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寿命，神仙也有。

纵使他是天神，也有竭尽寿元的一天。

寿元将尽之时，他把消息寄托于神物，让神物把消息带给九歌。

他要死了，死前，他还有事情要跟她交代。但他不确定，九歌会不会来。

他等了许久，掰着指头数时间，他的时日不多了，万一她不来……他也不能怎么办。

他一直都知道，九歌恨他，恨他这个做父亲的。

天神等到心灰意冷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九歌却来了，那个时候，他已不能下床。终日头脑混沌，困倦得不知人事，一日能睡上半日以上。

她来得巧，来的时候，他刚好醒着。

天神是欣喜的，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欣喜表现出来。他看着那抹银白色，道：“你来了，九歌。”

“嗯。”

“九歌，你喜欢父王唤你九歌，还是向晚？”

九歌是他起的名字，而向晚，来自她的母亲。

他看见那抹银白色僵滞片刻，但没有回应。

天神也不计较，趁着精神尚充沛，把该交代的，一一交代了。

向晚沉默地听着，他说完，她才出声：“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非要把天神之位给她不可？他的儿女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是她？

“你父王我……向来斤斤计较，你还看不明白吗？”

向晚自然明白，他确实是斤斤计较之人，什么都要最好的。就如这天神之位，他看中她，无非因为她是最强的一个。

“你没有拆散我和他，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发现北渚身上有上神的潜质？”她什么都明白，但她还是想问。

其实她很希望他说——不是。

然而天神还是答了：“是。”

若北渚只有凡人的资质，他也许会救回北渚，但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他在收集北渚的魂魄时惊喜地发现北渚身上有上神的气息，这才是他任他们发展的原因。

“还有事么？如果没有了，那我走了。”向晚冷漠地转过身，不再面对这个她曾经很恨的男人。

“九歌，你恨我吗？”

“……”向晚沉默半晌，最终答道，“恨过。”

“恨过？”天神笑了起来，“只有恨过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释然。

“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父王？”

向晚即将离去那一刻，天神突然出声。

除了很小的时候她叫过“父王”这个称谓，后来，她待他如陌生人一般，再也没有叫过“父王”。

向晚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没有如天神所愿喊出那声“父王”，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天神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只是精细到以利益计较的感情，与父女之情丝毫不沾边。

北渚醒来以后，她发现他拥有上神之体，她也明白了——天神不是被他们的爱情感动，所以愿意接受北渚。

只是因为，北渚有了可以被他高看的实力。

天神……不可否认他是她的父亲，可她始终无法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父亲。

斤斤计较的感情……能叫感情吗？

就像如果她没有这身天赋异禀，她只是天神众多儿女里其中不受关注的那个。

天神父亲也许连她的名字都不会知道。

他要的那声“父王”，她给不起。但他所托，她都会尽力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