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桐缓缓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小轿车上。
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到了脑海中。
张柳希。
张伯驹的公子。
今年二十三岁,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今天,自己是来接父亲张伯驹的。
前面那辆黑色的轿车里,坐着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张伯驹。
如今的张伯驹时任盐业银行魔都分行总经理,刚刚从京城开完会回来,坐着车准备回家。
没想到,前面的黑色轿车转入到培富里弄口,忽然一辆车横在了他们的面前,从车上冲下来三个黑衣人,上前直接将司机从车上拽下来,然后将张伯驹被两人从车上也拉了下来,直接塞进了前面的车中,整个过程非常的短暂。
林桐的车转过弯的时候,赫然发现,张伯驹已经被人绑架走了!
林桐赶紧从车上下来,看着头破血流的司机老金,不由的头皮发麻。
原来自己遇到的正是1941年震惊魔都的张伯驹绑架案。
林桐的眼神被从车上走出来的这个女人给吸引住了。
潘素。
是张伯驹的第四位夫人。
而张柳希的亲妈是三夫人,不过几年前已经和张伯驹离婚了。
这位潘素,可不是寻常的女人。
旧魔都,十里洋场,纸醉金迷。
这位潘素花名“潘妃”,号称“江南第一美女”,是这十里洋场最有名气的花魁。
她的颜值,董桥先生在《永远的潘慧素》一文中,这样写道:
“婷婷然玉立在一瓶寒梅旁边,长长的黑旗袍和长长的耳坠子衬出温柔的民国风韵,流苏帐暖,春光婉转,园翁说难得拍得这样传神,几乎听得到她细声说着带点吴音的北京话。”
1935年,张伯驹第一次见到潘素时,一见倾心,当场挥毫,用藏头诗形式,写下对联,以博欢心:
潘步掌中轻,十步香尘生罗袜;
妃弹塞上曲,千秋胡语入琵琶。
而当时,潘素已经和国党中将臧卓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在见到张伯驹之后,潘素还是深深的爱上了他。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臧卓在知道此事之后,怒不可遏的他将潘素软禁了起来。
而张伯驹为了潘素,找到了自己的好友,买通了看守,将潘素救了出来,直接坐火车,离开了魔都。
张伯驹的英雄救美,成为了当时的一段佳话。
林桐看着这位“小妈”,虽然受到了惊吓,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有几分镇定。
“柳希,去找孙曜东,要快,你爸爸被人绑架了!”
林桐点了点头,回头坐车,直接奔向了孙耀东的家中。
孙耀东,是张伯驹的拜把子兄弟,当初从臧卓那里将潘素救出来的时候,跟张伯驹一起去的正是孙耀东。
此人时任汪伪政府要人周佛海所管辖的上海复兴银行担任行长,并且兼任着周佛海的秘书。
听说张伯驹被绑架了,孙耀东和林桐一起来到了张伯驹的家中,潘素在家中早已经手足无措。
孙耀东认真的分析道,“伯驹被绑架,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求财,第二报仇。”
“如果为财,这倒也简单,虽然小弟家资不丰,倒也有些积蓄,不过若是为了报仇,伯驹初来魔都不久,仇人也不会多,那姓臧的已经自身难保了,估计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一旁的潘素脸上露出了一丝绯红。
那姓臧的,自然说的是臧卓了。
孙耀东仔细的分析道,“那就是银行内部的事情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盐业银行的李祖莱了!”
李祖莱,盐业银行上海分行的高级职员,按照当时的惯例,原本应由副经理肖彦和升任经理,李祖莱升任副经理,但最终,总经理吴鼎昌认为李祖莱人品较差以及与汪伪方面素有来往,会惹出祸端,所以未雨绸缪,决定派张伯驹到上海就任经理,而由陈鹤孙和白寿芝共同辅佐他。
事实证明,孙耀东的猜测是正确的。
李祖莱早就和汪伪“76号”机构的特务有来往,并且还与“76号”机构特工头目李士群及行动队长吴四宝关系密切。
这次的绑架案就是他们联手完成的,为的就是敲张伯驹一笔钱,顺便给李祖莱出口恶气。
很快,勒索电话就打到了张伯驹的家中。
300万的赎金,让潘素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虽然张伯驹号称民国四大公子,家资丰厚,但是知道内情的人才清楚,张伯驹家里是真没钱,他的钱全都被他购置古玩字画了。
但是潘素冷静的说道,“钱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先见一见我的丈夫!”
那边沉吟了很久,才同意了潘素的要求。
按照正常的历史,潘素见了张伯驹之后,张伯驹非常坚定的告诉潘素,自己的那些古玩字画绝对不能卖,否则的话,他宁愿不出去。
张伯驹此人虽然有无数的缺点,但是有一点是值得所有人敬佩的,就是他对待文物的态度。
在这件事情之后,张伯驹将自己所有的文物全都捐献给了国家,里面不乏有非常珍贵的字画,这种情怀,不是随便人都可以做得到的。
【临时任务发布:拯救张伯驹。】
【任务奖励:《太平桥》中“过桥”硬功。】
林桐不由的眼中一亮,这《太平桥》是一出余派老生的京剧,而里面“过桥”这一折,是这出戏最出彩的地方,老生演员需要一足登椅,一足登桌,敌将一枪刺中胸口,须双手握住敌将的长枪,然后硬僵尸摔下,这个僵尸可是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所以,非常的危险。
要知道,余叔岩此人收徒甚少,而且教戏也非常的保守,就算是东皇孟小冬,据说余叔岩也只不过是教了她三出半戏。
但是余叔岩对张伯驹是另眼有加。
张伯驹曾自豪地说:“叔岩戏文武昆乱,传予者独多!”
曾有诗记此:“归来已是晓钟鼓,似负香衾事早朝。文武昆乱皆不挡,未传犹有太平桥。“
据张伯驹自己的记载,余叔岩当初教他的戏多达三十多出,但是唯独这个《太平桥》,余叔岩没有传授给他,就是因为这出戏太危险了。
毕竟张伯驹开始学戏已经三十多岁了,没有童子功,所以就算他的嗓子再好,也只能唱唱文戏。
林桐也曾经看过不少演员唱过《太平桥》,到了“过桥”这一折的时候,本来应该是站在凳子上,一脚踩在凳子边,一脚登在桌子边,然后双手握着枪杆,一个硬僵尸,砸在地上。
但是,现在的演员,基本都不用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了,全都是站在椅子上,中枪之后,后退,下了椅子,然后一个僵尸,倒在地上。
这个难度可以说,是没有难度了,一般的老生演员,只要是学过的,都能来。
林桐站了出来,看着潘素和孙耀东,坚定的说道,“不如,让我去见一见父亲!”
潘素脸上露出了几分愕然。
自己的这个“继子”,一直都在国外读书,甚少见面,但是对于自己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主动请缨。
孙耀东欣慰的看着林桐,笑着说道,“也好,这件事看来应该就是求财,没什么危险,你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不要担心,钱的事情,好商量!”
林桐点了点头,问明了地址之后,独自一人前去。
虽然这件事是“76号”做的,但是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亮在明处,在一间阁楼里,林桐见到了被绑着的张伯驹。
在楼下的时候,林桐就已经观察了这间房子的构造和看守的人员。
也不知道是不是“76号”太过于自信,竟然只派了三个人看守张伯驹。
林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没想到,自己一身的武功也带了过来,等会,自己可以见机行事。
“柳希?怎么是你?”
张伯驹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张伯驹的心中也是一阵的欣慰。
“父亲,对方要赎金300万!”
张伯驹脸色一黯,他知道自己家里是什么情况,面色来回变换了几次之后,看着旁边看守自己的人说道,“你让李祖莱那个王八蛋过来,我倒是要问问他,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旁边这人脸色微变,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说道,“张伯驹,你也不用放狠话,我们只是一群过路鬼,想要绑了你要一些钱而已,不给钱,我们就撕票!”
最后这句话,他则是狠狠的瞪着林桐,拍了拍腰里的驳壳枪。
但是,让他惊骇的是,林桐回头冲着他微微一笑,然后他眼前一黑,林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左揽雀尾”出手,绑匪就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一木,一口鲜血喷出,撞在后面的墙上,不省人事了。
站在门口的绑匪听到屋里的动静,好奇的推门进来,结果被林桐拉过来,一个膝撞,也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林桐回头看去,被绑在椅子上的张伯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自己的儿子,这么厉害了?
林桐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将张伯驹身上的绳子接了下来。
“回家再说!”
林桐的一句话,将张伯驹一肚子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这小兔崽子!
张伯驹的心中一阵阵的熨帖。
楼下那个绑匪,也让林桐顺手给收拾了。
林桐开着车,带着张伯驹扬长而去。
等到李祖莱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吓得也是马上离开了魔都,再也不敢回来了。
而张伯驹的大公子身怀绝技的消息,也马上传遍了整个魔都。
看着毫发无损的张伯驹走进屋内,潘素和孙耀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伯驹,你怎么回来了,他们把你放了吗?”潘素一脸激动的走过来,赶紧检查一下张伯驹身上是否有伤痕。
孙耀东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张伯驹。
张伯驹则是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慢悠悠走进来的林桐。
“柳希。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伯驹的问话,让潘素和孙耀东都是一脸的惊讶。
林桐微微一笑,因为他已经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太平桥》中“过桥”硬功。】
林桐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动作的技巧,如果没有十多年的火候,根本做不出来这个动作。
林桐对那些老前辈们,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敬仰。
“没什么,我只是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跟着一位华人师父学了几招功夫而已!”
张伯驹则是绘声绘色的将林桐把那三个绑匪打翻在地的情境说了一遍,潘素和孙耀东都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平日里看着张柳希就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没想到竟然还身怀绝技。
孙耀东冷冷的说道,“伯驹,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这件事情不能这么就完了,我回去找周佛海先生,一定要将这件事追究到底!”
张伯驹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件事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受惊过度,而且还是奇耻大辱,于是他也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准备把幕后的人给好好的收拾一顿。
但是,这一切,都跟林桐没有关系了!
张开双眼,林桐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今天晚上,就是张伯驹先生诞辰120周年的纪念演出。
收拾了一下,林桐就驱车赶往了梅兰芳大戏院。
今天的梅兰芳大戏院可谓是高朋满座,余派的名家全部到场,毕竟张伯驹先生和余派的关系,那是不用多说的。
当初余叔岩先生和张伯驹先生那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余叔岩当初病重,而世事动乱,张伯驹将《平复帖》等书画国宝缝在随身的衣服里,赶往长安城避难,临走之时,和余叔岩见了最后一面。
两人畅谈了两个小时,期间张伯驹数次抑制不住,只能佯装如厕偷偷擦拭眼泪。
次年三月,张伯驹身在长安,偶遇魔都《戏剧月刊》主编张古愚,希望他能够帮自己带一封信给余叔岩。
里面是两道挽联,他料定余叔岩凶多吉少,于是托人将挽联送上。
“谱羽衣霓裳,昔日悲欢传李峤;怀高山流水,只今顾曲剩周郎。”
5月19日,余叔岩仙逝,灵前的这份挽联,也是代表了张伯驹和余叔岩的一段师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