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咎是被水呛醒的。
上一秒自己还在那个黑暗的金丝鸟笼之中, 此刻却被关入一个装着冰水的巨大玻璃罩里。昏迷中的他几乎是栽倒在水中的状态,直到无法呼吸,才猛然苏醒,从水中摇晃着站起。
安无咎浑身湿透了, 原本束在脑的也披散下来, 丝淌水。站起之, 水差不多在浸没小腹的位置, 上面漂浮有球形冰块, 温度出奇得低,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是个长方体的玻璃罩。
顶端有一块面积大、高度小的金属圆盘, 圆盘中心插入了一根金属管道,目前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装置内注入冰水。顶端四个角上分有一根伸出来的金属条, 目前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以自己的高度作为基准来估算, 这个玻璃罩的高度至少两米。
安无咎低下,自己的双足被底端的两条锁链缠住,他弯腰试图去解, 但镣铐异常坚固, 和眼前这个玻璃装置一样,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砸不开分毫。
不过这是安无咎意料之中,以他只尝试了几下, 没有花太多力气。
在清楚这个装置从内到外通过暴力手段很难击碎, 安无咎的脸依旧很冷静,他只是排除了一个错误途径。
想了想,安无咎脱下了身上被冰水浸透的衬衫,松手,投入浸没下半身的水中。
他靠在一侧的玻璃壁上, 防止被中的水柱淋到。白皙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连同侧颈与胸口的黑白芍药花纹,倒真像件展示中的艺术品。
玻璃罩外是一片昏暗的景象,四处堆积了许多的玩偶、巨型扑克纸牌和废弃的马戏团用品,左侧是那片巨大的天鹅绒帷幕,将落单的自己完全遮掩。
安无咎仰着,伸出手碰了碰自上而下的水流,然抬眼,盯着装置顶端的金属圆盘,现上面有四个被分割出来的圆片,还有一个绿色的按钮。是他抬手,试图用指尖去按。
“真是个心急的玩家啊。”
方才那个兔子的声音出现,不过只闻其声,不见其。安无咎总感觉他在哪里监视自己。
被监视的感觉,从第一层楼他就有了。
“不过,也是我见过最聪的玩家,从这里醒来之没有大嚷大叫,也没有拼命砸玻璃,不硬生生拽自己的脚踝,反而镇定地站起来,脱掉会持续让自己体温降低的湿衣服,从装置的机关下手。”
兔子说着恭维的话,“真不愧是高级玩家,懂的怎么让自己活得久一点。”
“不过,”下一秒,他的画风便转换了,声音低沉下来,“究竟能不能活得久,根本决定不了呢。”
这是什么意思。
安无咎脸色未变,继续保持沉默,听他说下去。
“我知道现在想什么,一定在想,不就是水吗,反只要多闭一闭气,等到外面的来救,哪怕那个时候缺氧,只要及时得救,淹过顶也有活下来的可能呀。”
说完之,那个声音再次出了刺耳的笑声。
“看到顶上的四根金属条了吗?那是连通剧院电路的电极,一旦水位上升到那里,就会彻底短路,猜猜那个时候,淹没在水里的还能活下来吗?”
安无咎总算知道这个装置的致死机制了。
他抬起,望着四角的金属条,照目前这个水流速度,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被电死在这里了。
“真没意思,这样不会露出害怕的表情吗?我最喜欢类在受到巨大惊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了,多有趣啊,尤其是像这样貌美的面孔,再合适不过了。”
安无咎双臂环胸,轻声开口,“我没兴趣和一个有着变态嗜好的兔子闲聊,这个游戏还有什么,全说出来吧,看看能不能吓到我。”
兔子又笑了。
“真是有趣的玩家,那我就直说了。这座巨型玻璃罩无法从内向外击碎,但是外面可以,看到扑克纸牌下面的大铁锤了吗?两个合力基本可以拿起来,然多砸几下,就能顺利出来了,是不是很简单?”
一定不会这么容易。
“但是呢,外面的全部被催眠了,他们在欣赏精彩的魔术表演,没有会有功夫来救,何况,他们并不知道已经落单了。”
安无咎忽然想到之前那个假的自己。
他抬起手试图触碰自己耳侧的传声器。
“弄了,这是没有用的,在这里一切信号会被屏蔽,除非他们自己现,否则……就会被永远地遗忘在这里了。不过这是很难的,想想,只有意志力强到能与圣坛对抗的家伙能过抵挡催眠,而且就算他抵挡了,身边已经有一个了,说不定直接离开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安无咎沉默了。
见他不说话,兔子仿佛得意起来,语调高亢,“看到中这个一直灌水的管道了吧。现在不断地灌水,说外面没有一个摆脱催眠的控制,被洗脑的数减少的时候,水流会断开,每有一个的意志挣脱出来,就会有五分钟的停水期。但只要不出来,这些时总会过去,还是会死。”
这也意味着他最多最多只能获得30分钟的停水期,还是在有清醒过来的前提下。
“不过……我是很宽容的。”兔子继续说,“我给一个自救的办法吧,虽然不能完全放出去,至少不会在这电死,或是在零度的冰水混合里活活冻死。”
说完,方才顶端金属圆盘上的四个圆片突然打开了,从圆孔中出现黑白红蓝四种颜色的长绢,被对折挂在四个环形的挂钩上,缓缓垂落到安无咎的眼前。
这些丝绢很像是魔术道具,但安无咎注意到,长绢的做工称不上好,织得薄厚不均匀,有的地方薄得透光,一拽就破,有的地方却很厚,差很大。
“这就是我对的小小考验,不会太难,这几个长绢就是道具。我现在告诉几个条件,第一,一根长绢垂直悬挂在这里,如果其中一端好碰到水面,那么水就会透过这些毛细纤维向上,直到浸透整条长绢,需要20分钟,不过绢条的质地薄厚不均,以如果分成两半,这两部分被水浸透的速度也不一样。有四个长绢,可以随便他们拽到想要的高度。”
“第二,也就是我对提出的挑战:需要在没有任何计时工具和提示的前提下,准确地给出22分30秒这段时。按下顶端的绿色按钮,表示已经开始计时,再按一次,就算做计时结束。”
“可以随时开始,也可以随时结束。如果最终这段时与真的22分30秒差值达到3秒,对不起,那就永远失去自救的机会,只能生命交给外面的,或者活活电死在这里,永远地成为我的一个标本了。”
他似乎看透了安无咎的想法,在说完基本规则之又补充了一句。
“好心提醒一句哦。不要试图用心跳计算时,的身体泡在冰水里,体温越来越低,心率也会越来越慢。”
冰水此刻仍旧不断地往下流淌,冰块已然漂浮在安无咎的腰。
“想想办法吧。”兔子的声音尖利而悠长,“或者想想的临终遗言,我会在这一轮的游戏结束之,帮转交给幸存的朋友,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悔莫及的滋味。”
“不过也有可能没有机会呢,水到现在没有停过,外面的恐怕彻底陷入催眠里,再过一段时,等的水快要到顶的时候,醒不过来的也会脑死亡,不会孤单上路的。”
安无咎无心再去听他说什么,兔子现在说的话无非是心理战术,想彻底击垮他的意志,好不战而胜。
可就在兔子话音刚落的片刻,那不断流淌的水柱竟然倏地停了。
管道直接封闭,停止注入冰水。
站在水中的安无咎忽地笑了一下,对此刻沉默的兔子说。
“不要小看幸存者的意志力啊。”
沈惕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操控自己的意识。
经过瞬转移的安无咎从台上走下来,一步步靠近,最终站在沈惕的面前,弯腰拾起他膝上的花,捻着花茎转了转。
“好看吗?”他抬眼,视线从繁复的雪白花瓣移到沈惕的脸上。
他的五官,表情,眼神,眼里的亮光,微笑时唇形上扬的状态,还有身上的花纹,站立的体态。
和安无咎一模一样。
但他不是安无咎。
看到他那一瞬,心中涌起的庆幸也曾经让沈惕被短暂地迷惑了片刻,但他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并非安无咎。
如果是安无咎从另一个笼中出来,他会带着怀疑继续在台上观察片刻,而不是直接朝着自己下来。
他没有这个理由,也没有动机。沈惕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对安无咎还不算是很的那一个。
更何况,目前的安无咎善良得希望能救活每一个,这种救主的眼神干净得像是洗礼的圣水,根本不会掺杂掩饰不了的阴毒。
还是很想隐藏的阴毒。
他还是没办法动,没办法说话,浑身是麻痹的,只是感觉眼珠能动,牙齿能用力。
眼前这个,恐怕就是时想要杀掉钟益柔的假安无咎。
“安无咎”将那支花插在沈惕的前襟口袋中,绕着他的椅子缓慢地走了一圈,手指轻轻地拂过他的肩和背。
他走到身的时候,沈惕努力地转动眼珠,向右看去,只能看到其他身影的一部分,但他看到鼓掌的动作,听到了他们鼓掌的声音。
但此刻的台上空无一,那只兔子也不在。
忽然的,他的手仿佛也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住了,无法克制地抬起,自动地做出准备鼓掌的动作。
沈惕努力地与自己的手作斗争,他害怕一旦自己鼓掌,催眠机制就会触。他的手困难地抬起,微微颤抖。
为了不被催眠,沈惕极力地张开上下咬合的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
激烈的痛觉弥漫开来的瞬,沈惕突然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解放了,他之前麻痹的嘴唇和下颚好像松弛开来,紧绷得如同冰冻的声带也逐渐恢复。
“…………”
听到沈惕出了声音,“安无咎”脸上充满了惊讶,他面对着沈惕,用那张和安无咎一模一样的脸凑近,捧住他的双颊。
“说话了!”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然拥抱了沈惕一下,“竟然还能说话?我喂吃下了催眠药了,真不愧是我的a01。”
果然。
沈惕的嘴唇困难地动了动,“……来了。”
“安无咎”半跪下来,双臂交叠放在沈惕的膝盖上,抬眼望着他,眼睛里像是藏有星光一般,之前那藏不住的阴毒也消失大半,只剩下思慕的神情。
“对啊,我来了。开心吗?”
沈惕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说话,却又一次咬到自己的舌。
这一次,痛觉过,他的唇齿变得愈灵活了些,像是在慢慢解冻和恢复。
“我……我然开心了。”他可以说出完整的句子,只是很慢,“拉我一下,我……我想和出去走走。”
“那可不行。”眼前的“安无咎”笑了一下,指了指其他,“大家还在很认真地看表演呢。我们要是再单独溜掉,会被他们笑话的。”
他眼中的娇俏和甜蜜不断地提醒着沈惕一件事。
“好吧……”沈惕也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不喜欢他们笑话,是吗?”
“安无咎”想了想,沉默的时候他的嘴角会微微向下,仿佛在回忆不太开心的事,最,他说出一句不相干的回答。
“我只是不喜欢他们欺骗我。”
说着,“安无咎”交叠放在沈惕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手指几乎要扣进皮肉里。
这种痛感令沈惕原本麻痹的腿略微出现些许知觉,只是还远远不够。
但这种感觉没能持续太久,“安无咎”最终从回忆中走出来,紧扣的双手也松开了。
“弄疼了吧。”他低抚平皱起的裤子。
“我本来不想碰的,他说不让我碰。”
“他?”沈惕自己的语气放轻了些,循循善诱地问道,“他是谁?”
“他是……”假安无咎的表情带有些许苦涩,“他是我们的父亲啊,这座收容中心的主。”
沈惕皱了皱眉。
我们的……父亲?
眼前这个,到底是a01的爱,还是a01的兄弟。
他露出一个笑容,“不用管他,他做不了主。”沈惕对眼前的“安无咎”投去温柔的目光,“不要害怕。”
“安无咎”也望向他,露出有些迷茫的神情,仿佛对他的温柔感到不解,“没有骗我?”
沈惕沉默了片刻,然继续微笑,语气柔和,循循善诱。
“怎么会呢?如果我骗,就像小时候那样,欺负我,我推到地上。”
“我小时候才没有这样对呢,很容易生我的气。”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被逗笑了,“最多只是哭着打几下。”
“也行啊,就算打我,我推倒让我摔下去,我不会生气的。”沈惕用真诚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双眼,引导着他,“不信试试?”
“安无咎”盯着他,试探性地抬起手,最还是选择放下。
他的语气带着怀疑,眨了眨眼,“我感觉今天有点不一样呢。”
沈惕的心一瞬沉了下来。
他转换了表情,对眼前的“安无咎”冷笑了一下。
“怎么?难得地对好一点,反而不喜欢了?”
“安无咎”愣了一秒,脸上怀疑的表情渐渐地换作失望。
沈惕故意皱了皱眉,“这样,我不喜欢这种表情。”
“果然还是没有变,总是生我的气,我为做了这么多!”他的情绪渐渐地失控起来,“为什么永远这么冷淡!为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坐在椅子上的沈惕就被“安无咎”抬腿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仰着倒地。
巨大的痛感从背震荡传至全身,他感觉麻痹的四肢开始渐渐有了知觉。“安无咎”如他的预料,还沉浸在痛苦之中,见他倒在地上,也上前来抓住他的衣领,表情愤怒而痛苦。
“们骗我!在欺骗我!他们也是!也是!”
沈惕动了动指尖。
“该死,该死……”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时候,一双手臂将“安无咎”抱入怀中。
“我开玩笑的,怎么这么生气。”
沈惕温柔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在弥散至全身的痛觉中,他缓缓地站起来,也扶起“安无咎”,安抚他的情绪,与他共情。
“他们骗,我帮揍他们。”
说着,沈惕便拉着他的手臂,缓慢地来到旁边吴悠的椅子边,狠狠地在他的肩砸了一拳。
转瞬,原本沉静在空荡荡舞台的吴悠忽然清醒过来,眨了眨眼。
流淌的水柱又一次停止。
这次是在上次的五分钟之。
安无咎看着眼前的长绢,抬起手,将白色的长绢拽下来,保持对折的状态,拽到两条长绢要碰到水面,另一只手拽下红色的长绢,但将对折的它拉成完整的一长条,一端卡在环扣上,另一端放在水面上,然按下了那枚绿色的按钮。
“这么快就要开始的挑战了?可只有一次机会哦。”
“外面的会来救我。”安无咎盯着对折的白色长绢。
“我也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