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素的心都在颤抖了,王子晋竟然真的想保下她们!
身为资深花魁,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王子晋一开口她就看出了对方的打算,很明显王子晋是准备先虚张声势把这个老篾片给吓住,等到进了兵部尚书府后再做打算。
可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老篾片可是兵部尚书石星的自家人,哪怕今天晚上被你蒙住了,以后总有戳穿的时候,到时候他大把手段来报复,因为你可是要在兵部尚书府中混事,直到取得足够的战功为止。战功啊,这能绕得过兵部尚书么?
她立刻决定,不能让王子晋这么肆意妄为下去!当即放出最为媚惑的笑容来,轻启朱唇待要说话,王子晋哪还瞧不出她的心思,可是自己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干,那就不用瞻前顾后,只管想办法干成就是了。
他立时冲着樊素一拱手,摆出恭敬有加的笑来:“二位姑娘,这天子脚下,可不能乱说话,再者咱们还没去李宁远府上拜会过,这事也不能宣之于众,还是交给小生罢了。”话虽然说得客气,但王子晋的目光却是坚定无比,一霎不霎地盯在樊素的脸上,俩人双目相对,片刻之后,樊素首先移开了目光,垂下头去。
什么时候男人可以被影响,什么时候男人不容抗拒?只看眼神,樊素就能明白,王子晋的决心不容任何动摇,自己要么是按照他的路线去走,要么就要准备接受双方关系彻底破裂的结局。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然而这屈服的结果,并没有使她恼火愤怒,反而觉得心中一片温暖。那是自从十四岁初次接客之后,从没有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温暖,她心甘情愿地屈服于一个男人的意志,虽然担心,却有着无比的安全感。陌生而异样的温暖,好比冬日的阳光一般,在她用冰封装甲武装起来的心中,悄悄打开了一道裂缝,使她简直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小蛮也同样收到了王子晋的眼神,只是她原本就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谁也瞧不出她心里想些什么,更不会瞧出,若没有这样的眼神,或许她会抢在樊素之前开口说话。
王子晋这句话,虽说并没有直接回答袁国正的问题,老篾片却并没有为之恼怒的意思,反而被他话中透露的信息给震得不轻,忍不住再次出口问道:“这,这两位姑娘,是李宁远府上要的?”
李宁远,便是指的原任辽东总兵,大明朝御倭战事之后战功最为显赫的大将,封爵宁远伯的李成梁!和与他齐名的戚继光比起来,李成梁过得滋润的多,仗没少打,功劳没少立,官升的四平八稳,这个伯爵可是百年来大明朝武官第一人,发财更是发得江满海溢,据说广宁李家的大宅华丽堪比皇宫,屋宇之广更胜紫禁城,整个辽东的财都被李家独占了。
如今李成梁刚刚从辽东总兵任上卸甲回京,住在御赐的伯爵府中,荣华富贵之极,再加上他的深居简出,越发引得京城百姓传言纷纷,李宁远这三个字,在京城人心目中当真是响亮之极。
即便是袁国正的靠山石星,也惹不起这样的猛人,乍然听到李成梁的名字,怎由得他不心惊?哪怕他已经做好了王子晋可能是在拉大旗扯虎皮的心理准备,可是这样大的虎皮扯起来,也要为之眼晕好一会!
王子晋把自己的表情好生拿捏了一下,显得有些得意的轻浮:“正是,年前李宁远家的三爷亲身到了苏州,便看中了这两位姑娘,故而小生兼程进京,日间已经约定了不日就要投帖拜访。不过这事跟小生自身倒没什么干系,只是小生和李家大爷三爷都有一面之缘,故此自告奋勇揽了这个差事而已。”
这种得意又轻浮的表情,袁国正最熟悉不过了,往日他在旁人面前提到自己的女婿石星时,若是揽镜自照一下,也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就是攀上高枝的标准模板!光是看到这样的笑容,袁国正就信了三分,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王子晋话语里的真相,不就是李家的老二看中了这俩姑娘,说不定人家还没什么想头呢,你就巴巴地几千里路送到京城来,拍马屁拍到这个份上,你也算咱们道上的能人了!
没错,袁国正已经把王子晋视作了一路人,这种底层人民削尖了脑袋想和上层人士拉上关系,以此来抬高自身,好出去招摇撞骗的行为,袁国正见得太多了,就连他自己,在把女儿成功送到石星府中之前,不也是这样的人么?眼下他是成功了,可也依旧混在这个圈子里,周围全是看着他的发迹眼红,想着“彼可取而代之”的家伙,单单是变着法儿把闺女往兵部尚书府中送的人,袁国正每个月都要打发七八个。
明白归明白,袁国正可不敢再打什么歪主意了,王子晋的话虽然不能全信,可是有的东西是做不得假的,他说是和李家有约,不日就要上门,这事吹也吹不来吧?他看了看沈惟敬,后者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下袁国正就更要正视王子晋了。
沈惟敬也是没办法,今天下午林三带回来的消息让他也吃惊不小,王子晋是什么时候跟锦衣卫和东厂都扯上关系了?那个李鱼儿的身份,沈惟敬已经在短短时间内通过北京道上的混混打听过,确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李如桢身边的体己人,张太监也是东厂里的小铛头不假,只不过这俩人几乎都是出外勤的,在京城里待的时间少,所以很少有人能直接和他俩拉上关系。这也侧面证明了王子晋确实有这方面的资源。
见沈惟敬为王子晋背书了,袁国正也只得暂时收起花花肠子,美人固然好,带刺的就无法消受了,就算是王子晋眼下还没有真正打进宁远伯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
他看了看王子晋,后者一脸坦然地微笑,然后不约而同地转为大笑,笑声中袁国正抓起酒杯来,冲着樊素和小蛮道:“二位姑娘可高看我老儿了,这天子脚下,哪有我老儿说话的份?宁远伯权势滔天,是本朝武将第一人,您二位若是在他府中得了宠,可就要轮到我老儿来求二位姑娘赏一口饭吃了!来来,今日有缘,我老儿敬二位姑娘一杯!”
樊素顿时松了一口气,晓得眼前这关已经过了一半,下面就是袁国正会不会引荐王子晋入兵部尚书府的问题了。这酒桌上的应酬,云楼中数她第一,不夸张地说,樊素劝酒的本事,哪怕瞪着眼睛骂人都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把酒喝下去,袁国正饶是欢场中打滚多年的老篾片,也架不住她的百般招数,不片刻已经喝了三杯,席上一片和谐。
小蛮则是另一种风格,淡淡地坐在那里,从不主动说话和敬酒,却就是让人看得心里痒痒,总想要逗得她露出别样表情,或者多喝几杯酒,袁国正为此便自己主动喝了两杯,沈惟敬似乎更吃她这一套,频频举杯,俩人似乎把王子晋都丢到了一边。
眼看酒酣耳热,樊素引导着话题,渐渐就说到王子晋此次进京的打算上来。待听说王子晋熟知倭情,善晓倭语,袁国正又看了看沈惟敬,这俩人之前自然是有过沟通的,沈惟敬是倾向于让王子晋入府的,不过最好是不要直接向兵部尚书石星引荐,当作他沈惟敬的幕僚比较合适。
袁国正和沈惟敬交情甚好,基本上已经被喂熟了,因而轻易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不过眼下却有些小小郁闷,这两个美人既然是要献给李家的,自己是不好动脑筋了,但他终究不大甘心,要是李家看不上这俩美人,甚至王子晋根本就进不了李家的门呢?那时候不是又轮到我姓袁的来享受了?
于是他就权当听不懂,把沈惟敬的眼神视而不见,反笑道:“王相公有此大才,此番是定能大用的了。你们有人从东瀛来,自然知道日本太阁行将大兵入朝,朝鲜乃是我大明属国第一,朝廷势必是不能坐视,不论宣喻罢兵还是天兵扫荡,这通晓倭情的人才都少不得。”
他说到这里,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故意抻抻王子晋的胃口,看你这小子还敢不买我的账不?见王子晋露出了自得之色,又很是“热切”地望着自己,袁国正心中更爽,这才把自己的炸弹丢了出来:“想那朝鲜毗邻辽东,那辽东可是李家的地盘,朝鲜若乱了,李家在辽东也是唇亡齿寒吧?王相公既然通晓倭情,李家势必重用,我老儿这厢可要恭祝王相公大展宏图,威震辽东了呐!”
他竟把王子晋给推出来了!沈惟敬目瞪口呆,心中大骂,一骂袁国正收钱不办事,二骂王子晋不晓事,你难道不打听打听袁国正是什么人,请这种老篾片带两个极品美人也就罢了,却让他眼看着吃不进嘴,这不是逼他翻脸么?
樊素也是心中焦急,王子晋的大旗能蒙过旁人,可骗不了她,李如松、李如桢她都见过,和王子晋当真是一面之缘,完全指望不上的。要知道这样的大人物,想要见到他们谈何容易?就好比是石星身边有袁国正这样的人一样,王子晋要想入他们的法眼,又不知要走哪条门路才行。问题就在于,她们能有多少时间,去搏那更加渺茫的机会?
被座中几乎所有人怨念的王子晋,却是镇定如恒,端起酒杯来,冲着袁国正笑道:“借袁老丈吉言!若小生真入了李家,也少不得兵部折冲调度,往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听闻石尚书酷爱美人,日本朝鲜俱是多美人之地,小生可要好好为石尚书物色物色,到时候还要袁老丈引见呐?”
袁国正脸色骤然铁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