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往城外去, 温凉也没有在意, 只是一直在听着窗外的动静。
夏日炎炎,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似乎也很少,来回走动的人大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叫卖声,以及孩童嬉闹的声音。这构成的画面煞是普通温馨, 才是人间百态。
温凉闭着眼靠在车厢上,胤禛见温凉一直和车厢有些碰撞,便伸手搂住了温凉的肩膀, 他也顺势靠在胤禛的肩膀上,这处更舒服。温凉直接把脸埋在胤禛的脖颈处,胤禛身上常年带着清冷的幽香, 这味道顺着温凉的呼吸侵染到了肺腑。
胤禛为温凉难得的顺服有些欣然, 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伸手安抚着温凉的背脊。
马车半个时辰后停下来,温凉估摸着时间, 约莫也就是在京郊的距离。这里能判断的地方也就是几个雍亲王府名下的庄子。
温凉随着胤禛下了马车, 这地头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庄子, 光从外面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苏培盛上前在门扉处拍了好几下, 半晌才有人出来开门。
苏培盛显然是这里的熟面孔,开门的人带着强烈的警惕心, 在看到苏培盛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苏公公。”
苏培盛并没有顺着他的手势往屋内而去,而是顺势看了眼身后的两位主子。看门的粗汉在看到胤禛时, 连忙跪下行礼。
胤禛随意地摆手,“起来吧,一切从简,不要那么麻烦。”
温凉直到入了院内后,方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远远便能听到些许混乱的声音。等着温凉抬头看去的时候,他为他做看到的东西挑眉,“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温凉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一座小型的工厂?或许他不该这么说,这尚且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但是眼前的东西的确有些类似。
胤禛道,“几年前开始的。”
胤禛麾下的船队出海的收获并不只是钱财,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胤禛起初的确不在意,不过前两年开始慢慢的重视了些,也上心了些。
他对这里从来都是秉持着不管的态度,钱财照给,只需要有成果便是。然若是虚伪应付,也没谁打算体会下胤禛的能耐。
温凉绕着走了一圈,这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不少,然或许有用的也有几个。
“爷把航海的收入都用在这里?”工业的进程并不是靠着一人之力就能够推动,然若是主事者有着点点的耐性,总好过一概不知强烈得多。
胤禛淡笑道,“也并不是如此……”他带着温凉把几个比较新奇的东西都看了,而后才说道,“这些都只是普通的东西,也花不了多少。”
温凉颔首,还没等他说话,胤禛道,“不过这些只是顺带,”他带着温凉往后院走去,随着愈发深入,里面显得静谧安闲许多,“或许这里面的东西,先生看完后会高兴些。”
温凉挑眉,随着胤禛往屋内走去。
胤禛推开门,里面是一件普通的房屋,温凉入内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内的环境,便看到书架上的书籍。他先是皱眉,半晌后微怔,几步上前,动作间隐约带着匆忙。
胤禛含笑看着温凉的动作,直到温凉确认这本孤本的确是他寻找已久的古籍后,他露出个最接近心满意足的表情来,“爷是如何找到这本的?”
温凉心水的古籍不少,然其中有几本是几乎再也寻找不到的,毕竟在战乱中遗失几乎等同于毁灭,他没想到胤禛竟然寻到了其中一本。
胤禛轻笑,“只是个偶然。”
温凉不愿相信,要真是偶然,胤禛也不必特地带他过来。温凉寻这本可已经好几年了,遍地的传言都是再也不能寻到,眼下胤禛能寻来,定是废了不少功夫。
温凉道,“爷可以在府内告知某。”特地来此倒也没什么错误,就是显得劳师动众了些。
胤禛道,“这里安静些,也是个偏僻安全的地方,外面的人只认雍亲王府的人,只要先生来此,他们会直接安顿。这庄子底下还有密道,直接通往外面十里的墓地,遇到危险时也可从此通过。”
温凉的视线在手里的孤本同地面徘徊了两遍,最后挑眉看着胤禛,“某深以为,爷所说的最后一点才是你带某前来的要点。”
胤禛但笑不语。
温凉抿唇,从前些日子胤禛带着他去粘杆处认门,到眼下他带着胤禛来此处认路,其中显露出现的意思,同康熙帝的做法也相差无几。
康熙帝是在逐渐地给温凉的身份增加筹码,当初的王命旗牌也是某种利器。眼下胤禛的做法更像是在增加保险。
“爷,情况尚未到如此的地步。”温凉放下书籍,漫步走向胤禛。
胤禛淡声道,“现在看来是不止如此,可也相差不远了。”他伸手搂住温凉的肩膀,带着他往屋内走去,两人面对面坐下,桌面上摆放着一张西北的地势图。
“直接对额娘下手,是为了把胤祯带回来。本来皇阿玛已经打算给胤祯任命升职,这一出被打断后,胤祯再想重新回到西北,至少被拖延了半年时间。这是冲着我来的。”胤禛的指尖在西北那块地方敲打了两下,漠然言道。
温凉抿唇道,“皇上震怒,八爷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
胤禛点头后又摇头,“大哥虽然警惕老八,却没有真的把他麾下的人挨个剔除一遍。这一次的事情查到张同名身后的事情便暂时中止了。老八那边,除非把奸细的事情暴露,暂时皇阿玛还没有注意到这点。”
张同名就是那名负责着德妃病情的御医。
温凉淡漠道,“要是爷让某来,或许有些法子。”没有证据便生造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事先生不要插手。”胤禛道,“皇阿玛信任先生,若是因此折损了这点,倒是有些得不偿失了。”胤禩的算计总是借着别人的手来,然这其中的沟通定然存在着痕迹,不可能如此天衣无缝。
粘杆处已经寻到了些踪迹,顺藤摸瓜,也只差些时候了。
温凉望着胤禛,确定他是真的心中有了主意,也没有继续留在这件事情上,“德妃娘娘的情况如何了?”
“好些了。”胤禛淡声道,“胤祯和温宪在宫内照料,也没什么大碍。”
温凉点头,他注意到胤禛在称呼德妃额方式上发生了改变。以往胤禛都直接称为德妃,眼下却是换做为更亲近的额娘,然温凉并不以为胤禛同德妃的关系是真的发生了改善。
要真是如此,胤禛的行踪便不会显得有些奇怪了。
胤禛不知道温凉眼下在思考的是关于他的问题,他的视线在屋内看了一眼,淡笑着说道,“先生可打算同我一起去看看这所谓的地道到底是什么模样?”
温凉欣然应允。
等到两人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彼此身上都带着些土腥味。温凉在下马车的时候看见了胤禛额头的土渍,原本是打算随意擦去,在意识到两人眼下正在大门口后,选择了忍耐。
等到胤禛同温凉两人入了府内后,温凉才从袖子里抽出了手帕递给胤禛,“爷。”
胤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刚才他们从地道里面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理了自身,没想到还是有些问题。
温凉淡声道,“是额头。”
胤禛伸手擦拭了一二,并没有让温凉离开,两人直接回到了外书房。
武仁送来的东西很快被胤禛检查过,又拍了专人好生负责着这件事情。温凉的意见很是正确,只要这里面果真没有任何的问题,那很快就能够确定很多事情。
温凉抿了口茶水,看着胤禛嘱咐了些事情,张起麟很快便退下去做事,留着苏培盛还站在旁边。张起麟一直都是负责着外围的事情,这些事情由他来经手比较适合。
“苏培盛。”
“奴才在。”
“你去把往年的来往节礼整理一下,爷要具体到年月。”
“喳。”
温凉待苏培盛离开后才道,“爷打算寻些什么?”
“按着武仁送来的消息,里面可有几位也是板上有名,我倒是想看看到底相不相符?”胤禛伸手端起了茶盏,里面清澈的茶水带着茶香袅袅,让人舒心。
温凉挑眉,通过看这些?胤禛的想法也确是健走偏门。
……
胤祯离开阿哥所,脚步不停地往永和宫而去,在到了安静的永和宫时,他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温宪。温宪笑着说道,“怎么匆匆过来了,昨个儿不是同你说过,下午才来吗?”
胤祯道,“我想寻寻四哥。”早朝后,胤禛一下子便消失得没影儿了,胤祯照着先前的想法,以为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温宪无奈道,“四哥早就走了,你来得有点迟。”
胤祯挫败地说道,“我就觉得他在躲着我,要不然就是在逃避些什么。”温宪有点想拍拍他的肩膀,半晌斟酌了下两人的身高,这才说道,“你到今日才发现这事,我也是没想到。”
胤祯皱着眉,“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
温宪摇头,看着永和宫内说道,“这事只有额娘和四哥知道,你想知道,还是自己猜吧。”胤祯撇嘴,越过这个一直没给他好话的姐姐,直接去里面看望德妃了。
德妃眼下的情况好上许多,人也能下床走走,就是还是很容易虚弱,往常总是躺在床榻上。眼见着胤禛过来,德妃高兴起来,轻笑着说道,“不是说下午才来吗?”
胤祯笑嘻嘻地说道,“儿臣想念额娘了,便先过来看看。”
德妃轻轻拍了他一记,“油嘴滑舌。”然而并不是不高兴。
胤祯陪着德妃说了好半天的话,看着她的神色倦怠,便打算告辞让她休息,人还没有说话,德妃面露些许犹豫,好半晌后才说道,“老四,这些时日没有过来吗?”
胤祯一愣,连忙说道,“当然是有的,四哥每天都过来,只是那个时候额娘都刚好在休息。”
德妃不自然地笑了笑,显然是不相信胤祯的话。不过胤祯从德妃的模样看来,看来她很是清楚四哥不来的原因。
胤祯心里骤然划过一个猜测,那日踹门而入前隐约听到的激烈声音蓦然撞入胤祯心里,狠狠地撞出一个凹陷来。他忍住任何异样的表现,同德妃说完话后,这才从殿内出来。
如果那日他听到的没有出错的话……那四哥如今的模样,倒也是可以解释。
胤祯打算明日下朝的时候便把四哥给堵住。
次日,胤祯在惯常的位置站定,便搜寻着胤禛,直到康熙帝来前的几息他才堪堪从门外进来。胤祯不满地眨了眨眼,这下子他就得等到康熙帝离开后才能够找四哥了。
然今日的朝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好过。
刚开始没多久,康熙帝便突然就着一事大力训斥胤褆,那前所未有的力度像是要把胤褆给责骂得无言以对,就连说话的胤禩都被康熙帝给连带上,一时之间无人敢出头说话。摸不著康熙帝发脾气的缘由,便是上前也没法说些什么。
不过这是朝臣的想法,胤俄便直接上前劝阻了,胤禟一个没拉住,好悬变成第四个被责骂的人。这风向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胤祯隐晦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人。除开胤俄这个二愣子不说,其他两人看起来都诚惶诚恐。
胤祯也知道兄弟几个全都是伪装的高手,这表露出来的有几分真假都还是未知数。
只是谁都没想到康熙帝当朝又把胤褆给圈禁起来,胤禩直接削成庶人,这猝不及防的速度让胤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猛然抬头看着那两个面如死灰的兄长,又悄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胤禛。
他总感觉这件事情同四哥有莫大的关系。
朝会第一件事便是如此严肃,梁九功连着喊了两遍“有事请奏,无事退朝”后,才有人找回话语声,开始陈诉今个儿想说的事情。
兵部尚书说了些什么事情,同四川与西北有点关系,胤祯有些走神,似乎只听到了年羹尧的名字,不过也没有仔细听,直到胤祯的名头被念了两遍后,他才回神过来皇阿玛在叫他。
康熙敛去刚才的怒意,对胤祯的走神很是宽容,“这两日,十四照顾德妃的确辛苦,不过这旨意还是要领的。”其中蕴含的笑意打趣,让胤祯有些脸红。
胤祯的确升官了,虽然西北那旮沓的事情还没有梳理完,但是康熙帝开始注重胤祯在这方面的才华,日后他打算再去西北,也会比寻常皇子容易些。
这点小插曲让朝会的气氛变得正常了些,哪怕还是和皇子有关的,到底明面上也算是好事。
岂料下一件事便骤转急下,山东和福建两地都接连出事,甚至爆发了些许起义事件,福建甚至压了几日后才敢告知京城,好在造成的问题并不是很大,眼下福建的被镇压,山东的领头者逃入大山,事情正等待善后。
去年的收成的确不好,年末年初的雪不够厚,新发的庄稼又遭了灾,这的确是闹事的缘由。不过官员的处理方式让康熙帝神色肃然,连声训斥,直接把山东的几位官员一撸到底,福建的调职换人。
这一日内的大起大落的确让人有些遭不住,甚至有人默默希望不要再有事情,好在接下来的事情都很稀疏平常,虽然有点费劲,但是当他们从殿内出来的时候,的确算是松了一口气。
胤祯虽有些惊讶他升官的事情,不过最紧要的还是堵人。在下朝后他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胤禛旁边,连按惯例需要去安抚两位遭难的兄长的做法都忽视了。
想必大哥和八哥最想看到的人也不是他,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四哥!”胤祯直接拉住胤禛的袖口,凶巴巴地说道,“你今个儿再跑试试看,我就同你耗上了!”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闹。”他把胤祯的手指给扯下来,看着外面的天色,就在胤祯打算开口阻止他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前,他听到胤禛道,“陪我去看看额娘。”
“……哦。”憋着一口气想要说的话完全被吞下去了,胤祯的表情就跟吞了酸涩的药汁一般。
“你想说什么?”
兄弟两人并肩往后宫而去,苏培盛同胤祯的贴身侍从就在前面引路,留给两位说话的空间。
胤祯原本想说的自然是德妃的事情,不过被今个儿的事情一打岔,便先问了这事,“四哥,我的事情你是不是在其中插手了?”
胤祯对此心里有数,他得这个的时间有点过早了。
胤禛淡声道,“你是皇子,本也不需要升官发财,封你个名头,不过是嘉奖你在西北的表现罢了。”
“不对。”胤祯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胤禛三言两语就糊弄的人,在外面自个儿走了一圈,能长进不少,“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皇阿玛也不用赶着今日来公布啊。”刚好和胤褆胤禩两人的事情前后脚,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皇阿玛当朝把胤褆和胤禩两人撸得也太痛快了点,总不可能是真的因为那几个大臣上折的内容,便生生把皇阿玛给气疯了吧?
“你想的时候,能不能别只想到一茬,另外一茬呢?”胤禛的话语有点无奈,既然胤祯都猜到了今日的不对劲,后面的事情总得也顺着线索好生想想。
胤祯撇嘴,被胤禛的话勾起了今个儿的正事,“你和温宪姐姐一样烦人,有事难道不能直接说,总是让我猜测。你和额娘的事情是这样,眼下的事情又是这样。”话刚说出口,胤祯就有点后悔,他还没忘记温宪说过的话,本来没打算这么直接。
胤禛原本眼含暖意,初听此言,眼眸中顿时冰冷下来,“你想说些什么?”
胤祯抿紧唇角,咬着腮帮子说道,“我没说什么。”他倔强地看着远处,就是不看胤禛的眼睛。
胤禛知道胤祯是在打听些什么,不过这是德妃同他的事情,他并不打算把胤祯和温宪给卷进来,“额娘是被胤禩和胤褆两人所害。”胤褆应该是被胤禩给拉下水,然张同名的确是胤褆麾下,这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决的。
胤祯原本还想着当做听不见,在听到此语猛然站定,神色扭曲起来,“他们两人怎敢如此!”德妃的情况凶险异常,要不是及时发现不对,事后被陈御医妙手回春,眼下都不知情况如何!
胤禛神色淡漠,“皇阿玛便是在责罚他们,而对你也有补偿的意味。”
“补偿?”胤祯起先有些疑惑,继而脸色大变,“他们是为了把我从西北弄回来?”
“你在西北风生水起,皇阿玛有意让你接手军权的事情。”胤祯既然猜到了一些,胤禛也不打算隐瞒,“此事是冲着我来的,的确是有些……”
他还没说完,便被胤祯重重打断,“好了,四哥。你不必安慰我。”
哪怕胤禛的说法也是正确的,然若不是因为胤祯,胤禩等人何以会弄出这等动静,若真的有罪过,也是他同四哥的问题。他听不得四哥总是把责任往自个儿肩上扛。
“所以这一出,你早便知道了?”
胤禛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摩挲指腹,想起了温凉,“是温凉警惕在前,而后发现了端倪。此事复杂,皇阿玛能做到如此便是极致,你若参与反倒是大祸,余下的,让我来便是。”胤禛对胤祯知之甚详,看着他的模样便知道他仍以为是不够的。
那自然是不够,谋算到他们额娘身上来,只是这般,自然是不够的。然这不能在康熙帝面前表露,胤祯若是动手太过直接,被康熙帝发现不是好事。
胤祯有点不甘愿,不过他知道眼下能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胤禛极力争取。康熙帝不会希望看到兄弟相残的画面。
“我知道了。”
永和宫就在眼前,胤禛停下脚步,没有进去,“你进去看看便可,我待会再来。”
胤祯的话噎在喉咙,目送着胤禛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胤禛若不想在德妃清醒的时候见面,胤祯也无法做些什么。每个人心中都有跨不过去的坎,有迈不过去的坑。争取不来,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
胤祯叹了口气,转身入了宫内。
朝堂上康熙帝骤然来的这一出,惹得不少人心中腹诽。康熙年间的这些个皇子,堪称是大清朝以来升降速度最快的一批。胤禩这一次被直接撸了个干净,胤褆更是被彻底圈禁,这让人二丈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竟是摸不准康熙帝心中的脉络。
温凉听闻消息的时候,便知道康熙帝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论胤禩胤褆两人谁为首谁为从,此事被康熙帝所知,两人在康熙帝心中彻底失去可能。
康熙帝不会容忍一个打算弑杀庶母的皇子登位,在太医院安插人手这事明里暗里是有的,可直接到德妃这一出的情况,足以让康熙警惕!
温凉在心里盘算了一二,经此一事,胤禛的地位倒是越发稳固起来。
久久不曾出声的系统也在这个时候刷了一把存在,【滴——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
温凉微眯起眼睛,倒是也快了。
只是任务的完成,便意味着康熙帝的逝世,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隐隐有种难受的感觉。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消失得又很快速。
然温凉仍记住那一瞬间刺痛的感觉,那叫做难过。
温凉抿唇。
康熙五十年七月,武仁送到雍亲王府的东西都被一一甄别,里面有真有假,不过大部分都是有理有据的真货,倒是为胤禛省了不少功夫。其中一部分不适合公布的自然是暗地里被解决,剩下的一一开始被酌情抛出来,惹得朝野有些动荡。
至于事关噶礼的那本账本,最终依旧被压下来。温凉仔细斟酌后,认为账本的情况有真有假,不论武仁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本,显然是有些问题的。若是把这样的账本呈现上去,自然做不得数,索性便直接判做是假。
温凉生辰那日,胤禛同温凉喝了一宿酒,温凉彻底醉倒。如水月色洒满了庭院,那寂寥暗淡的星辰偶尔一闪,透出些许萧然的气息。
胤禛扶着温凉入屋,两人的气息混合在一处,酒意混着胤禛身上的清冷幽香,让温凉一贯清醒的头脑越发迷糊起来。纤长干净的指骨扯着胤禛的领口,他靠在胤禛肩窝处嘟哝了两声。
胤禛一怔,听得清清楚楚。
“先生不后悔?”
胤禛的酒量甚好,哪怕喝到了后半夜,漆黑的眼眸也只是越发清明,带着些酒后的凉意,他伸手摩挲着温凉的脖颈,像是在给他后悔的机会。
温凉轻笑了两声,清冷的嗓音带着懵懂的诱惑。胤禛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把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语调融合在一处。
他说,“你何时见我悔过?”
伴着夜色寂寥的冷意,如火一般的热情混杂着摇晃的节奏,像极了夜间乍放的昙花,美丽至极,又珍贵至极。
温凉不愿回想夜间的画面,但那是他睡得最沉的一夜。
……
八月底,刑部尚书启奏噶礼贪污,接连批判数条罪责,康熙帝没有在朝堂上立刻回复,而是压下不提。
九月,江南乡试结束,不久,江南巡抚张伯行密奏江南出现科举舞弊,副主考官赵晋受贿,阅卷官合伙作弊,主考官左必蕃知情不报。次日,康熙帝发现江南织造李煦奏报,江南学子涂抹考场字迹,又抬着财神爷游街,惹来万人围观。
张伯行、李煦皆是康熙帝信重的能臣,此事必定不是无中生有,康熙帝连派户部尚书张鹏翮,漕运总督赫寿为钦差大臣,同江南巡抚张伯行一起处理此事。
康熙帝震怒,被派去的官员自然是认真办事,不过十日便接连有消息传回。此事不仅是江南学子重视,就连京城内也屡屡提起此事。
胤禛因温凉一直盯着噶礼,对噶礼的情况也很是清楚。噶礼本来就有前例,又因着武仁那本无中生有的账本,倒是把目光锁定了此事,“先生以为,噶礼是否参与其中?”
温凉本是在外书房同胤禛商谈朝中的事情,突然听胤禛一问,停下毛笔来,“爷以为,区区几个主考官,若背后无人,敢在江南之地闹出这样的事情?”
胤禛轻笑道,“那可不定,财帛动人心。”
“当初某惦记噶礼,便是因为此人虽有能耐,然贪财过度,所到之处必定疯狂敛财,事后丢下一地问题。但因着没有确凿证据,屡屡被脱身。噶礼虽是两江总督,不过从他处下手撬开江南,也算是个得宜的着力点。不过那是当初,眼下爷备受瞩目,这江南的事情暂且还是不宜插手。”除非是康熙帝吩咐。
此前的情况同现在又不同,温凉尚且在江南的时候,京城中还不是如今的局面。眼下隐约有着胤禛一家独大的局势,胤禛便不能肆意妄动,盯着他的人可不少。
“若真的有噶礼参与,那可不容易处置。”胤禛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户部尚书张鹏翮同那两江总督噶礼可有着儿女亲家!
温凉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者同噶礼没有关系呢?”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凉,道,“若是真的,先生岂不是没面子。”他随着说话的动静越发地靠近温凉,先是偷了个吻才低笑着开口,“为了让先生不会如此,那噶礼总得做点什么才是。”
这状似昏君的话语让温凉面无表情地挪开椅子,“爷还是认真做事吧。”他指了指桌面,那里还有一小堆没看完的密信。
胤禛失笑,倒是端正了态度。
果真如胤禛所言,原本势如破竹的钦差在触及到噶礼时,顿时成了寸步难行的泥人,你推搡来我推诿去,户部尚书张鹏翮倒是和江南巡抚张伯行两人对上了。纷飞的奏折从江南飞到京城康熙帝的案头,彼此的意见完全不同,顿成胶着局面。
案情很是波折,康熙帝为了让案情继续,先是停职了噶礼张伯行两人,让钦差加紧勘查。然得出的结果不尽人意,随后又有证人上吊自杀,闹得事态无法阻止。张鹏翮取了折中的法子,惩处几个小官了事。
然江南学子不满,康熙帝看着奏折也更是不满。而后的事态,让康熙帝又另派钦差户部尚书穆和伦,工部尚书张廷枢前去,得到的结果也不尽人意。张伯行的奏折铿锵有力,坚持为江南学子发声。
这种结果,早在温凉的预料中。
温凉不可能记住曾看过的所有事情,他只记得在今年会发生此事,然猜测出这般情况,也不难。从康熙帝派出户部尚书张鹏翮时,此事便注定不能容易了解。张鹏翮自然会包庇噶礼,然江南学风盛行,才子矜傲,不必他处容易妥协。没有合理的解释,他们无法认同。
科举是朝廷的命根,康熙帝自不会坐视不管,这是个两难的局面。又因着后面的人不敢得罪前头的几位尚书,就算闹到中央也没人敢彻底翻案。
当康熙帝着人把案情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时,他也同样在朝堂上提及此事,意见纷纷者众,有以为噶礼与舞弊案关系不大,只有查实不力的罪责,反倒是张伯行诬陷噶礼,罪责更大些。也有意见不同者,不过声音较小。
康熙帝蹙眉,又问诸位皇子意见。这倒是有了不同的反应,有以为各有其过,也有以为噶礼罪责。当康熙帝问及胤禛,胤禛答曰:“噶礼。”
“为何?”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噶礼本性如何,早有所察,张鹏翮等人的奏折赞誉太过。证人情况蹊跷异常,众人皆畏尚书风光,反倒忽略了平凡事。”
康熙帝颔首,决定此案提交中央,让九卿、詹事、科道等人共同审查这场舞弊案,本也以为此事可到此为止,未曾料到依旧起了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
码完字后好饿好饿好饿,大半夜只能忍呜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