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根丝线从吕笑的身体各处弹出,飞向院子里混乱不堪的人群。十几个人倒下,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一个食指粗细的血洞。刹那功夫,吕笑已收回那些丝线,刚刚倒落的死尸在丝线脱出所造成的余劲里跃起落下摔得七零八落,仿佛是脱了线的木偶。
随着吕笑不断地走近,新的丝线从他身上飞了过来,袭向新的目标。每一次攻击都绝不落空,丝线到处,必有一人被穿透。众人惨叫连连竞相逃走,但那夺命丝线速度之快,完全叫人反应不能。常博文软坐在地上,远远看着自己的家人和宾客被大肆屠杀,好几次想要高声叫嚷,但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只从喉间弹出“啊啊”的声响。
停下,求求你,不要再杀我的家人。回头,快回头,再说一次“原谅我们”,我会如你所愿,说原谅你。卢雨时,我不会再招惹他了;儿子的仇,我也不报了;先前被你杀掉的五姨太和其他人,我就当没有看见。别再继续杀下去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跟你们有任何牵扯,从此低头做人。停手,停手。
常博文心中高呼着。可是屠杀仍在继续。“十尺长红”里的顶级杀手,人称“铁线蜘蛛”的“七尺”吕笑,缓步走在满地血水的庭院里,一个个刚才还活蹦乱跳、欢声笑语的活人依次倒下,死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还活着的人一个个满脸溅血,尖叫着四处逃窜。吕笑张起由铁制丝线构成的漫天大网,仿佛将常家庄的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常博文麻木地坐在这张网里,呆呆地看着天空,等待着迟早会向他飞过来的那根铁线。
扑哧、扑哧、扑哧……
铁线杀人时的声音,像极了笑声。不知何时,笑容又回到了吕笑的脸上。可是此刻那笑容看在常博文的眼里,没有和善,没有羞涩,只有扭曲和病态。这个带着一脸笑容去杀人的男人,不知道手下留情为何物,充满愉悦、甚至是机械性地清理着周围能够看见的所有活口。
为什么,他在杀人的时候,还抱着我的那个孩子?
常博文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着。吕笑的一只手臂托着婴儿,另一只手在空中轻描淡写地挥动。像蜘蛛在不停地织网,猎物们如蚊虫般被他一一捕食,只有那个处于蜘蛛网中心的孩子,仍在安静地熟睡,仿佛根本不知道周围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他是不杀婴儿的吗?常博文心存侥幸地想道。但没有人能够回答。
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三百多条生命,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如香火般被依次掐灭。终于,所有的人都倒下了。吕笑站在尸山中间,寻觅着剩余的活人,只要还察觉到有活着的气息,立即一根铁线投射过去补刀。没有人能够从这场浩劫中侥幸活下来,蜘蛛不会让他的猎物跑掉一只。
天已入夜。冷风吹过,院子里寂静无声。活着的人里只剩下三个,站在尸体中间的吕笑,被他抱在怀里的婴儿,以及远处,瘫坐在地上的常博文。吕笑一言不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个活人,突然怀里一动,那婴儿被风所激,从睡梦中醒来,哇的一声大哭不止。吕笑皱起眉头,低首望向手中的孩子。
常博文终于说出话来:“求……求求你,不……不要杀……”
吕笑微微一笑:“是不要杀这孩子呢,还是不要杀你?”
常博文心中一凛:“请……请都不要……杀……”
吕笑摇头:“不行,你们中只能活一个。”
常博文咽了咽口水:“请……让我活下去……”
吕笑叹了口气:“你今年多少岁了?”
常博文一怔:“什……什么?”
吕笑耐心地重复:“我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常博文道:“六……六十有六……”
吕笑摇头:“你太老了,我等不到。”
常博文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等……等什么?”
吕笑道:“等你将来,向我复仇。”他将手里哭着的孩子往上抬了抬:“但是他足够年轻,我可以等。”
常博文呆呆地看着他。这时候响起一阵砰的声音,是屋内传来的。吕笑皱眉:“还有活人?”转身往大屋方向走去。
常博文突然想起,留在屋内的,是自己的长子常青山。他因两腿皆断,被独自留在房里,没有参加宴席。他急切地喊道:“别进去,里面没……”眼前突然一花,一道白光向他面部飞来,嘴里随即一凉。
吕笑没有再看他一眼。身后,一根铁线,打入常博文口中,从他后脖颈处破洞而出,钉在其身后的院墙上。随即铁线收回,常博文的半截舌头被一并带了出来,尸体向前倒下。
怀里的婴儿哭得厉害,吕笑不得不哄了哄,但并没有多少效果。他来到方才发出声音的房门前,轻轻推开,走了进去。里面没人。
吕笑从房里走出,然后走向另一个房间。常家家大业大,有几十个房间,吕笑挨个房里找了找,都没看到人。怀里的婴儿仍在哭,吕笑一边哄着一边寻找着剩下的那个活口。这时候远处咔吧一声,声音很轻,吕笑微微一笑,一根铁线破空飞出,袭向身后的一面窗户。
窗户粉碎,有人闷哼了一声,似乎被打中了哪里。吕笑缓步走向那扇窗子,向外观看。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拖着两条断腿,拼命地往院墙外面爬着。那男人两只手在地上已经擦出了水泡,但仍感受不到痛一般地用力拽动自己的身体。
吕笑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看着这滑稽地逃跑着的男人。常青山,常博文的长子,十几天前,因为争地,被卢雨时打断了双腿,直到今天,一直在房里养伤。
常青山继续爬着,经过被吕笑屠杀过的那片尸堆,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哭着喊道:“可恶,可恶!”但手上却没有停,仍在竭力往前。
两条腿都不能动的人,只凭手上力气,爬行速度很慢,吕笑只需正常走过去几步便能追上。但此刻的他仿佛看到了有趣的东西,一直不紧不慢地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常青山爬过尸堆,一眼望见前方自己父亲的尸体,身体停顿了一下。吕笑看着他的样子,将袖里的铁线伸出去半截。但常青山马上又爬了起来,没有往他父亲的方向爬,而是朝着院门的方向。吕笑脸上的笑意加大了,将铁线收了回去。
常青山爬到院子大门前,双手用力推门,但院门此刻已经插上,推之不动。常青山试图站起来去够门闩,但无论试了多少次,始终站不起来。身后传来脚步声,吕笑已追了上来。常青山焦急地砸着门,但终究无计可施。正在绝望,吕笑已经走到他身后,伸手拉开了门闩。
院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常青山惊疑中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他没有看吕笑一眼,也没有管吕笑为什么帮他开门,拖拽着自己的身体,爬出了院子。
吕笑没有继续追。他看着常青山越爬越远的身影,又看向了自己怀里的婴儿。那婴儿经过这番混乱,竟又睡了过去。
吕笑歪了歪头,笑了笑:“想不到,还能看到求生欲望这样强的人。”他低头对怀里婴儿说道:“倒是你,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呢。比起你,他活下去,将来回来报仇的成功率更大一些。”
铁线向熟睡着的婴儿胸口处无情地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