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疑问一直憋在摩根心中，双头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在接下来预测会涉及自己生死的搏杀前搞清楚。

“伍德，我记得你是讨厌意外的吧——”

人类虽然对于自家领主的发言有些困惑，但还是慎重地回答道：“摩根大人，您说得没错，但这个问题对现状有什么作用吗？”

“当然有，毕竟你我之间如果还有所顾忌的话，接下来计划成功的可能必然会下降。”

摩根没有去管因为自己突然间对伍德发出质疑而惊疑不定的手下，双头龙只是无视着现场紧张起来的气氛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伍德，既然你说自己讨厌意外的话，那你为何要再次冒险，你可知道这是两件自相矛盾的事情——”

伍德一直保持冷静的脸上出现愕然，人类面对双头龙的问题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这也是摩根不放心他的原因。

如果这个人类讨厌意外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提出这无疑会导致自己步入险境的计划，要知道无论伍德说得多么好听，这个计划无疑对他来说会有很大的风险——

就算伍德和那个法师同为人类，那个城镇现在可是连对自己这方的态度到底是敌是友都不知道，再说了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可是一点也不少，摩根不可能把成败赌在这么一个连这点都忽视的人身上。

伍德听着巨龙的话沉默了下来，面孔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人类似乎搞清楚了双头龙的疑问，然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

——笑了。

“我的主人，您搞错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摩根愕然地看着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的伍德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人类明明在面对自己的质问却没有一点害怕，伍德就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东西一样快乐地笑着。

“——摩根大人，请原谅我的失礼，属下只是突然理解您为什么会提出这么一个豪无意义的问题了。”

过了好半天，伍德才止住了自己的笑声，连眼泪都笑出来的人类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用严肃地语气说出这番话——

双头龙没有责怪伍德的失礼，此时摩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接下来人类说得话一定会很重要，甚至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有巨大的影响。

意识到这件事重要性的双头龙迫不及待地挥了挥爪子，领悟了摩根催促意味的伍德慎重地组织起语言，人类没有直接说出这个道理只是提出了看似毫无关联的另一件事。

“——您还记得赫伯特吗，领主大人”

双头龙愣了一下，但转眼间就想了起来伍德说得究竟是谁——

“——当然记得，是当时跟你在一起的持斧战士吧。”

摩根对那个和自己战斗过的老冒险者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对战过的第一位强敌，还是因为对方的结局，后来自己从伍德那里听来的战士的人生更是让当时的双头龙感叹不已。

“那您觉得赫伯特在【神圣联合】里地位如何？”

双头龙有些疑惑地听着这个问题，摩根没等人类解释就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难以置信的摩根大胆地猜测到：“——该不会那个战士在人类的社会里只是平常的一员吧？”

伍德遗憾地摇了摇头，自己的猜测被否定反而让摩根松了口气，但接下来人类的话却让双头龙如坠冰窟——

“——是底层啊，摩根大人。”

双头龙惊骇莫名地瞪大了眼珠，伍德叹息地看着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的领主缓缓解释道：“——不是您想象的实力问题，是更加根深蒂固的原因。”

明明自己早在死亡大沙漠就曾经假想过的恐怖现状被否定，但摩根却感觉到事情越发不可理解，既然外面的人类社会不是每个都是由超人和怪物组成的世界，那为什么——

“从出生开始就在荒野中生存，一直是靠实力说话，从来没有在人类社会生活过的您或许无法理解吧，有的时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人通过努力和钻研获得的成果更重要——”

伍德一直冷静的表情似乎保持不住了，某种一直压在人类心里的东西冒了出来。

“赫伯特确实很强，我可以用自己的信誉和性命担保他的实力绝不会比驻扎在【神圣联合】各个国家里的骑士团团长差，但是有个东西是赫伯特无论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那就是那该死的血——”

双头之孽龙终于开始意识到伍德想要讲的到底是什么，摩根示意周围保持安静，认真地听着愤怒的人类所说的话。

“赫伯特只是个农民的儿子，他没有什么天生的类法术，也没有接受过什么高等的教育，那些愚蠢的贵族就因为这点原因就把他拒之门外。无论是辛苦磨炼出的实力，还是为他人做出的贡献，那群猪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是因为这样赫伯特才——”

面容已经扭曲的伍德诅咒般地怒吼着，摩根现在才知道一直以冷静的面貌示人的人类原来还有这么一面。但是——

“——伍德，这就是你一再做出这种风险巨大，但回报也显著的理由吗，确实这是往爬上高位最快的方法，但这是你自己觉得的事，对于可能丧命的风险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构不成你讨厌意外的理由吧？”

不管人类究竟是不是这个扭曲的性格，对于摩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就如同刚才伍德所说双头龙不是人类，不论是一开始时的肉体，还是逐渐变化的灵魂都跟人类有明显的差异，但这一点以伍德的脑袋不可能想不明白，所以对方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话要说——

“我讨厌的不是意外，该怎么跟您解释呢，对了，我讨厌的东西其实是这不讲理的一切吧——”

眼前的人类似乎终于在自己的面前露出本质，此时似怒似笑的面容或许才是伍德真正的内心吧。

“——就像正在繁荣发展的城市下面突然爆发的火山，正想跟儿女团聚却被马车撞死的父母，突然间闯入房间把你好不容易完成的杰作摧毁的恶徒，我讨厌——不，是无法忍受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

伍德没有在乎面前自己效忠的主人，人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无法自拔地诉说着：“——如果是自己意识到的风险，或者是没能察觉的漏洞，大部分人都能接受吧，我也是这样，但是如果与自己的努力、自己的钻研、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关，只是偶然发生的意外或者无关的第三者插足才导致的，那我厌恶这样丑陋的世界，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不讲理。”

伍德周围的同僚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反常态近乎发狂的人类，伍德没有理会这些无关的人，只是诉说着自己的内心。

人类似乎将自己这些年积存的怒火借此一扫而光，伍德把自己对玩弄自己人生的命运的憎恨说了出来。

“——没有遇到过挫折的人们总是以为世界是单纯的，只要付出就会得到回报，努力就必然会成功，有天赋的家伙就必然会开花结果，但这只是一种名为错觉的幸福罢了——”

“世界有时是不讲道理的，与你的选择无关，有时无论你流了多少血泪，现实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以为万事万物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远转的家伙都只是一群蠢——”

“伍德先生——”

人类突然被一声巨大的吼声打断了，伍德一脸恼怒地抬起头看向古雷雅，但人类注意到半龙惊恐的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伍德脸色苍白地解释着：“——主人，不是这样的，我指的不是您——”

伍德无法辩解刚才自己的嚣张话语，只能咬牙绝望地等待双头龙的惩罚，但不安地等待了良久却始终没有动静，人类疑惑地张开了眼——

一只巨大的宛如宝石般的眼球几乎贴在了人类身上，没有去管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的人类，摩根看着狼狈不堪的伍德动了动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双头龙发出了宏大的笑声，整间临时搭好的架子几乎被震得散架，几只狗头人甚至惊恐地掉了下去。

双头之孽龙没有去管因为自己的行为而不知所措的众人，摩根只是感觉自己最近的所思所想真是有趣极了，自己居然还有闲工夫在犹豫，双头龙深刻地意识到之前自己担心的样子简直跟一只小丑一样——

现在沸腾荒原上的三方势力中最弱的难道不是自己吗，自己因为实力的增长开始自大起来，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身为弱者的自己哪里有选择手段的自由和保存实力的余地，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生存斗争中从来没有成败，只有生和死——

“——伍德，人类那边就完全交给你了，如果有需要就让其他人全面配合你。”

双头龙将自己的身体整个立起，不顾刚刚被狗头人粘好的伤口开始出血，摩根知道现在可不是顾着养这点小伤的时候了。

摩根一边无视伍德的惊疑向外头走去，一边冲古雷雅摇了摇爪子，示意半龙快点跟上。

“你那边就放心地来，就算失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我刚好想到一个计划——”

双头之孽龙眼中闪过决断的光，摩根此时的话语里充满了让伍德冷汗直流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