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王子晋觉得自己已经克服了原先的纠结,为拉一场重要性前所未有的皮条奠定了基础。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错了,当吃早饭的时候见到陈大娘和即将成为自己拉皮条对象的两位花魁时,他居然有些不能正视樊素的眼睛。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樊素眼中的一抹失望。很自然的,当樊素发觉了王子晋不能像往常那样和自己对视并且谈笑风生,也就认清了他所作出的选择。
“这有什么呢?不就是应该这样吗?!”樊素心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试图安抚自己的内心:“我是青楼中的小姐,他是青楼中的大茶壶,大家原本就是这样做事情,如今能找到更重要的客人,我们都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哪怕是沈惟敬,不也是走得兵部尚书石星的小妾的路子吗?”
道理虽然说得很简单明了,但樊素很清楚,她的失望并非缘于此,而是因为王子晋没有作出的选择——尽管她也知道,那个选择根本是不明智,甚至连她自己都会为了王子晋不拉这个皮条而加以责备。但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哪怕一切的理智都指向这个方向,她依然会忍不住去眺望另一条路上的风景,然后将自己望见的景象存到梦境中,用余下的人生来一遍一遍地回味……
与此同时,王子晋也在对自己进行同样的说服,说辞依旧是昨晚让他最终得以入睡的那些,效果也还是不错,使得他很快就能恢复平静,再度抬头谈笑自若。身为一个有经历的男人,纵然还有些热血在,也不是那么容易冲动的了。
只不过,当他和小蛮那双清澈见底,能照得见人心的眼睛对上时,总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似乎樊素也看出了这一点,身为花魁娘子,在洞察身边男人心态这方面简直敏锐的吓死人,而且这个小发现让她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
“好容易来京城一遭,怎么也要上街走走呐!”樊素笑着和小蛮对望了一眼,然后一起看着王子晋,语气似乎是在征询,眼神却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味。
逛街呃……王子晋有些苦笑的感觉,“带着美女逛街”,在小说里貌似都会惹出些没长大脑光长下面的角色,然后若干装叉若干碰撞,或许还会由此引发几大势力的肌肉展示和结下深仇大恨,使得这些主宰国家上层的人们看上去好像一切的作为都只是为了荷尔蒙在服务一样……打住,这种桥段也只有低档次的YY小说里才会有吧。
事实上,在权力的舞台上,永远没有感情和女人置身的余地,男人也一样。在那里,一切都只是筹码而已,如果有哪个大人物会为了女人而动用自己的政治资源打击对手,只会立刻让他沦为本阶层的笑柄,从此失去逐鹿更高层次的资格而已。
因此王子晋的顾虑,并非来自于安全上的考虑,而是和这两位花魁一起上街,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晚上要如何给她们拉皮条,这个心理压力貌似有点山大啊!不过也没办法,权当是一点小小补偿吧。
于是在一点准备之后,众人踏上了北京的街头,王子晋骑着马跟在两位花魁的轿子边上,轿夫加护卫十来个人前呼后拥,一行人衣着甚是光鲜,其中更有志村虎之助这样极其吸引人眼球的壮汉,走在街上颇为引人注目。
不过这样的高调也没惹来什么不服不忿非要踩人以显示自己身份的二货,事实上这种人都是心理极度不平衡的产物,在京城这样的社会中,要么很有自知之明地缩在某个角落悄悄满足自己的心理,要么就是早已惹上惹不起的人人间蒸发了。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一行,在北京街头并不算什么:这就是典型的南方富商的架势。苏州城流行的服饰,苏州一带流行的打扮风格,南方口音的随从,带着海外气息的护卫,一脸“我很有钱”的作派。几乎所有的南方人,到了京城都会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没办法,江南是金银溢流之地,也是文采斐然之地,更是大明朝政坛上最为举足轻重的势力,四成以上的大明官员出自江南,按照当时大明朝的公务员体制,这就是八千人的数目。来自江南的富人们,在北方人心目中并不是暴发户,而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北京街头的热闹繁华,自然能让许多初次到此的人们流连忘返,惊叹不已。不过对于王子晋他们就不够看了,两位花魁且不必说,苏州原本就是当时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而如果要说精致的话,那个“之一”直接就可以去掉了。至于王子晋,以他的时代背景而言,见惯了现代都市,甚至还有影视游戏中未来时代的景象,大明朝的北京城再怎么繁华,他也只能当作是电影布景来看。
于是逛了仅仅两个时辰,两位花魁就再也没有逛下去的兴趣了,王子晋手里也没有增加多少商品,只是多了些北京的小吃而已,什么面点果子之类的,连驴打滚和爆肚都没有。
说话就是晌午了,王子晋很条件反射地想要去全聚德或者东来顺,可是想了想才觉得,眼下这俩“老店”貌似都还不存在呢!好在大明朝的北京城也是有自己的商业圈的,找了间当地人口碑甚好的酒楼,王子晋领着俩花魁上三楼雅座,其余人下面大堂用饭,跑堂的小二得了二两银子的打赏,脚底下勤快得就像抹了油一样。
吃饭也是打听消息的一部分,不过想要和小二谈论什么政治趋势就别想了,天子脚下莫谈国事,虽然有很多大嘴巴经常不记得,不过当然不包括大酒楼的跑堂,他们在陌生人面前绝对是守口如瓶,只谈八卦的。
好在楼下大堂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能收到更多的消息,王子晋对此也不在意,留着小二说了一会北京城里的大小八卦,惊讶地发现眼下北京城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居然是万历皇帝立储的问题!
这委实出乎王子晋的意料之外。天子脚下的百姓不关心边境的战事,这可以理解,北京人历来如此,外地人都是低级的;不愿意多谈朝堂的大人物,这也可以理解,谁知道身边的人会不会是你正谈论着的人物的家人朋友?可是这样明目张胆地议论皇帝立储这样的大事,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莫非皇威当真陵替至此,升斗小民都不放在眼里,还是说他们对皇家充满了感情,都当成自家的事来办?
几番言语试探,王子晋才渐渐有些明白了。万历朝前期朝堂上的决定ing事件,一是张居正死后的权力再分配,二就是这件争国本的大事。一开始还只是立长立幼的老戏码,可几年下来就引起了朝廷上各派势力的大变动,而这种变动的后果之一就是,眼下朝廷里的各派势力划分,都和立储这件事扯不开关系。于是乎,立储自然也就成了朝廷政争之中再也绕不开的一个大问题,根本性问题!
争到了这个份上,那就是退此一步,死无葬身之地了!于是不管大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大家都认为立谁根本无关紧要,大多数人也根本无法指望站对了队伍,拍对了下任皇帝的马屁能带来多少政治资本,总之这件事一定要死死咬住不放,一派得胜就可以把另一派打入万丈深渊了。
几方僵持不下,最主要是万历皇帝的脾气也很犟,就是不低头,这事就闹得越来越大,大到已经超出了朝堂的范围,需要营造和绑架民意来另辟战场了。这也就是北京城里老百姓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万历立储问题大谈特谈,而对东西两处即将爆发的战事都漠不关心的原因所在。
搞清楚了这一切,王子晋挥手让小二去了,颇有些兴味索然地喝了口茶,叹了口气,拿起一块点心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这些多半以重糖重油取胜的老点心,对于他也确实没多少吸引力。
倒是他这副姿态,让樊素起了好奇心,笑道:“子晋相公,莫非有什么忧国忧民之思?”
“嘁!”王子晋嗤笑:忧国忧民?我帮人赚钱都能赚出一场杀身之祸,谋主还是本朝最为顶尖的政治家之一,这国,这民,轮得到我来忧么?聪明人多了去了,屁股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也不是我,让他们忧去吧!
“小生是在叹息,立长立幼,这种事原本不算什么,随便立一个便是,我大明朝乃是士大夫和内朝共治,皇帝垂拱而已,立谁有什么大不了的?正经是乱象已现,庙堂上却不知预为之所,眼看大祸只在几十年间了!”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是浑不在意,历史就是铁铮铮的事实,五十年间就是天翻地覆的大变,中国大地上的人口都要减少一半以上,回过头来看这场争执,还有什么意义?
可听的人就不是这般轻巧了,樊素不必说,连小蛮的脸色都有些变,这可是真正大逆不道之言呐!她们都没来得及劝王子晋慎言,隔墙已经有人叫了起来:“什么人如此大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