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李岩此刻的心情，那么用“纠结”两个字来形容应该非常恰当，如果要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非常纠结”。

李岩想当官吗？

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想，只是以前因为他得罪了本地的县令和当地的富户士绅，通往仕途的道路已经被切断，这也是为什么作为官宦子弟出身的他轻易就接受了李自成招揽的原因。

这其中固然有对大明朝廷感到失望的因素，但最主要的是他自问一身所学比起如今朝廷绝大多数官员都要好，却因为想要替百姓出头得罪了县令和士绅而导致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那些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的无能之辈却窃据高位。

李岩不服，他要把那些贪官污吏和贪财的士绅们全都拉下马，他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也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但有时候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才风光了没几天的李自成又被江宁军追得跟狗一样，他自己也成了阶下囚。原本以为难逃一死，可现在对方却跑出了一根橄榄枝，还询问自己有没有兴趣当官，这样的大起大落让李岩直感到吃不消。

李岩脸上的纠结是那么的明显，就连身旁的曹迎矛也察觉了，如果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话，李岩少不了要被嘲笑一番，但现在嘛，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当着杨峰的面放肆，只能强忍着心里的鄙夷两眼朝天默默的数着屋顶的瓦砾。

“怎么样，大名鼎鼎的李公子也有为难的时候？”杨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李岩，缓缓问道。

李岩摇了摇头：“信国公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李某人虽然不敢自比古人一诺千金，至少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既然先前已然投靠了闯王，又怎能再另投他人！”

“你……”看到李岩拒绝，曹迎矛的眼睛立刻就是一瞪，自家国公爷已然如此礼贤下士，这厮居然还如此不知好歹。

“哈……哈哈哈……”

杨峰却是笑得前仰后合，右手不懂的敲击着桌面，将桌上的茶杯拍得砰砰作响。

良久他才忍住了笑声，忍俊不住道：“李岩啊李岩，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没脑子的。”

“我且问你，你家祖上与家族众人有颇多为官者，他们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名气，但说你是官宦子弟应该没有问题吧？”

“嗯！”这点李岩无法否认，只能默默点头。

杨峰又道：“还有，李自成不过一驿卒出身的泥腿子，不过是依仗着朝廷近年来财政没有银两，随后撤裁了驿卒后不得不黯然返乡，却发现自家妻子与人通奸后愤而杀人，最后不得不亡命天涯，最后当上了流寇，这样的人也陪当你的明主？”

李岩浓眉一扬：“国公爷，请恕在下不敢苟同。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本朝太祖皇帝不也是乞丐出身么，他当过和尚要过饭，最后还不是打下了诺大的江山，创下了大明王朝数百年基业，比起太祖，闯王的出身就不算什么了吧？”

“李自成，就凭他也配跟太祖比？”

杨峰轻蔑的一笑。

“远的不说，就是他自起兵以来的所作所为，你敢拍着胸脯说他是一个明主吗？他不过是一个靠着运气只会在窝里横的贼寇而已。空有贼寇的凶残，却没有学到太祖哪怕一成的大气，稍稍取得一点成就便开始嫉贤妒能打压异己，这样的人若能成大事，我杨峰敢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给你当泡踩。”

李岩默然不语，他是个骄傲的人，不屑于撒谎。

杨峰的话没有错，李自成就是这么一个人，骨子里就改不了贼寇的那一套。原本答应得好好的，要严肃军机，约束下属掠夺百姓，可实际上李自成对于下面的人所作所为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象刘宗敏在绕州府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抢了那么多的金银，可李自成却连一句责骂都没有，反倒是他因为劝诫太多，使得李自成烦不胜烦，最后将他留在了徽州府守城，自己则是带着主力打杭州去了。

李岩是个多聪明的人，当然看得出来李自成已经有些厌烦自己了，这次让他留守徽州府就是在敲打他，告诉他如果自己还想继续在他手底下混的话就得消停点。

原本李岩心里也在反思这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过了，让自家老板开始厌恶起自己，是不是等过一阵就向李自成道个歉服个软，可现在被杨峰将伤疤这么一扒开后他才觉得伤口疼得是那么的厉害。

“李岩，本公也不怕明着告诉你，李自成他们那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最多几个月就会被本公剿灭，你若是不想陪他一起同归于尽，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本公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若是几天后还是执意要跟随李自成一条道走到黑，那本公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说罢，杨峰摆了摆手，门外的两名家丁便走了进来，抓住了李岩的胳膊就要将他压了下去。

“等一下！”

被家丁抓住胳膊的李岩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了杨峰问道：“国公爷，在下有个疑问别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不明白。江宁军的实力在下早已见识过了，不愧是大明第一强军，按说以江宁军的实力，想要剿灭咱们这些流寇应该是轻而易举才是，为何您的动作却一直如此迟缓，仿佛故意将义军逼入江南腹地一般，莫非这些都是您有意而为之？”

杨峰只是笑了笑朝站在一旁的曹迎矛使了个眼色，早就忍不住的曹迎矛讥笑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若非国公爷故意将你们放过去，早在几个月李自成还在河南府乱窜的时候就能将你们全歼了，那还能让你们到处乱窜。”

“我明白了。”

李岩长吸了口气，深深的看了杨峰一眼，“国公爷好计算，想要清洗江南却又不想亲自动手，所以我们这些人就成了你手里的刀。等到我们把江南全都祸害一遍后，江宁军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后头收尾，既能获得一个好名声，又能把江南揽入怀里！

啧啧……好……好一个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