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共叔段有不争之智，断然不会身死。”赵语默默地念叨着这句话，却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很快，赵国的文武重臣、赵氏宗亲都被召集到了临漳城。赵语已经不行了。

“先祖家训！”赵成揭开了手中捧着的锦盒，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交给了赵阳：“请君上当众念出祖训，以承储君之位。”

“节用听聪，敬贤勿慢，使能勿贱。”赵阳从中取出一方锦布，念完上面的十二字家训。就见下面还有一卷竹简，赵阳一愣，在赵成的示意下，复又捧了起来，接着念道：“先祖赵简子遗训……”

“这个就不用念了。”赵语躺在那里，忽然来了精神，双目之中再次像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将先祖的遗训传示诸卿！”

赵成忙领命，从赵阳手中接过竹简，他自己先粗略观看了一眼，便交给了赵豹。

“原来赵成那晚从邯郸赶来，捧着的就是祖训？”赵豹心中一动，伸手接过竹简扫了一遍，又传给了下一人。

不一会儿，祖训传示了一遍，又由赵成收了回来。

此时已是满堂议论纷纷：“难道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

“天降庶子，虽贱必贵啊！”

“接下来我们真能攻伐中山而获胜吗？”

赵阳没有看也知道竹简上说的是什么，此时的他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无比之重。赵语此时已把他的谣言变成了事实，为自己顺利继位扫除了所有障碍，甚至连嫡长子都毫不犹豫地诛杀了。

“报！”就在此时，一个信使从外面疾奔了进来。

如今各处的消息传到了邯郸，才知道赵侯尚在临漳。所以才又由信使传到临漳来。

那信使喘了一口气，道：“秦国分兵南北两路，南路以樗里疾为主将，攻取了魏国的曲沃与焦，而北路以公孙衍为主将，攻取了魏国河西重镇雕阴，斩杀了魏国西防主将龙贾，尽歼其西防主力！”

“如今河西诸郡尽归秦国所有！”信使说完，其后的随从已呈上了各处来的军简。

“什么！”顿时满堂皆惊，就在赵国正忙着国内争储的时候，强秦已经将触角伸出了函谷关。

“难怪魏国忽然从平阳邑撤军了。”先前众人还以为魏国之所以撤兵乃是因为公子嘉事败之故，看来远非如此简单。

那信使又道：“楚王熊商新近病故，其子熊槐新立为王，如今秦魏联军正在伐楚之陉山。”

“这又是什么情况？魏国兵败于秦，怎么会连秦攻楚？这天下是要出什么大乱子了吗？”士卿大夫们一时间议论不休，肥义出列道：“秦国既取了河西之地，东方六国从此便不得安宁了。如今秦魏伐楚，不论其胜败，最终获益的看来还是秦国。”

“魏国政局早晚必生变故，主上当加派耳目。”说到这里，肥义拜请道：“只怕此役之后，秦人难免要与我赵国为敌了。”

“此事容后再议。”赵语似乎对此并不太关心，只是挥了挥手道：“你们权且退下，我与雍儿有话要说。”

众人一怔，就见赵语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俨然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众人不敢违拗，当即领命。

待众人退却之后，赵语看着眼前的赵阳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眼下风云突变，赵阳却是无心他想，这几日他脑海里还是忘不了公子嘉与绿穗夫人惨死的那一幕。在他看来，他们大可不必死的，他也绝对能容的下公子嘉。

“父亲为何最后还是杀了公子嘉？”赵阳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残忍，但还是问了出来。

赵豹若不是得了赵语或明或暗的授意，也犯不着在公子嘉山穷水尽之际，嫁祸杀害他。因为他们擒获公子嘉之后，早搜走了他身上的利器，公子嘉也不可能自己挣脱绳索。

“废嫡长子而另立，日后必生祸端。”赵语眯起了眼睛：“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曾几何时，他所有的希望又何尝不是寄托在公子嘉身上呢？赵语无力地说道：“嘉儿暗中对我下毒，却无明证，我不能就此诛杀他。”

“你既然不争，那我便让他去争。如今明正其罪，国人方无怨言。”赵语脸上已有些枯败的肌肉为之一动，双眼紧紧地盯着赵阳：“我肩上担负的是整个赵国，而你担负的则会是整个天下。”

是啊，赵阳心中一凛，他比谁都明白，秦国出了函谷关，就是拿到了统一天下的钥匙。

“这便是乱世啊！”赵语看着面色凝重的赵阳，摇了摇头道：“你既像我，又不像我。”

“我已是将死之人，这般的罪责与痛苦，就让我带走吧！”赵语伸出了他宽大枯黄的手掌，紧紧抓在了赵阳的肩上：“赵国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赵阳心中一阵莫名的痛楚，唯有点头称是。

“朝堂之中，肥义可用为心腹、赵成可主内政，赵豹可御外敌。”赵语意味深长地说道：“赵国内部的纷争远比战场上要复杂的多。有居于国之中心的赵氏宗亲，有依附于我赵国的异族之民，凡事多与肥义、赵成、赵豹多多商议。”

说到这里，赵语忽然看向了赵阳，问道：“你所向往的秦国日渐强盛，首当其冲的就会是我们三晋，你想怎么做？”

“经过伐齐一役，剧辛、乐毅已成为可独领一军的大将，除了信期、牛赞之外，还有像廉颇那般的后起之秀。”赵阳眼中神采奕奕：“只要对外与诸国修好，对内实行改革，重点发展骑兵。假以时日，我们必能与强秦一较高下。”

“唔，还有庞煖这样的幕后将军？”赵语微微一笑：“强军之后呢？”

赵语一听庞煖之名，先是一怔，随即颇为自信地说道：“如今我们已经吸收了大量齐魏之民，只要与民休养生息，大力开荒屯田，待国力强盛之后，定能吞并中山，以去我心腹大患！”

赵语接着问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赵阳沉思了一下：“扫清北方胡虏。”

赵语点了点头，手掌微微一动，其意不言自明。

赵阳就像在被老师抽查作业一般，思虑了再三，又道：“再之后，与诸国攻伐齐地，最好能瓜分齐国，取得攻伐天下的粮仓。”

“嗯？”赵语似乎来了兴致，紧紧盯着赵阳。

看着赵语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赵阳索性放开了说道：“接下来就是攻取燕国，使无后顾之忧。”

“再之后效法犬戎灭西周之势，绕道北方，联合义渠，直击秦国咸阳。”赵阳开始放飞想象的翅膀，说起来顿时滔滔不绝：“最后直面南方诸国，则必定摧枯拉朽。”

“到时天下必可一统！”赵阳为他的蓝图定下了终章，等到他心潮澎湃地再次看向赵语时，那个连年征伐在战场上的赵侯已经闭上了双眼。

赵阳恍然惊觉，大叫道：“父亲？父亲！”

这一天，赵语薨逝，是为赵肃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