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回到家中的时候,雨再一次停了。然而很不巧,他现在还是全身都湿透了。
在此之前,阳明把伞留给了同样打算着回家的雪茗。并不是因为心有愧疚还是于心不忍什么的,而是因为那时候雨已经停了,认为不会再下,拿着伞是累赘,才特地托付给雪茗让她务必保管好下次带过来的。
不过阳明好像忘记了早前天气预报中所汇报的阵雨的情况。走到半途中的时候,倾盆大雨再次袭来,于是他理所应当地就湿身了。虽然全程都在奔跑但还是于事无补。
害怕湿漉漉的衣物会打湿自己的书,阳明在进屋之后就脱了上下衣,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书的缝隙中穿梭着,最终到达了浴室。
在匆忙地洗完一次热水澡以后,阳明甚至还来不及把仍然扔在玄关处的衣物捡回来,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阳明瞥了一眼手机屏,是个陌生的号码,但他没多想还是接了起来。
“喂?”
“喂,是安阳明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叶雪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
阳明疑惑地问道,在他印象中他不记得有把自己的手机好吗给雪茗的情景在。
“哈?难道不是你今天给我的吗?”
在另一头的雪茗表现反而更加强烈。
“……你是不是脑袋被雨淋傻了?尽在说些胡话。偷看我的手机就偷看吧,你这样的行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你要是说谎的话也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谁…谁在说谎了!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当面谈,请你马上来我这里吧!”
雪茗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语气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在电话挂断前她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有点不耐烦的阳明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可以进一步接近叶雨茗,了解她秘密的机会。所以他少有的不再挖苦和废话,简明地答应以后,他换上了衣服匆匆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当阳明匆忙赶到目标地点的时候,世界的颜色已由灰蒙遁入黑暗。白昼将去,乌云仍然统治着天空,暗自隐去了星光。
叮咚!
阳明按响了门铃之后,屋内传来了慌忙的脚步声。少许,房门被打开了,雪茗略显惊愕地看着他。
“好快!你是超人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不是你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的吗?来得快你还抱怨的咯?”
阳明没好气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不好意思,请你快进来吧。”
雪茗倒是很有礼节地招呼着他进门,然后自己先转身进屋了。
“这个家伙也太没防备心了吧?刚刚显然都没确认来的人是谁就开门了。啊…不过也没人会对她下手吧?我真是多虑了。”
阳明一边想着,一边脱鞋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洁,除了些必要的家具以外,就没有多余的东西了。屋子还算大,不像是租借的样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间屋子应该就是雪茗的父母留下的住所。在客桌上,摆放着她小时候一家四口的照片,看起来倒是挺温馨的。桌上的其他杂物摆放的井井有条,唯有一处,散落着一封信件和一张白纸,与整体相较略显违和。
“安阳明你就随便坐吧,至少和你家里比,可以坐的地方还有很多。”
雪茗边说边坐在了有些许凹陷的沙发上,看样子她之前一直坐在这里。
“我过来可不是让你挖苦的,天才变态少女。”
阳明淡然地说道,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了雪茗的旁边,紧贴着她!
“你你你……你这个家伙干嘛?为什么离我这么近啊!”
雪茗突然莫名其妙地涨红了脸,说话也不流畅,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诶?不是你让我随便坐的吗?跟男生坐得近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你………果然是个变态吧?”
阳明刻意凑近了雪茗在她耳边小声地细语着,这一动作让原本脸就很红的雪茗直接到达了燃点。她双手直直地压在膝盖上,高速地远离了阳明,跑到另一处沙发上了。
“哈哈…你这反应未免也太有趣了一点吧?莫非你真的以为我对你有意思?”
“才…才不是呢!我……我只是觉得靠太近很热……所…所以才离开的。”
雪茗小声地说道,声音还没完全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算了,不捉弄你了。说吧,你突然叫我来的意图是什么?我记得离最终的截止日期还有一天的时间吧?”
虽然说只剩一天了,阳明说起来倒是淡然自若,势在必行的样子。
“不是关于时间的事。只是我突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件,想要给你看看………”
说完,雪茗把客桌上的白纸翻了过来递给阳明。
信?
阳明略带疑惑地接过了那张白纸,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我已经受够了,叶雪茗!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这张卡上以后会按时打上钱,直到你毕业为止。从此以后我们分道扬镳,永不见面!
叶雨茗
2015年9月1日”
阳明迅速地阅读完了白纸上的内容,尽管他想尽量去理解写信人的意图,然而……疑点未免太多了!
他反复仔细地再读了好几遍,然后把白纸再次放回在了桌上。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你读完了?”
在一旁的雪茗小声地问道。
“嗯……”
阳明点了点头,以示应答。
“如果我没穿越时空的话,现在还只是八月份没错吧?”
“是的,现在还是八月。”
“如果没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奇迹的话,那你的姐姐叶雨茗现在应该还躺在医院里,处于植物人的状态吧?”
“嗯……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你确认了信上的笔迹了没有?”
“……确实……是我姐姐的。”
“…………”
阳明和雪茗异常镇定地一问一答着。在阳明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以后,两人无言对视,持续了很久………
“……那真的是活见鬼了啊!一个本应该沉睡的人竟然在未来写了一封信寄给现在的你!这不会是你故意整出来的把戏吧?”
“当……当然不是了!我为什么要干这种无聊的事情啊?其实这东西还是有办法解释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请教你的是,在你那领域当中有没有能够做到这种事的能力存在?”
“当然没有了,笨蛋!就算我们再厉害,干涉时间这种事无论怎样也是做不出来的吧?更别提你姐姐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
阳明此刻仍然是一头雾水,目前发生的情况,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他也解释不了。
“呼……那我就放心了。”
出乎意料,雪茗在得到阳明的答复之后松了一口气,表情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哈?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这么放松?”
“所以说,真正该被叫做笨蛋的人是你啊!笨蛋安阳明!”
………
看着雪茗得意的表情,阳明一时之间语塞。也多亏这表情,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不过…已经太晚了,雪茗的解说已经开始了,他这下要被智商压制了!
“我一开始有所犹豫的地方,就在于你表现出来的那些我所不知的能力。不过既然你都给我肯定的答复了,那么排除这些不科学的结论,关于这封信的真相也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这封信是我姐姐在出事之前就已经写完,并预计在9月1号发送给我的定时信件!”
雪茗在说出结论以后,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阳明,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确实…这结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神秘,而且合情合理应该最容易想到。然而多年以来在特殊环境下养成的习惯,还是会让阳明不自觉地把简单的事情导向复杂的结论。
不过……
“你说的是不错,但你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呢?假如你姐姐确实提前写了这封信,从信上的内容就可以推断出她很讨厌你吧?也就是说,你果然…还是向我隐瞒了什么吧?”
“…………”
这一番话似乎触动了雪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她有点不自然地转过头,露出了连被称为苦笑都勉强的笑容。
“有什么办法嘛……姐姐她,确实应该十分厌恶我才对。这一天……其实早就该来临了。”
“别开玩笑了,你做了什么吗?老是把这些莫须有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你以为你是谁!圣母吗?全天下的不幸都是你引起的是吧?”
阳明情不自禁地愤然了起来,在他眼中,雪茗这样的人是最令他讨厌的!
然而这次……雪茗并没有反驳他,只是低下了头,让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安阳明。”
“我不明白?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触碰,阳明气急败坏地再次强行抓住了雪茗的手,试图感知她的思维。他要把她隐藏的一切都挖出来,虽然他不喜欢偷窥别人的隐私,但他确实是有点生气了。
然而这次的触碰………他却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中映出的景象漆黑一片!
他睁开了眼,惊愕地凝视着雪茗,她依旧低着头,但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了一种很不妙的不详气息。
沉默片刻,阳明镇定了下来,他把触碰在雪茗额头上的手拿开了,然后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不是普通人,而是感者。”
没有回话,也没有反驳。阳明没有移开视线,一直紧盯着雪茗。时间缓慢流逝着,直到最后,雪茗才管管地抬起了头,用更加冰冷的双眸直视着阳明。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感者,但我绝对是…被诅咒的人。”
“被诅咒的人?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快说,你欺骗我有什么企图………”
嘣噔!
突然阳明的心脏快速地收缩了一下,随后剧烈的疼痛感贯穿了他的全身,视野一片漆黑,仿佛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不过这样状态仅仅持续了五秒,之后阳明很快又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然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却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说的话罢了,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阳明看着面若冰霜的雪茗,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仿佛眼前所站着的不是平日里被自己欺负的女孩子,而是一名冷酷残忍的死神似的。
“所以你愿意听吗,关于我的故事………”
阳明的脑海里浮过了万千的想法,他似乎记得有相似能力的事物存在,但是他却没能想起来。所以他现在需要更多的信息。
“你说吧。我会听的。”
雪茗在得到他的答复以后,点了点头,开始说道:
“我从出生起就是被诅咒的存在。与我关系紧密的人往往会因为我消极的感情而受伤。一开始这种能力并没有那么强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诅咒开始渐渐地侵蚀着我的生活,直至最终分崩离析………
在我六岁那一年,我一直养着的宠物因为我小小的不开心而永远地失踪了,八岁的时候,我的一名友人因为我的嫉妒而生了很重的病最终搬离了这座城市;而在我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因为不满父母外出工作不陪我过生日,让他们命丧黄泉!
自此之后我意识到,我引起的种种不幸都来源于我的负面情绪,而受伤的人永远是对我来说最亲密重要的人!所以我才决定封闭自我,不与任何一个人交好。
但是……姐姐她我没办法远离啊!虽然……虽然我应该要压抑自己的情绪的,但是……有的时候我却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那些积攒在内心黑暗无比的邪物就算是现在也一直骚动不安着,在我耳边不断地轻语着,让我去憎恨,让我去毁灭!
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啊!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雪茗说着说着就埋头啜泣了起来,而她周遭的气氛也开始遁入昏暗,在阳明看来就像是一簇无以言说的漆黑迷雾环绕在她身边,并且不断地渗入她的体内!
这时候阳明才猛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文献上得知的病症——强意念综合症,又称为洛卡综合症。
这种病竟然真的存在。
阳明倒吸了一口气,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毕竟他见识过的奇闻怪事也不算少。
“洛卡综合症……按照枢纽的规定,我应该马上把你抓起来送回枢纽,接下来等待你的应该就会是监禁、研究什么的吧……”
“诶?枢纽……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雪茗抬起头来,泪水仍在无声地流淌着。但她的眼神却失去了神采,漠然的表情表明了她好像对阳明所说的事情毫不在乎的样子。
“这样啊……也挺好的。反正像我这样的人,与其活着还不如永远消失了为好,就算我不在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我吧……所以……”
“但是我不打算这么做!”
“诶?”
雪茗像是早就做好了觉悟似的,露出了释然却令人无比心疼的笑颜。就在那一瞬间,阳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头一紧,脑海中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遥远而又悲伤……
“说起来真的是很头疼呢!枢纽那帮人整天总是神神叨叨的,就算把你送过去也一分好处都没有,最多是开个表彰大会。而且我现在早就与他们恩断义绝了,他们没来抓捕我就很好了,我还自己送上门去?开玩笑!与此相比,我认为还是完成你的委托收益更大呢。另外很凑巧的是………”
说着阳明把自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挂件摘了下来,扔给了一脸茫然的雪茗,让她接住了。
“我恰好拥有着能够抑制洛卡综合症的宝物。虽然很不舍得,但是为了避免你一个不小心把我杀掉了,还是暂时留给你用吧。记得这也算在额外费用里的哦!”
雪茗看着手上的挂坠,再看了看眼前微笑着的阳明,一种难以掩饰的感动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泪水决堤,比之前更甚,但它们这次却是洗刷绝望最好的工具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明明我自私想要救姐姐才会和你扯上关系的。一直向你隐瞒着一切,明明有好几次……我差点就会杀了你。但为什么…现在知道真相的你不仅没有远离我或者把我抓住,反而选择继续帮我呢?”
望着雪茗自责自愧的样子,阳明回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帮我。”
然而阳明并没有选择说出这句话,而是在雪茗梨花带雨的脸庞上狠狠地捏了一下。
“笨蛋!别这么矫情!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做对于我来说更有意义的事情。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不过在你内疚地想死之前,你必须把应该属于我的那一份钱给我才行。所以…现在应该关注的点不是你,而是你姐姐的信!你懂吗?”
“安阳明……”
雪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地凝望着阳明,娇弱的模样有一瞬间让阳明感到心动。于是他赶忙咳嗽两声,慌忙地转移了视线。
“好…好了,你自己快振作起来吧,我懒得管你了!说起来我之前就一直想去叶雨茗的房间搜寻有助于唤醒她的东西,你能指给我哪个是她的房间吗?”
“诶?你不管信上的内容了吗?”
雪茗像是心情好转了的样子,声音又恢复了些许的活力。
“你都说了这么多,我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至于时间上的延迟问题,我不认为光坐在这拍脑子就能想出来答案。再说这信也没想象中那么重要吧,我觉得能唤醒你姐姐的信息不仅限于此。”
“……好吧。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那我就带你去我姐姐的房间吧………”
说完雪茗站起了身来,不自觉地拉上了阳明的手,走了几步以后还回头一脸不信任地看着阳明。
“你可千万别在姐姐的房间里做奇怪的事情哦!”
“你的手。”
“啊?”
雪茗经过这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做出来的行为,慌慌忙忙地甩开了手,脸变得通红。
“哎……你这还能算是高中毕业的预备大学生吗?真是令人担心!”
“不…不用你管啦!笨蛋安阳明!”
望着眼前哒哒地走着,满脸通红的雪茗。阳明叹了一口气,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暗自道:
“都说了不许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不过……看来她心情大概也好转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