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心一横闭上眼用头狠狠撞向了竹影的头,自己后脑传来一阵钝痛的同时,身后的竹影也痛呼一声,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叶瑾趁机飞快地挣脱开,纵身跳进了池中。
月影终于听见了动静,摸到一块石头把竹影拍晕了。
池水并不深,但冰凉刺骨犹如寒冬,叶瑾冻得有些发抖,咬着牙往池中央的白色人影靠近,越靠近,寒意越重,不知不觉牙齿都开始打颤,她终于看清了池面上漂浮的人,果然是梅妃,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气息微弱已不再挣扎,静静地浮在池面,面色苍白如雪。
“娘娘,您没事吧,我带您上去。”叶瑾吃力地将她带往岸边,月影早已经等候在岸边了。
冷梧宫,寒冷犹如冰窖。
纱帐里梅妃静静地躺着,没有了轻纱覆面,叶瑾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面容,骤然大惊,只见她原本只有一条伤疤的脸上,此刻遍布着一条条褐红色的伤疤骇人,狰狞地布满了她整个脸颊,触目惊心,每条伤疤之上竟然缓缓凝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脸上仿佛罩着一层氤氲的寒气,整个寝殿的温度又下降几分。
叶瑾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发现梅妃竟已经发起了高热,用了多少冷帕也退不下来,脸上的冰晶融了又凝,凝了又融,反反复复,消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上一片水汽。
去请御医的月影只身回来了。
“御医呢?”
月影摇了摇头:“今夜留守宫中的御医只有两位,一个待命皇后,一个待命太后,他们不肯来,李嬷嬷也不敢强行请来。”以太子妃的名义也请不来御医。
李嬷嬷丧着脸回道:“太子妃有所不知,咱们娘娘已经失宠多年,如今又容貌尽毁,自禁足后皇上就不曾再来看过一眼,谁都知道咱们冷梧宫复宠无望,自然不愿意来沾染,所以留守的御医不愿来也是情理之中。”
眼见梅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齐公公决定去求求皇上,被捆在一旁的竹影听闻冷笑一声:“别白费心思了,皇上去了祁王府,明日方回。”
你消息倒灵通,叶瑾冷冷地扫了一眼竹影,转头吩咐李嬷嬷和齐公公:“去打些冷水来。”既然求助无门,就先想想法子把热退下去再说吧,她自小跟在精通医术的娘身边,耳濡目染的也懂些皮毛,退烧的法子还是有一些的。
“把暖炉烧上,没有碳就用柴火,这屋子里太冷了。”她吩咐月影。
用冷水给梅妃擦了一遍身子,凉水都变温了,她身上烫人的温度却没有减少几分,让叶瑾奇怪的是明明是烫得像是要烧起来的身子,脸上却始终覆着一层凝了又融,融了又凝的冰晶,她擦拭着梅妃湿漉漉的长发,审视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她脸上蜿蜒狰狞的伤疤上。
这时去而复返的李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进来,高兴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许多:“有救了有救了!方才碧落宫的娴妃娘娘差人送了药来,一定是太子殿下交代的,咱们娘娘有救了!”
月影没有多想便伸手接过,舀起一勺轻轻吹凉,正要喂给梅妃,叶瑾心中忽然划过一丝异样,她若有所思地用余光扫向一旁的竹影,果然见她神色紧张地盯着月影正准备喂药的手。
心中骤然清明。
明子苏连对梅妃的挂念尚且隐忍不敢表露,自然不可能是他授意,如果是叶湘自作主张,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打着东宫的名义送药过来,那么这药......
念及此,她目光一闪,拦住月影的手夺走药碗来到竹影面前蹲下身:“竹影,不如你来给娘娘试下药吧。”
竹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如常:“这是太子殿下授意给娘娘送来的救命药,我卑贱之躯怎么敢碰,何况就这么一碗,我若试了,娘娘岂不就无药可用了。”
叶瑾不理会的她的话,扬起手作势要强喂给她,吓得竹影拼命往后缩去,仿佛她手中不是一碗药,而是什么毒蛇猛兽,叶瑾冷哼一声,转势将药碗倾倒,汤水落地,并无异常。
竹影呆了,怎么会没有毒......
“药里没毒,你好像很意外?”
她自小跟在娘身边行医才要,学来的这点识药的本事倒是没有白费,寻常的药草她都能识个大概,只轻嗅了一下她就知道了这里面并没有毒,不过就是一副药性极寒的汤药,为是的加重梅妃体内的寒症罢了,看来他们很了解梅妃的病情。
叶瑾站起身来,将碗递给了月影,拿起手帕仔细地擦着手,冷冷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引梅妃入水?”
竹影又白了几分,嘴硬道:“我没有。”
叶瑾逼近她质问道:“就算你没有,见死不救是事实吧?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竹影低垂着头不再回话。
叶瑾话锋一转又道:“你不说也无妨,反正你也没命再踏出这冷梧宫了。”
竹影一听,脸色顿时惨白,瘫坐在地,颤抖着嘴唇连一句求饶都发不出。
叶瑾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敛去眼中的锋芒,淡淡道:“现在说出你的背后指使,我还是可以放你一马。”
“我......我......”竹影跪坐在地上,支支吾吾了半天始终难以成句。
叶瑾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此刻软硬兼施,她也始终不敢说,便不再逼问:“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了,今日之事我也不处置你,明日你自己去刑庭领罚吧。”
叶瑾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回到梅妃床边照料,既然逼问不得,不如放虎归山,再派人盯着,等着他们对她施救,或者灭口。
经过大半夜的忙活,梅妃的高热终于散了,脸也不再那么红,额上的汗也褪了,见梅妃情况稳定,叶瑾便遣了齐公公和李嬷嬷各自退下歇息去了,留下月影在梅妃床前守着。
满腹心事的叶瑾来到廊下,脑子里好像萦了一团迷雾,越想越不清明,一阵风带来一股凉意,她回了回神寻了个位置坐下,抬起头靠在栏上,深蓝的天幕上印着屋檐寂寥的剪影,远方那一抹清冷月光,它静静地悬在西边天际,不悲不喜,任凭斗转星移,它从来只顾自己的阴晴圆缺。
夜深人静,回忆忽然入梦。
十三岁的叶瑾在河边捡了个眉目如画的美少年,她高兴地把奄奄一息的少年背回了家,好像捡了个了不得的宝贝,那一年,他还是淡漠的少年影上容,青涩稚嫩的十五岁。
叶瑾将影上容安置在西屋的床上,然后美滋滋地跑到自己房间,不顾叶湘的抗议扛起她俩的被子回到西屋,一股脑全捂在少年身上,又把烧的正旺的炉子也搬了过来,手足无措地搓着手笑呵呵地对少年道:“你先躺会儿,暖和暖和。”
影上容虚弱地斜靠在床头,看着她跑上跑下的身影,眼里并没有一丝感激,只有淡漠。叶瑾伸手想要给他把脉探探他的病情,可手还没碰到就被他烫手似的飞快躲开了,她也不介意,看着他缩进衣袖的手,憨笑道:“刚刚背你怎么不见你躲,这会儿摸个脉还不让了,算了算了,我去给你熬点驱寒的药吧。”
院子里,叶湘和大黄正在雪地里追赶着,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白茫茫的雪地上凌乱的脚印绕着院子一圈一圈地重叠,院中桃树上,光秃秃的枯枝上落满了莹白的雪花,叶湘嬉笑着往树干上一撞,雪花扑簌簌地往下落着,隐没在地上。
见叶瑾出来,叶湘笑嘻嘻地跑过来,叶瑾伸出手挥去妹妹头上身上的落雪,大黄抖落身上的雪,摇着尾巴跟过来,亲热地围过来姐妹俩打转。
叶瑾熬好了药,急吼吼地直奔西屋去看她的美少年,他缩在被子里正沉沉地睡着,她进来的脚步声惊扰了他,他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往被子深处钻了钻,呢喃了一声:“热......”
叶瑾拉开他的被子一摸他的额头,心一沉,果然是发烧了,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额头,称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她解开他的衣襟,摸到了他脖子里湿漉漉的汗,赶紧拿来布巾给他擦干,浸了凉水后拧干敷在他额头给他降温,马不停蹄地忙活着,头也不回地吩咐叶湘去齐寒家借身衣服来,转念一想又补了一句:“算了,你还是让齐寒也过来下,快去!”
齐寒不情不愿地替影上容脱下那一身被汗湿了个半透的衣服,擦了个澡后换上了他的粗布素衣,别扭着脸退开了身,叶瑾给影上容喂了药,把他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他似乎偏爱黑色,从外袍到长衫到里衣,如出一辙的黑色,一扔进水里大半盆水都被染红了,叶瑾拧起了眉,刚刚在他身上明明一个伤口也没看见,只有嘴边有干涸的血迹,难道全都是他吐出来的血,只是浸在黑色的衣袍上看不出来吗?
忙活了一下午,他还是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人也没有醒来。
看来他的伤比她以为的还要更严重。
叶瑾当机立断从床上把影上容背起来准备去吴大夫的医馆,她个子虽然高,但身材其实很瘦小,肩膀窄窄的,而少年身材修长,个子比她高出一大截,有气无力地趴在她背上,长腿拖在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