城,也全因陈青这桌青菜宴闹的。
小王爷吃上了瘾,自是不甘回去顿顿大鱼大肉,便硬拉着刘魏之厚颜留在梁家蹭吃蹭喝,还美其名曰搜集罪证!连运抵省城的赈灾粮食都交给下属去办,有什么问题再飞鸽传书代为转交。
县官落马,刘魏之不但要暂顶知州一职,还得替整个青平县百姓处理公文旧案。
是以咱们苦命的刘大人,连休沐的闲情都没有,第二日走马上任,连夜将青平县的冤假错案重阅一遍。
师爷适时带着秦芩做帮手,又主动将县城事务分门归类的理顺一遍,倒也确实让两眼一抹黑的刘魏之省了不少心力,只着手负责归纳好的要件处理。
因师爷和秦芩办事得力,刘魏之还难得夸赞了他叔侄两句。
秦芩不必说,秦可欣则是欲哭无泪的应道“但凡他能赏识我叔侄半分,都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若非他不听劝阻,何至于闹得百姓民怨四起?”
“我和王爷不日得回城,本官便命你暂替县官一职,小事不需禀明,大事派人递折子便是,待本官上奏朝廷另派官员接任,你再行交接可否?”刘魏之深感其大材小用,不无提拔之意的吩咐道。
按说这种美差是轮不到师爷承办的,县衙还有县丞、主簿可以代为其职,行县令之实。皆因此案师爷立了大功,三名主簿又有其二沆瀣一气,随同何知县一同问罪,在不了解其余二人心性、人品的前提下,挑这师爷顶事倒也最为稳妥。
“小民自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待新任老爷上任,也定当尽心辅佐其治理本县事务!”师爷双目晶亮的望向知州,跪下领命。
看似只是暂替职位,但朝廷委派官员事无巨细,经过层层挑选,再择日启程赶赴任职地,这段空巢期少则一年多达两年。若赶上地处偏远的县镇,光耗费在路上的脚程得一年半载,更合论三年任期刚过,各处都无闲赋官员可调。
衙门空置的事时有发生,若得上面指示,暂管之人行的便是县官之职,若无从指派,则由地方富绅和县丞主簿自行商议,是以三年任期刚刚开始,想等到朝廷令派官员接替,怎么说也得最少三年,而这三年,足以成一个家道中落的落寞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