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洛宁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她跌跌撞撞奔到了月山身侧,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草原国的人?而且,真的已经死了?甚至可能是父王杀的?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大雪淋头,通身彻骨冰寒。
她怔怔看向了前方的青娑。
她终于明白在天极城时,这个青娑为什么会对自己露出那种反常神色了,因为她是自己的亲姨母啊!
青娑虽然恨父王,但对自己应该是有着深切情感的。最简单一点,她同样应该知道自己是女人,却始终没有向草原人透露过这一天大秘密...
月国王室时常和南齐青川千宋乃至天河王室通婚,但和草原国却通婚极少。原因很简单,两国之间的战争太过频繁。
即便偶尔的和亲,那也是关系暂时缓和时。
而月山登基前几年,草原和月国的关系极为紧张。在那几年,草原曾大举进犯过月国。
而一般来说,就算两国关系缓和时,月国国王娶了草原国的女人为妃,诞下的子嗣,地位一般也不会很高。
即便她的子嗣是月国大王子,那也肯定是没有资格当太子的,甚至军队这种要害部门也绝对不会让他涉足。
而当时两国的关系相当紧张,月山和樱梦这段恋情,绝对是没办法被两国人认同和接受的。
在当时的环境下,这几乎会被外人当成通敌叛国。
不过,眼下这一切显然都已是陈年往事了。
也许是月鸿已死,也许是月山经过今夜终于有了些许悔悟,也许是想起了亡妻...
他罕见的伸出大手轻轻抚了抚月洛宁的头发,眼内是一片湿润。
"直到有一天,草原人来寻她,我们才知道彼此的身份。但我们并不打算分开,我曾经对她立誓,一旦成功登基,便会想办法接她过来!她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王后人选!"
"登基之后,为了她,我曾打算立即和草原国和解。为此,仅仅过了两个月我便派人去了草原,找到了你们的父汗和金帐大可汗。"
"然而结局却完全不同,你们的父汗答应了和解,但你们的大可汗却看中了我刚刚继位局势不稳,打算趁机攻打我月国!"
"当时她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加上连琴留在了她身边,我满以为她不会有任何危险。我派去的人并未接回她,然而这也酿成了大错。"
"几个月后,我杀了四弟钱无垠,连琴与我决裂。我意识到她会有危险,连夜派高手去了草原!却未曾想到..."
"未曾想到什么?"青娑脱口问道。
月山语气真挚,即便她依旧不愿相信这个人,但却本能地想要继续问下去。
"未曾想到我和你父汗的和议,被你们大可汗知晓。未曾想到他竟然因此而派人直接灭了你们的部族..."
"你胡说!"青娑大叫道。
她绝对不信自己的部族,竟然是被自己一直效忠的自己人所灭。
"他派去的人就是扎古图,你当时在外游历,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无知到这个地步,竟然还在帮这些仇敌。"
"不可能!你颠倒黑白,想要挑拨..."
"愚蠢!"月山重重斥道:"你就不知道仔细想想吗?你父汗和你姐姐当时居住的那个部落,足有上万人。你父汗是破境后期,他麾下还有大批高手!我派去的人只有二十个,其中破境仅有三人,能杀掉这上万人吗?"
"就算能杀掉,能保证一个活口不留吗?"
青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他,却根本找不出丝毫理由。
"你可知道我为何两次征讨草原!"月山疯狂大笑:"因为我要为她报仇!只可惜,两次都未能真正打入草原腹地!"
青娑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
是的,这一切,她根本就没想过。
这种简单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她竟然从未想过,因为她脑海里已经只有仇恨了。
连琴和大可汗都告诉她,杀死她父母姐姐以及族人的,是月山的人,她就这么信了。
在她看来,月山当上月王后,生怕姐姐草原人的身份影响了他这个月王的统治,所以才选择了灭口。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
她猛然转头,双眸如喷火般瞪着一旁的扎古图,想要听他怎么说。
"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也相信?"扎古图抬起眼皮轻瞥了她一眼,淡淡讥嘲道。
"哈!扎古图,你果然是个没种的货色!"
"我不屑与你争辩。"
月山讥诮般笑着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我为何清楚这件事是你亲手做的?"
"随你怎么编造事实。"
"因为当时我派出去的那二十个高手,有一个活了下来啊..."月山长长叹息一声,随后对身后那名灰衣人点了点头。
直到此时,众人的目光才终于聚集到了这名实力不下于破境后期的灰衣人身上。
到现在,谁都不知道月王手下竟然还有这么一号高手存在。
他的脸上有两道狰狞疤痕,甚至左脸颊还被烧伤了一大片,此时根本无人认得出他来。
灰衣人俯了俯身,站到了月山身边。
"我叫应飞,想必你们之中许多人都听过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沙哑,但这名字一说出来,立时便有许多人惊呼出声。
确实,这殿内绝大部分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无论符南还是伯渊等人都是一脸愕然,他们完全想不到这名灰衣人竟然是他。
在他们印象中,这个人应该死了十几年了。
"看来还有许多老朋友记得我,没错,我就是前任暗卫大统领!当年月王陛下给我的命令,便是火速赶去草原,接青樱王后回月国!"
他直接称呼从未在月国王宫呆过一天的草原女子青樱为王后,但殿内却无一人出声反对。
他们能看得出来,月山对那个青樱的感情有多深。更何况,他们现在又何必和一个死去的女人为难?
"我们快到那个部落时,扎古图的人还未到来,我们比他足足早了一天!如果不出意外,当时我们至少能成功接走青樱王后..."
"那你们为什么失败了..."青娑痴痴道。
"因为在那之前,有一个人拦住了我们。"
"什么人?"青娑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讲述之中。
她心内,已经偏向于相信月山和这个应飞了。
月山所说的那个疑点,扎古图根本就没有给出正面回应。
而这应飞,同样不像是说谎之人。即便他们君臣要对自己撒谎,也不可能提前串通好。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夜会突然发难,月山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恨他。
但紧接着应飞吐出来的那个名字还是让她再度陷入了狂乱之中。
"连琴!"
"你胡说!不可能!连琴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坐视姐姐被杀?他那么爱姐姐,甚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你们果然在骗我..."
她绝对不相信应飞说出的这句话,因为应飞的话,足以透露出另一个残酷消息——青樱就是被连琴故意害死的。
纵然他没有亲自出手,他挡住月国暗卫,也是间接掐断了青樱的活路。
月山冷冷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质问。
"他有理由。"
"什么理由?"
"他喜欢你姐姐,这一点我早知道,但你姐姐爱的人是我。他的等待,原本就一直不会有结果。而我杀了钱无垠,他要报复我。他要让我绝后的同时,还失去最珍爱的人,最终他疯了,也成功了..."
"怎么可能..."青娑失声惊呼,她完全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连琴,怎么可能?
姐姐死后,自己甚至还和他见过好几次。自己的修为能这么快升到破境后期,甚至全赖于他的那本'秘籍';。
"他说的是真的。"她身边的扎古图忽然开口了。
面对着豁然转头怒瞪着自己的青娑,他勾了勾嘴角:"当年,就是那个连琴去告知大可汗月国来了人,大可汗才派了我和数万精骑,一举荡平了你的部族。"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瞒不下去了。
"为什么!"青娑喃喃道。
扎古图微微讽道:"需要原因吗?你们和月山联结,等同通敌叛国。"
"你扎古图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那般卖力么?那个右汗王的位置,你觊觎很久了吧?"月山冷嘲道。
他的心思,可没有青娑那么简单。
"你要这么猜,也由得你..."扎古图撇了撇嘴。
青娑的嘴唇剧烈哆嗦起来,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现在连说话都难以做到。
"你父汗是我亲手杀的,你姐姐应该是某个部下所杀的吧。直到三个月后你才回来,原本我们打算将你一起斩除掉。但那个连琴竟然又跑来警告我们,让我们留你一命。"
"月山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人是个疯子。就是实力太强了点..."
当啷!
青娑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很想报仇,但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连剑都握不住了。
月山,应飞,扎古图透露出来的真相对她而言实在太过残酷。
残酷得抽离了她身躯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她软软瘫坐到了地面。
这些年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
和仇敌一起生活,学仇人的剑法,要杀姐姐最爱的人...
自己确实,是个蠢货啊!
林四一脸悲哀的望着她,现在的他,已经问不出口心内的疑问了。青娑这个样子,令他不想再掀一次那残酷的伤口了。
罢了,以后再说吧。
连琴啊连琴,自己还是低估了你的狠辣。连自己原本最爱的女人都可以害死,只是为了打击月山而已。
难怪月山后来会向门派透露他拥有第一天印的消息,换作自己恐怕会做更多吧,哪怕实力不济!
这个人在容雨口中的形象,和他与月山决裂之后的形象,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难道,是他在那时候渐渐觉醒了属于琴英的那部分记忆?
他一脸痛惜的看向了月洛宁,只见从未表现过软弱一面的伊人已经泣不成声。
是啊,今夜对她而言,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噩梦。
之前月山和寒月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刺伤了她。而现在,她终于听到了足足等待了二十年的生母的消息。
但等来的,却是无比残酷的真相。
她的母亲,死在了乱兵之中,死得是那样的悲惨...
她终于明白当初父王为什么那么想置林四于死地了,因为他的师傅,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月山仰首望着殿顶,两行泪水终于打湿了他干涸的眼角。他将女儿轻轻揽入了怀中,他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殿内一时间寂然无声,纵然这一切和这些大臣将军们无关,但他们此时的心情也颇为沉重。
他们也没想到,原来月王陛下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原来一直冷酷无比的月王也曾经是一个用情极深的至情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