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肖湛约略能明白路渺此时的心情,憋着笑:“她叫路渺。”
“……”乔泽停顿了片刻,也没说什么,侧开了身,“你试试。”
路渺在狗面前蹲了下来,仰头问乔泽:“要把它弄去哪儿啊?”
“我家。”
路渺“哦”了声,摸着路宝的小脑袋,叽里呱啦地跟它说了通,没想着它竟跟能听懂似的,真站了起来,“嗷嗷”地摇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到乔泽面前了。
肖湛乐了:“路渺,你不会真懂什么动物语言吧。”
“没有啊。”路渺站起身,“狗就和人一样,你和它好好说话就好了嘛,它听得懂的。”
肖湛还是觉得神奇:“那也得点技巧才行,怎么学的这些?”
路渺:“我小时候看狗的。”
肖湛“噗”一下笑了:“小时候太皮被罚了?”
路渺抿了抿唇,没有应,只是抿出一个勉强的笑意算作回应。
乔泽没看肖湛,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也听不到,但听得清路渺回什么,她的神色也清晰落在眼中,不觉多看了她两眼,她已转向刘副:“刘副,我可以走了吗?”
刘副看他,征询他的意思。
乔泽低头叫了路宝一声,它“嗷”了一声,冲他摆尾,很听话,也就点点头。
————
和路渺沟通过的路宝很乖,这次很听话地随他回了家。
回去路上乔泽顺道去了一趟市医院。
他的主治医师是耳鼻喉科的知名老专家,沈遇给他推荐的人,五十多岁,医术了得,他大概是他这几年里唯一的意外,因此对他也异常执着。
他过去时他已快下班,没什么病人,还是例行给他做了个检查测试,测试完眉头就困惑地皱了起来。
听觉系统恢复正常,偏偏对声音没有感知。
“我能听得到声音。”乔泽坐起身,把和路渺能顺利沟通的事和他提了提。
老专家眉头拧得更紧了,冥思许久,拿过纸笔,问他:“你之前有见过她吗?”
“今天第一次见。”
“以前没有过任何交集?”
“从没有交集。”
老专家眉头又紧锁了起来:“方便让我见见她吗?”
乔泽沉吟了会儿:“回头我看看吧。”
因着某些特殊原因,他失聪的事除了身边比较亲近的几个人,鲜少有人知道。
他和路渺不熟,虽然她也约略猜得出他有听力障碍,但他和她交流是完全没问题的,她估摸着对自己的判断也有怀疑。
弄清楚原因前,乔泽不太想让路渺知情。
路渺给他的感觉……乔泽说不上来,他回忆和她短短的三次照面,看着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呆,但总莫名给他一种这女孩不单纯的奇怪感。
这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况,他看人眼光一向准,路渺无论是眼神还是外表,都是纯良无害的,偏就让他生出些莫名的戒备心理,直觉这女孩有问题,尤其他能清楚听到她说话这点,加重了这种直觉。
回到家时,乔泽给刘副发了信息,托他调查路渺。
刘副笑他疑心重,正儿八经通过政审考入公安系统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问题。
说归说,却还是给他发了份路渺的履历表。
她的履历很简单,安城本地人,郊区乡镇,刚出生时被领养,五岁多被送回了原生家庭,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读书较晚,高三曾被国家重点师范院校录取,没去,复读一年,后考入警察学校,禁毒专业,从小学一路成绩优秀。
全家就她一个大学生,三个姐姐早早嫁了人,弟弟和她年龄最接近,差一岁,15岁初中退学。
登记在册的资料简单明了,并没太多细节。
乔泽另外托老六沈桥帮调查了一份。
沈桥是他妹婿沈遇底下的人,平时擅长搜集情报,又是安城内,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小姑娘,很快给他反馈了回来。
履历和刘副给他的差不多,但详细了些,比如她弟弟15岁退学,是为了逼迫她爸妈同意她继续念书。他18岁夏天突然离家,至今未归。
乔泽约略看了看时间,同一年,路渺放弃师范院校的录取通知书,选择了复读。
合上两份履历,乔泽琢磨着这其中的共通点,但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和他要查的事确实没半毛关系。
很正常的履历,正常到让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他能听到她说话。
肖湛在这时给他发来了信息,缉毒队和警犬队今年这批实习生过两天要进行缉毒演习,演习表现将决定他们的去留,他是了解乔泽底细的人,知道他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想请他去参谋参谋,乔泽同意了下来。
————
路渺是这批被决定去留的实习生之一,考核过后能留下来的不到三分之二。
她原是没担心的,两天来姚玲玲一直在她耳边叨叨,不停问她被刷下来怎么办,闹得她也跟着紧张了。
姚玲玲和她是大学同学,一起去的缉毒队面试,又一起被调到了警犬队培训,革命情谊深。
她原没想过被刷下来的问题,被姚玲玲这么一反复念叨,不觉也生出几分忐忑,尤其演习当天,她无意瞥到领导车里坐着的拆弹专家时,路渺更担心了。
她还记得那天在刘副办公室,他似笑非笑问她,“你看它现在是认我还是认你”时的样子,明明是很介意她冒犯了他狗。
她和他不熟,不知道他会不会挟私报复,他今天也没牵狗来。
整装待发时,路渺看肖湛就站在身侧,想了想,悄声问他:“肖队,拆弹专家也参与打分吗?”
肖湛一下没反应过来:“拆弹专家是谁?”
路渺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车子,没想着撞上乔泽视线,惊得她当下收回了头,没敢再乱望。
肖湛恍然,没想着路渺会注意到车里的乔泽。
想着路渺也是见过乔泽的,也就笑笑:“他不是拆弹专家。”
“……”路渺诧异,“可那天刘副不是……”
“只是顺道帮个忙,那就一大闲人。”肖湛说,给了她一记定心丸,“他今天只是过来帮参谋参谋,不参与打分。”
路渺悬着的那口气正要放下,肖湛下一句话又让她那口气提了回来:“不过我们也会综合他的意见考虑,好好加油。”
姚玲玲就在她旁边,听着两人讨论,不觉也扭头往车里看了眼,刚好看到升起的车窗里,乔泽露出的半张侧脸,没认出来,当下低低惊呼了声:“我去,那谁啊,这么帅?”
嚷嚷得路渺忍不住回头瞥了眼,有些莫名地看向姚玲玲:“还好吧。”
姚玲玲闹着推了她一下:“一边去,没正常审美的人没有发言权。”
两人大学同宿舍,路渺是出了名的闷头学习型,对俊男美女从来就没有过正常审美也没上心过,每次宿舍夜谈聊起哪个学院哪个师兄很帅哪个师妹很漂亮,她不是茫然地问“是谁啊”就是“哦”,心思根本没在欣赏俊男美女上,常被笑话长了张萝莉脸尼姑心。
她人长得漂亮,五官柔和脸颊带着点婴儿肥,长相偏萝莉萌,性子也跟个小白兔似的,整个人看着温良无害,还呆呆愣愣的,特别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在男生为主的警校尤其受欢迎,想追她的男生从她进学校第一天就没停过,但她似乎没这个意识,哪怕男生抱着花站在她面前表白,她也只是愣愣地对着对方,然后很诧异地问人家,为什么会喜欢她。
姚玲玲和她认识四年多,路渺对于男生的表白,从来就没有流露过欣喜或是娇羞的神色,只有困惑和茫然,茫然于他们为什么会喜欢她,她理解不了这种喜欢,因为她从小就是不被喜欢的。
因此对于每次收到的表白,她不是回个“哦”就是“谢谢你”,然后就没然后了,类似的事多了,别人再一提起她,都是“就那个禁毒三班的木头师妹是吧”,不是高冷,也不是心高气傲,她那样的脸那样的性格也给不了别人高冷的错觉,就是木,呆,不解风情。
现在这个以不解风情出名的木头姑娘指着个目测一八五个儿,身形挺拔气质出众五官深邃立体的男人说“还好吧”,姚玲玲是拒绝的。
肖湛很适时地轻咳了声,把话题导回正事上:“这次缉毒演习是我们集训以来的首次实战考核,将作为你们这几个月集训成果的检验。集训前相信你们队长也已经提过,从集训到正式留下来,一共有两次考核,每一次考核,都可能有人被淘汰,希望大家好好努力。”
两人安静了下来,旁边各自忙着的也都停下动作,听他布置。
这次的演习主要是实战演练,地点在安城各个边防检查站,六人一组,主要盘查过往车辆和旅客,缉捕携带“毒品”入城的的“毒”贩子。
“我们虽然是在演习,但也是一次实地训练,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希望大家认真对待。”临出发时,肖湛强调。
路渺和姚玲玲及另外四人一组,他们在检查站现场执行任务,队里另派了人和车在后方观察和保护。
路渺这一组被分到了安城最重要的安行口岸,这里是通往海关的主要通道,位置重要,任务也重。
肖湛是最看好他们这么一组的,又是重要关口,也就在任务布置完毕后,驱车赶往了安行边检站,找了个隐蔽地方,将车子停在了不远处,透过车里的电子屏,查看现场执勤情况。
车里并排放着的,还有其他几个组的执勤现场实时画面。
乔泽就在他车里,他今天过来,主要还是给他当参谋。
“这小姑娘不错。”看着屏幕里牵着警犬站在马路边,一辆辆拦下大货车盘检的路渺,肖湛赞道。
从早上八点正式出任务到现在,已是七个小时后,她是所有人里效率最高的。
现场有六人,分别负责货车,机动车等的查验。现场车流多,人也繁忙,路渺始终有条不紊,这点是肖湛比较满意的。
乔泽也往屏幕上看了眼:“速度是还行,但效率……还是得看结果。”
“而且这女孩应对突发的反应似乎不太行。”乔泽指着屏幕上,差点被驶过去的小轿车后视镜刮蹭到的路渺道,“她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明显偏弱,这要在真枪实弹的战场上,会是个致命伤。”
肖湛点点头,赞成乔泽的看法,但也可能是一下闪了神,毕竟镜头里,在车子驶出去的瞬间,她是偏开了头,视线转向了紧随其后的蓝色箱式货车。
姚玲玲是看到轿车后视镜擦着路渺右臂而过的,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没蹭到。”
路渺拍了拍右臂,让她安心,人已利落拦下蓝色箱式货车。
“车里是橘子和椰子,在路上走了两天,有些可能已经坏了。”驾驶座上的小伙子摘下了脸上口罩,腼腆解释,木讷老实的脸上带着窘迫的潮红,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
副驾上另坐了一人,差不多年纪,也戴了口罩,今天雾霾大,空气能见度低,路上行人大都戴了口罩。
两人脸上都是日晒后的黝黑,看着老实巴交的,有些拘谨。
路渺突然就想到了路小成,也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内向拘谨。
面对警察突然的盘检,估计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盘检了一天,路渺早已习惯这种小心翼翼的眼神,面色不觉柔和了些,点点头,但该盘问的一个不少,从身份调查到车载货物调查,连同来处去处,边盘问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神色,不敢有分毫松懈。
盘检完是例行开厢检查。
后车厢刚打开,浓郁的水果腐酸味便扑鼻而来,橘子显然坏了不少。
车厢里被水果塞了大半个车厢,里面是堆叠的椰子,用湿布裹挟着。外面是橘子,一筐一筐地摞着。
路渺牵着大成上了车,将橘子搬开,抽查橘子,而后是椰子。
相较于腐烂的橘子,椰子还是完好的,除了部分裂了些缝,或者椰眼位置有些许凹陷,像被戳开了小洞。
路渺试着戳了戳,将椰子倒过来晃了晃,没发现异常,随手开了两个也没什么问题,大成也一直很安静。
她将椰子放回原处,顺道检查了车子底板等地方,确定没有藏毒后,这才将水果全搁回原处,带着大成跳下车,将车门拴锁上,走到车前,正要摆手让他们走时,渐起的微风夹着水果的腐酸味拂面而来,隐隐夹着股异样的酸味,很淡,很……熟悉。
凹陷的椰子眼、裹挟的湿布……
路渺倏然拽住车门:“下车!”
大成也突然暴躁地挠向车厢。
这一幕刚好落入乔泽眼中,他本是双手环胸,以一个极放松的姿态往后靠坐着,盯着屏幕看,当路渺的脸色突然绷紧时,他也倏地坐直身体,左手将大衣连帽往头顶一扣,右手利落地抽出肖湛腰间别着的枪,推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