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怎么不太?靠谱啊。”沈惕凑过来?, 挤到安无咎和周亦珏之间,“这么好的事儿我可遇不着。”
周亦珏收起手掌,“或许是游戏过程中的彩蛋,很多游戏都会?在某个关卡里放置一?些供玩家找寻的彩蛋程序, 这没什么特别的。”
诺亚的肩膀往下沉了沉, 抬起头, 一?脸无奈地对安无咎说;“我已?经劝过他了。”
安无咎觉得古怪的地方不在于突然出现?的雪女, 也不是彩蛋, 而是这个火种所带来?的好处——重生的奇迹。
怎么会?这么刚好地符合周亦珏当下最大的愿望?
“那就让他拿着呗。”沈惕耸耸肩, “反正倒霉也不是咱们?倒霉。”
于是众人一?同?返回神殿, 期间安无咎询问更多关于方才那个女子的信息,诺亚回忆了一?些, 想到了一?个她认为不对劲的点。
“那个姐姐浑身都是伤, 对我们?说完谢谢之后,还问我们?,‘这样放她走真的可以吗?’好像是故意强调了这么一?句。”
安无咎微微皱眉, “然后呢?”
诺亚告诉他, “然后我就说既然都已?经解开了,你就走吧。”
一?旁的周亦珏复述了那个女人说过的话,“感觉她应该是从某个地方逃出来?的,她说如?果不是遇到了我们?, 明天她一?定会?像那些人一?样, 必死无疑。”
沈惕挑了挑眉,“明天?明天不就是……”他说着,转头看向?安无咎。
“嗯,城民们?强调的祭典。”安无咎行走在雪中,对众人说, “这些应该是这个游戏里的剧情线,除了阵营之间的对抗,我猜我们?还需要解决水中城的谜团。”
“说起来?……”南杉开口道,“我和吴悠在取食物的时候和当地的城民聊了聊,听他们?说,水中城的首领和贵族是经常性地外出,不过也就是去周边的一?些地方。而且这里宗教盛行,家家户户都信奉神明,宗教的渗透程度非常高,每个月都有非常盛大的祭典仪式。”
“仪式具体都干些什么呢?”诺亚皱了皱眉,那些可怕的回忆又一?次涌上?心头,“难道都是和我们?昨天傍晚做的一?样吗?”
吴悠摇头,“这他们?就没有说了,只说祭典时全部城民都要参与,这里平时是禁酒的,但是在祭典时期就会?取消之前一?直遵守的禁忌,大家喝酒狂欢,品尝美食,听起来?就和过节没什么分别。”
光是听这些话,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联想到刚刚那个雪中出现?又消失的女子,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水中城的城民们?虽然衣着朴素,但遭遇这么大的风雪,大家也各自有庇护之地,暂时不缺生存资源,和那个女人完全不同?。
她的出现?,意味着除了水中城的城民们?,这里还存在着另一?个群体。
才两天过去,就已?经死了三个玩家,还有一?个等待着黄昏的祭祀,神殿内只剩下八人。
进入室内,安无咎脱下斗篷上?的帽子朝石屏走去,最终驻足于这尊神像前。
沈惕也与他并肩站着,抬头望向?这尊巨型石雕。
“这个神仙长得可真难看。”
安无咎看向?他,嘴角勾着笑,“好歹是个祭司,在这里说这种话不会?是大不敬吗?”
“确实?是难看啊。”沈惕完全不在乎,反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他稍稍凑近了一?些,低着头小声问安无咎,“我不会?也这么难看吧?”
安无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沈惕心下感觉不妙,“算了,反正我现?在不难看就行。”
岂止是不难看呢。
安无咎抿开嘴角的笑意,“我感觉你就是照着我的审美长的。”
这话放在一?般场合,由一?般人来?说,都很像是恭维或调情,可在沈惕与安无咎之间,却有迹可循。
“说不定就是呢。”沈惕笑了笑,揽住安无咎的肩,“审美还不错。”他指了指眼前的这尊神像,打量了一?番,“要是他们?这样的审美,我估计就真长成?一?个怪胎了。”
安无咎不喜欢他这么说,拿胳膊肘戳了戳他。
沈惕顿时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找补,“不是,是丑八怪。”
安无咎无奈地笑了出来?,正要说话,身后传来?南杉的声音。
“你们?也在这里啊。”南杉笑眯眯的,这一?次的服装很符合他的需求,长袍的袖口很宽大,正好笼着。
正好来?了一?个人,沈惕转头冷不丁问道:“南杉,你觉得我好看吗?”
南杉愣了一?下,眼睛转到安无咎身上?,像是在寻求帮助。
“你看他干什么,你看我啊!”沈惕指了指自己的脸。
“好看是好看……”南杉支支吾吾,“但是……”
沈惕就差翻白眼了,“怎么还能有但是呢?一?定是你的眼光不行。”刚吐槽完,一?转头见安无咎的眼睛都笑弯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不是这个意思。”南杉有些为难地解释说,“但是我个人可能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太?高了……”
沈惕也笑了,“谁让你喜欢啊!”他趴在安无咎的肩上?笑,笑够了又问南杉,“那你喜欢多高的?”
“就……”南杉思考了一?下,脑子里居然冒出一?个人来?,吓了他一?大跳。
“就什么?”沈惕瞥了一?眼安无咎,“我个人建议你排除一?米八左右的这个身高啊,不太?配。”
说完他又一?本正经地追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南杉忽然间磕巴起来?,还没形容出个头绪,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道士?”吴悠走了过来?,发现?沈惕和安无咎,还有些奇怪,“怎么都在这儿挤着?”
沈惕觉得他打断了他们?的审美讨论,“哎呀,你这个小屁孩儿别掺和大人之间的事儿,乖,自己一?个人玩儿去。”
吴悠嫌弃地把他从安无咎身上?扒拉开,“你才应该一?个人玩儿去,天天缠着我无咎哥,烦不烦啊你。”
安无咎早已?习惯了两人的小打小闹,笑着撇开眼,正好看到南杉盯着吴悠出神。
“南杉?”
听到安无咎的声音,南杉这才回神,与他对视。
安无咎察觉出什么,但没有做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来?这儿也是看这尊石像的吧?”
南杉点了点头,“对,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他朝安无咎走近,指着石像,“一?般来?说,人类早期对神的崇拜往往来?源于自然界,所以神的形象也基本是来?源于出现?在他们?生存范围内的动植物,或者是人类自己。但是这个石雕刻出来?的形象……”
安无咎说:“是不是太?诡异了。”
南杉点了点头,“其实?要说诡异,之前我见过的一?些宗教古籍里绘制的内容也不是不诡异,只是眼前这个,好像光是盯着它看都会?浑身不适。一?般来?说,人们?对于神的形象塑造是有偏好的,有的是朝着威严肃穆的方向?,也有是朝着所谓美的方向?,原始的方向?,但是基本没有这种类型的,看起来?并不像是正面?的神的形象。”
这让安无咎想到了他童年时召唤出来?的神,也就是沈惕的本体。
比起这尊恶心的、杂糅了各种动物肢体与无数双蛇眼的□□,那个形象更虚渺,更无常,每一?次都不太?一?样,就好像每次他见到的都只是神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人们?信仰的神不太?对劲。”安无咎说。
南杉点了点头,“你看看他们?摆放的位置,神殿和神庙就是用来?供奉神祗的,但没有哪个神庙会?把神用一?整片墙壁藏起来?,这种做法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这一?点倒确实?如?此。
“而且看他们?壁画上?的图腾,”南杉指着天花板分析道,“每个宗教的壁画都能反映出这个宗教本身推崇什么,忌讳什么。”
从安无咎进入这里的第一?刻开始,他就观察了这里的绘画,大多是拿着武器的战士。
“这里好战。”
南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图腾都反映着他们?战斗时的场景,他们?身着色彩鲜艳的服饰,头上?戴着鲜艳的羽毛,恐怕都是为了在战场上?以气势逼退敌人。”
沈惕听了个半边,不和吴悠闹了,“那这么说,这里的首领时不时外出就是去打仗咯。”
吴悠也恍然大悟,“这就可以理解那些城民为什么说他们?的首领归来?的时候会?带很多的食物和礼物了,原来?那些都是战利品。”
狂热的好战者组建的城市,那么他们?最崇拜的神恐怕也与战斗有关。
安无咎沉默地思考着,忽然间,他看见梅根从休息室的走道里出来?,脸色很差的样子。
她有些防备地瞥了一?眼他们?一?众,扭头离开了。
“我觉得这个游戏不是狼人杀好人,好人杀狼人这么简单。”南杉对他们?说,“就像今天诺亚他们?遇见的女孩一?样,我想明天的祭典会?出现?更多线索。”
安无咎想着那天热心招待他们?的雅西亚,又想到了她那个古怪的丈夫,总觉得水中城的故事不会?这么简单。
在这个地方,他们?的饥饿和疲劳都比平时更明显,也更严重,于是他们?将?城民赠与的食物分着吃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沈惕说自己没有说好,又说自己的房间太?冷,硬要和安无咎挤在一?张小床上?,从背后抱着他。
安无咎安心地躺在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里,却难以入眠。
他只要一?闭眼,仿佛就平躺在一?个手术台上?,被机械活生生震碎手臂,被划开皮肤与肌肉,冰冷的镊子伸进来?,一?点一?点夹走那些骨头的碎片。
为了测试他的耐痛度,他们?甚至在不注射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实?施这些名为实?验的折磨,只给他戴上?嘴套,捆绑起来?,结束之后就关进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房间,甚至没有床。
他只能瘫软在地板上?,爬不起来?,像只被虐待过的狗。安无咎忽然想起,他为什么对声音和尚未发生的事这样敏锐,连沈惕耳坠碰撞的声音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因为他被关起来?的时候最怕听到声音,尤其是开门的声音。他听到之后会?下意识地缩起来?,向?后躲,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贴上?太?阳穴和头顶的电极片,痛入脑髓的电极刺激,还是不断地用精神污染的方式进行精神力的强化练习。
污染的诸多内容之一?就是不断地播放人类死去的画面?,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死法,有很长一?段时间,安无咎的大脑都是麻木的,他看到活生生的研究员,也觉得他们?是行走的尸体。
当他平静地接受任何?污染都无动于衷的时候,会?得到一?个小小的奖励——一?整天的休息时间,只不过在这种休息时间里,他依旧能听到那些被反复播放的声音:关于至高无上?的道德准则,关于帮助,关于牺牲,关于全人类。
但可怕的是,除了这些物理意义上?的实?验,他们?也会?培养他的能力,不同?的人传授给他不同?的知识,他现?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些人赋予的。
闭着眼的沈惕并没有入眠,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安无咎在微微发抖,甚至在克制着颤抖。
沈惕将?他抱得更紧一?些,下巴抵在他的肩窝。
“对不起。”
安无咎睁开了眼,因沈惕的一?句话而脱离了那个过去的噩梦。
“为什么这么说?”他转过身,面?对面?望着沈惕。
沈惕只是无法接受自己过去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第一?次为一?件事感到悔恨。
尽管安无咎听不到沈惕的心声,他没有这样的超能力,但因为爱,他能感受到沈惕的难过。
他抱住了沈惕,脸贴在他温暖的锁骨。
“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对于过去的安无咎而言,那些与他一?样生着人类面?孔的人,他们?穿着精英的服装,也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却对他施以无比残酷的暴行,将?他豢养在一?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像存活于培养皿里的一?个人造病毒。
而唯一?给他藉慰,给他勇气活下来?的却是一?个以俗世?眼光看来?可怕的、令人恐惧的、不可名状的神。他高于一?切精神污染实?验无数倍,任他们?谁看一?眼或许都会?发狂发疯。
正常的同?类们?将?安无咎变成?了一?个只能被怪物救赎的怪物。
“我爱你,沈惕。”安无咎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没有你,我早就不存在了。”
沈惕回抱着他,但其实?在很久以前,他甚至不会?拥抱。
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被安无咎创造出来?的呢?
安无咎觉得自己是可悲的,又是幸福的,至少他能遇到沈惕,至少在遇到他的时候是不存在这些记忆的,他可以毫无顾虑地与他相爱。
他明白失忆很可能是人为,但至少失去了那些记忆的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遇到这些珍贵的人们?。
如?果直接将?困在实?验里十年的他投放到圣坛,恐怕不会?是好的结果。
无论他们?多么不情愿,黄昏祭祀依旧如?期而至。随着圣音的催促,休息过后的众人在神殿的大厅集合,新?的石棺出现?,里面?是松浦守梨。
安无咎低头望着松浦的脸,心中有几悲凉。
一?个人朝他走近,抬头一?看,是周亦珏。
“这个我想给你。”周亦珏朝他摊开手,里面?是他得到的那枚火种。
“为什么?”
“我怕我这次还是会?被操控。”他看着安无咎,“你好像不会?被控制,沈惕也是。”
安无咎问:“你怎么知道?”
“虽然被控制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脑子也是空白的,但是结束之后会?有祭祭祀时候的记忆。你是反抗成?功但晕倒过去,沈惕完全没有被控制。”周亦珏向?他解释完,又以请求的姿态将?火种给他,“请你帮我一?次。”
安无咎点了下头,接过他手里的火种,不做声地与其他人一?起将?石棺抬起,朝着祭祀的方向?走去。
外面?的风雪更大了,前面?是即将?西沉的白日,身后是散发着无尽血光渐渐攀升的血月。他们?的脚步很沉重,每一?步都踩在深深的雪堆之中,耳边又一?次响起悠长深远的惨叫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一?次安无咎能明显感觉自己比上?一?次的状态好了许多,不再那么昏昏沉沉。
只是当他将?石棺放下,蓝色火焰凭空出现?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瞬间压制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一?种强有力的阻力莫名出现?。
安无咎看见了,那蓝色火焰的后方隐约出现?了三根透明的柱子,仿佛是凝结的冰一?般。
早在上?山之前,他就把火种交给了沈惕,只有沈惕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为保万一?,这件事只能由他去做。
被控制的众人敲着鼓吹奏着怪异原始的音乐,而他们?之中出现?一?个不受控制的信徒,忤逆着神的旨意,手捧火种离开了祭祀的人群。
安无咎的身体难以动弹,不得不握住了那把黑曜石尖刀。但他的眼始终盯着沈惕,看着他跑向?三根神柱,也看着那团蓝色的火焰猛地向?沈惕扑去!
“沈惕!”安无咎一?瞬间冲破了那股力量的控制,喊了出来?。
沈惕没有回头,他浑身被蓝色的火焰覆盖,但毫发无损,半跪在地,伸出手,点燃了矗立于面?前的三根神柱。
三根透明的神柱一?瞬间被那颗小小的火种倾注,变成?耀眼的蓝色。
就在安无咎等待会?有奇迹出现?的时候,三根神柱突然之间直冲向?上?,飞向?半红半白的苍穹之中。
原以为它们?会?这样消失于天际,没想到下一?秒,遥远的天空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安无咎仰着头,他惊人地发现?。
天空如?同?破碎的镜子,碎出许许多多的巨大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