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聂河为什么会这么拼命,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这场战斗他根本就毫无胜算,而打不赢就跑本就很正常。他是刺客出身,一击不中远扬千里,本就是他曾经学到过的一项准则。
他当然不可能会舍身为人,至少不会为了北谷一族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战斗开始后,他便感受到熟悉了的气息。
是的,非常熟悉的,他曾经嗅到过的气息...
那是在圣山地宫,那场漫长梦境之中曾经有过的气息。
当时他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他并不知道其余几人也都经历了一场梦。即便知道,他也懒得去关心。
于是他并不知道自己那场梦一旦说出来,将会让林四等人多么震惊。
他的梦,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没有人出现的。
梦的开始是在一片幽深森林的潮湿山洞之中,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十几只风狐,一级魔兽风狐。
而他自己,竟然就是其中的一只。
它们的毛发洁白光滑,它们体态娇小而又优美,它们天生就是魔兽,但也是最弱的魔兽之一。
它们的皮毛很容易成为人类衣物的原料,它们的骨肉很容易成为其它魔兽的食物。当然,如果它们命好的话,即便抓回去,也有可能会被人类那些贵族少女当成宠物养着。
白天的时候,它们多半只敢藏在洞穴里,直到晚上才会悄悄出去捡一些其余魔兽吃剩下的东西,亦或欺负更加弱小的野兽。
聂河能感受到它日复一日的长大,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时光飞速划过的怪梦。
周围的其余风狐渐渐死去,它们绝大多数都死于其余魔兽的利爪之下。但与此同时,又有了新的风狐出生。
它渐渐也会外出寻找食物了,因为它们的母亲也在一次战斗中死去。
它每次都小心翼翼,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哪怕风吹枝摇也会让它胆战心惊,一逃十几里。
它是那般的弱小,那样的胆怯,聂河甚至无数次不耐烦的想要一巴掌拍死它,如果他能干涉那个梦的话。
直到某一天,它那并不算平静的生活忽然被彻底打碎了。
它被所有风狐敌视了,因为一夜之间,它的毛发忽然变成了灰色的。
它被其它风狐同伴讥笑,它们觉得它长得太丑,它们觉得它是异类...
它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它只能独自离开。
聂河甚至能体会到它当时那可笑的悲伤与绝望,这种群居的弱小魔兽一旦离群,只会活得更加艰难,只会死得更快。
形单影只的它吃了无尽的苦头,这座大森林对它而言,简直就像是一座恐怖地狱。时刻都有着更强的魔兽对它张开巨口,而偶尔进山的修行者更是它们的天敌。
但是,它并没有死。因为它发现自己的速度变快了不少,比之前那些同伴之中,最强的那只风狐还要快。
它的四肢变得有力了许多,它似乎开始有了一些存活下去的本钱。
时光是如此的漫长,但那梦境过得又是如此的迅快,聂河无数次看到一些一级魔兽死在它的爪下,也无数次看到三级魔兽追在身后,而它却只能亡命逃窜。
春去秋来,雨洒雪飘,山间的枯叶落了一层又一层...
它挨过无数次饿,有时候只能啃一啃树根。也受过无数次伤,最严重的时候差点直接死去。它很想回到当初出生的地方,很想再努力一次,让那些同伴重新接纳它。
但它已经走得太远太远,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而当它某一次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可能即便再找到回去的路,也不可能被其它风狐所接受了。
它灰色的毛发再次变化了,变成了纯黑色。对它而言,这是无比丑陋的一种颜色...
丑得当它某一次被一头四级魔兽击飞时,对方竟然连吃它的兴致都没有。
是的,在经历了这次换色之后,它的实力变得更强了,就连身体也不再是当初的区区两尺之小。
它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战斗,不知多少次在生死之间徘徊。某一次,它甚至无意间闯入了某个深山门派的地盘之中。
在那里,它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甚至也有了一片可以依偎的温暖怀抱...
一名外门女弟子救下了重伤的它,她照顾着这头丑陋的魔兽,那是它最快活的一段时日。不用担心其他魔兽吃自己,不用担心饿肚子。
她不被门派重视,被其他弟子欺侮。于是它历经艰险,潜入门派丹房为她偷来丹药。
偷丹药的事情很快被门派发现,她被鞭打,被逐出师门。它悄悄跟了上去,想和她一起走。
它如往常那般冲到她的身边蹭着她的腿,等着她将自己抱入怀中。而后,遍地鳞伤的她对它挥了剑...
它没有死,但它的毛发再次变色,从纯黑色,到深褐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它的毛发不知变了多少次颜色,从深褐色,到火红色,湛蓝色,幽绿色...
最后那次,已经是不知多少年以后了。或许数百年,或许千年。
它的寿命,比它当初的那些同伴,要长了太多太多。
它早已找到了当初的'家';,因为不知何时,包括那阴冷山洞在内的数千里森林都已经是它的地盘。
只是,它却无法进入那山洞之中了,因为它的身体,比那洞口大了太多太多。而当年的那些风狐同伴,已经消失了不知多少年。
它早已不需要担心所谓的外来冒险者了,需要担心的,变成了他们。就连当年那个小门派,都已经被它带着无数魔兽夷为平地。
它傲啸山林之间,山巅上留下了它的身影,清潭边印下了它的足迹...
它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许多的地方。
...
场内一人一兽之间的战斗,不知何时忽然平静了下来。
郁荼等人惊魂不定的望着那依旧闪耀着紫色电光的庞大结界,太古雷牛依旧还活着,甚至连伤都没有受一丝。
聂河同样也还活着,但场内的情势却万分诡异。
长剑依旧在手,只是剑锋斜插在了地上。他就那么低垂着头坐在了地上,看上去仿佛在沉睡。
然而他身上那代表着风系灵力的青色光芒却并没有消失,这足以证明他还活着。
雷牛并没有攻击他,反而就那么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
郁荼等人想要靠近,却马上被它用一记凶狠的警告眼神逼退。他们生怕这雷牛狂性大发,一蹄下去,或许聂河就会变成肉泥了。
于是他们只能看着,看着那既平静,又不平静的结界。
直到某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怪异的风悄悄刮起。
那阵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千丈之外的山林在这一刻齐齐被那阵风拂过,于是树枝轻轻摇动,叶片沙沙响动。
这阵风,从无数个方向吹来,但它们最终汇聚的方向却只有一个,那便是场内那一人一兽所在的结界。
风渐渐变大了,地面上,那些被战斗余波所掀起的泥块开始不由自主的向着那中心翻滚,被雷电打成焦灰的树根残渣渐渐飘荡到了上空,围绕着整个结界飞舞起来。
而那些树冠也因为那风而低下了头,如同在对着中心朝拜一般...
风更大了,郁荼等人的发丝已经被吹得散乱不堪,他们的后背就像是有人在用力推着一般。一些元境修士,甚至已经快要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快要身不由己的被吹到那结界面前。
七级魔兽,竟然强大到了如此地步吗?
如果他们所料不差,这方圆数百里之内,此时都在刮着这阵大风。只看所有的风都吹向那中间,他们便知道这全是因为那结界而起的。
他们听过天境高手能引动外界环境的变化,而同阶位的七级魔兽自然也能。只是他们没想到,竟然强大了这个地步。
这种实力,就算来十个天境高手,只怕也无法抵挡它吧?
而后他们就看到了那结界之中越来越盛的青色光芒,围绕着聂河身体的,代表着风系属性的青色光芒。
那光芒渐渐变得越来越明亮,以至于紫色的结界都快被它映照成了一片青色。最后,在郁荼等人的眼中,那光芒简直变得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他们早已看不到聂河的身形,他们只能焦急不安的等待着。
在那青色的'太阳';之中,他们仿佛看到了许多模糊的身影在不断映现,
不知过了多久,太古雷牛的结界消失了,而那青色光芒也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重新面对而立的一人一兽。
聂河重新站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这让郁荼等人几乎忍不住要欢呼出声。然而他们不敢叫喊,他们生怕那太古雷牛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你终于醒了吗?"
直到聂河的眼神变得彻底清明,并且再次浮现出往昔那抹妖魅之色后,一道浑厚无比的声音才忽然传入了他的脑海。
这声音,并非直接用嘴说出来的,更像是一段直传识海的意念。
他脸上不可避免的涌现出了一缕惊愕之色,因为此时他身边千丈之内,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惟有眼前这头太古雷牛,而此时这头雷牛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从它的目中,聂河看到了极富人性化的色彩。
不是吧?刚刚和自己说话的人是它?
"是你在和我说话?"他有些不确定道。
"是我..."
脑海内,再次传来了一段话语。而当聂河再次听到这声音后,他才愕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苍罗大陆的语言,完全就只是太古雷牛原本的低吼声而已。
但是,自己怎么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你是谁?难道你不是魔兽?"他有些不怀好意的揣测起来,难道这个某个人附身到了这头太古雷牛身上?
他的剑并没有熄灭光芒,眼前这太古雷牛,在他眼中依旧是超级大敌。
哪怕,他刚刚已经不可思议的晋入了天境。
他现在最大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去,然后跑到那个家伙面前大肆炫耀一番,让他明白聂河大爷为什么能当三把剑的团长。
但那前提,却是能战胜这头太古雷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