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的做法, 胤禛从这个命令颁布时, 便隐约觉察到了。更别说他其实私底下也动了些心思,只是还未同温凉言说罢了。
温凉不在朝政,也少知道官员中流传的消息。胤禛知道得比温凉多得多,他知道有些人是如何看待温凉,也知道他的兄弟明知情况却装聋作哑。
温凉哪怕康熙帝的荣宠在身, 哪怕雍亲王信重有加,哪怕上次温凉扬威,哪怕他还有官职在身。但是在京城内这疙瘩地方, 一牌匾下来能砸中好几个黄带子的地方,温凉太不显眼了。
不显眼的确意味着安全,然不显眼也意味着不安全。
任何人都敢轻而易举地踩一脚, 而需要的只不过是动手前的一点勇气。没人不知道动手后可能会产生的危害, 然他们想象中的危害太少太少,甚至有人敢动些下三滥的手段。
毕竟在他们看来,温凉的身份只不过是个幕僚, 其他的附加东西看起来虽厉害, 然也不过是个幕僚。又或者有些人根本是装聋作哑, 权当不知温凉情况如何, 若真的出事,也不过是误杀了一个“幕僚”而已。
十月, 温凉不过从府外回来,还未入府便偶尔被一些意外事故所阻挠,差点被马匹所踩踏。而经过胤禛搜查后, 只是“意外”。
意外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只是在温凉身上的意外事故有些超出标准。
温凉都没去猜测是哪位阿哥动手,横竖也就这么几个,哪怕随便指着哪一个报复,也几乎没有报复错的时候。
胤禛敛眉,伸手给自个儿倒了杯酒,若是皇阿玛当真有些谋算,日后他倒是好办事了。总好过每次先生都用着不合规矩的话语来搪塞他。
温凉便是最不遵守规矩的人,他不愿且婉拒,只是他不喜欢罢了。
胤禛就像是贪食护财的龙,恨不得把温凉用尽一切手段给团团护住,再不让旁人看他。
康熙帝入内的时候,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刻钟。
朝臣及诸位皇子在胤褆的带领下冲着康熙帝行礼高呼万岁,而后等着康熙帝走到殿堂上时,康熙帝才摆手让他们起来。
温凉听着身侧震耳欲聋的声响,倒是有些明白为何有人拼命争夺便是为了这个位置。为何帝皇在上面待久了又不愿意离开,这种感觉或许会上瘾。
康熙帝照例说了些祝福话语,而后又是几位皇子祝词,当胤禛站起身来,温凉意识到殿内所有人都借着这个时机看着这个方向。他们看的人不仅是胤禛,他们更是趁着这个时机在看着温凉。
温凉此人,在朝臣眼中颇为神秘。除了几位偶然看见温凉的大臣,的确没什么人能看过他。温凉从不同人交往,这些大臣也不可能拉得下脸面去给雍亲王府下拜帖。
温凉可还寄居在雍亲王府上!
对这点,不少人心里腹诽不已。皇上赏赐的宅子不去居住,还一直呆在旧主的府邸上,也不知道是多么谄媚的人才能如此。
胤禛落座后,接下来是胤祺。
仍有些目光不情不愿地不打算挪开,温凉一直认真地端详着他身前桌面的东西,不曾和任何一人对上视线。这前头的程序熬过去后,等着康熙帝离开的时候,温凉便能出去透气。
按着康熙帝的习惯,每年这年宴也就是走个过场,只不过今年的过场庞大了些。
胤禛低声道,“先生可是觉得不舒服?”温凉对这种场合的不喜并非一日之功,胤禛早早就避免了温凉同这些事情的参与,只是这一次是康熙帝特地要求,温凉也无法拒绝。
温凉摇头,“无碍。”眼下这些不过是前奏,等到康熙帝开始后,才算是真的开始。
康熙帝在上首看着胤禛同温凉窃窃私语的模样,眼中含着笑意,只是在旁人看来时又很快敛去。听着下面的人接二连三的祝词,他显得有些兴意阑珊。
这两年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的确没什么地方值得倾听的。
那些絮叨的话语结束后,康熙帝撑着下颚说道,“朕今日有个好消息,正好是除夕夜,朕就当是跨年前的好消息了。”
康熙帝说话的时候,殿堂内的人都安静下来,有些人紧皱眉头,在不经意间看了眼温凉的位置。
温凉眼观鼻口观心,默默地听着康熙帝的话语。
半晌,温凉的身份问题当真重重地砸了下来,旁人不知温凉情况,只以为康熙帝只是高兴。然真正心中有鬼的人,面色却不怎么好看。
康熙帝此举并非以宣布温凉的身份为主,反倒是在敲打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若非康熙帝熟知内情,今日怎会突然有这么一出?胤褆为首的阿哥望了眼那对面饮酒的青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苦涩还是别个滋味。
康熙帝如此亲力维护的模样,只有太子当年盛况才有出现。
康熙帝似乎只是为了在宴会上轻轻提这么一嘴,然后在退场的时候便顺便带走了温凉。余下身后的场面如何,一时之间温凉也不知道了。
“温凉还在生气吗?”
殿内的温度和殿外还是有着差别,温凉出来时感觉到一股冷意侵蚀,康熙帝的身影在温凉前面,带着些许佝偻,身上的气势却不减当年,直到他们出来,殿内都暂时没多大声响。
温凉并没有回首看去,康熙帝丢出来的并非多大的讯息,又并非认了个私生子那样劲爆的消息,最多传言两日便不会再有其他的影响。
然这对温凉在旁人眼中定位不同,除开皇室子弟,再无人敢欺辱他。甚至朝臣间那些议论纷纷也会降到最低值,无人敢言。
天家威严依旧是不同的。
“某还有一点点。”
温凉坦然言道。
温凉并不想因着身份的问题参与到皇家的事情中来,简单的幕僚便足以支撑温凉想要做的事情,其他的附加对他而言反倒是个负累。
康熙帝回首敲了他一记,“尽说胡话。”
“某只说真话。”
“你自个儿胡说八道都几回了。”康熙帝瞪了他一眼,顺着宫道往乾清宫走,虽后面御驾跟着,康熙帝并没有打算登车,“你就尽想着老四,没想着你自个儿的问题?”
温凉抿唇,“某足以自保。”
康熙帝摇头,望着身前侍从举着的摇晃灯笼,那些许黄暖色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路径,看不太清楚,然朦胧的光芒足以让他们看清楚方向。
“那总是不同的。”康熙帝有些出神,他当初登基时几近没有兄弟阻碍,然从十六后,也是从刀山火海中拼杀过来,方才巩固了如今的地位。
康熙帝深知权势的魅力,无人能抵挡这种感觉。便是到了最后杀红了眼,也不知道到底谁成了刀下亡魂。
温凉的身份有没有得到明面的公开,至少局面不尽相同。私底下敢动手脚,那是因为没有限制。可当这限制明晃晃被摆出来的时候,总是需要克制一二的。
“万岁爷当清楚,这其中的差别并不大。”
温凉镇定出声,若是胤禛夺嫡失败,他就算是皇家血脉也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他实际上只是沾了点边缘。
“尽人事罢了。”康熙帝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说完后便带着温凉回到了乾清宫,只有他们两个人靠在屋内看着烛光,半晌后康熙帝递给了温凉一封奏折。
温凉抬头看康熙帝,康熙帝只是示意他打开。
温凉翻开,当看到上面的字眼时,便反应过来这是胤禛的字迹。
那上面阐述的……温凉猛地抬头看着康熙帝,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茫然的神采,“这是,爷的奏章?”
康熙帝淡笑道,“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倒是不错,这让我想起了老四和十四,当初十四那小心眼的样子,我就知道活脱脱和他四哥学的。”
康熙帝说的是十四还性格别扭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个难缠的年纪。别扭着不愿意承认对兄长亲近的十四可真心让康熙帝有些头疼,又夹杂着上一辈的事情,若不是十三……
康熙帝的脸色有些阴沉下来。
温凉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也有点知道原因。十三阿哥这个结,康熙帝怕是很难走出来了。
胤禛至今为止还未从胤祥那里得知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按着他这般忌讳的模样,想来皇上那里也是一直施加着压力,让胤祥至今不敢放肆。
而温凉深知,这一次给予胤祥的打击,几乎贯穿了他一生。微小谨慎几乎成了日后胤祥的代名词。
“皇上如此当机立断,也是因为这事。”温凉笃定地说道,怪不得康熙帝下手如此着急,在年宴上就把温凉的身份公布出来。
“朕不动手,还等着老四动手吗?老四那锱铢必报的性子,可不得闹大了。”康熙帝虽是这么说,但用着一种温和宠爱的语气说话,让人知道其中的真假。
温凉淡声道,“其实留着让我等来处置会好些,皇上不必亲自出面。”
胤禛的奏折,实际上和康熙帝的谋划相差无几,更能看得出别的东西来。康熙帝及时终止也是真的,若是按着胤禛的意思来,朝堂又得不安稳一段时日了。
温凉的安全是胤禛最为重视的,其他的一切当然没有这来得重要,这也是温凉在看到奏折时了然的原因。
他的确是不能理解这种过分担忧,然温凉不能去否定这种情感。
康熙帝辨别着温凉的脸色,视线又落到温凉手中拿着的奏折,半晌后说道,“温凉,可知这么些人中,为何朕偏偏更喜欢你?”
康熙帝膝下子嗣众多,若是真想寻个孩子来宠爱,自然前赴后继的人选在等待着他。若是侄子辈,除开温凉这个名义上的辈分外,血脉更亲近的也有得是,为何偏偏是温凉。
温凉漠然道,“皇上曾告知某,并非所有人都能相性好,许是某刚好得了皇上的眼缘?”
康熙帝笑着摇头,看着那摇曳的烛光道,“你若是这般说,倒也没有错误。”他含着笑意,“起初是和顺,没能把她带回来,是这些年来朕颇为后悔的事情。”
康熙帝并没有提起日后发生的事情。
“温凉的性子很纯粹,难得的是几乎不曾被其他东西浸染。”康熙帝的视线有些放空,像是想起了过往的记忆,那些泛黄的流光在回忆中飞舞,很快又落入了尘埃中。
“这很难得,找个没别的心思的人太难了些。”康熙帝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温凉的肩膀,看起来也是心有戚戚。
温凉微蹙眉,似是意识到康熙帝的意思,摇头道,“皇上不必把某当做什么高洁之士,或许某也是带着心思而来,这种判断太过匆忙。”
“你那些心思便不足为奇了,你当老四为何那么着急?”康熙帝白了温凉一眼,对温凉的迟钝真的无奈极了,“你从不把自身安危当回事。”
温凉矢口否认。
康熙帝看都不看他一眼,“你自个儿数数这今年到底出现几次意外了?”
温凉倒是清楚,“六次。”包括在外面遇到山贼的那一次,然那一次也不是没好处,直接把隆科多送到了九门提督这个紧要的位置上。
康熙帝伸手给了温凉一记,“遇到这些意外,常人早就该收敛一二,朕倒是完全看不出你有什么收敛的心思。”
温凉抿唇,毕竟没有出事,身边的警备被胤禛逐一加强,若非如此,温凉也不会每次都简单便避开。
“意外总是难以控制的。”康熙帝算是败给了温凉的无感,“罢了,有胤禛这个兄长看着你也好。”
温凉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胤禛若当真是他兄长……嗯,算了,这么奇妙且不可能的事情当真不能深思。
温凉从乾清宫出来时,胤禛早已等候在外面。温凉站定在原处,又回头看着后面的殿门,“爷不打算入内?”
看着胤禛肩头带雪的模样,他站在这里等候已经有好一会了。
胤禛摇头,淡声道,“皇阿玛今夜怕是不想见到我等。”
温凉挑眉,“某不这么认为。”康熙帝方才在殿内同温凉说了不少陈年旧事,看着皇上那怀旧的模样,这年也过得不是个滋味儿。
“走吧,先生。”胤禛只是轻笑,“相较我等,皇阿玛眼下更想见的人的确是你。”
谁不想过个清心年呢?同一个利益关系不大,关系又不错的温凉,总好过面和心不和的一群儿子好得多。
温凉站在距离胤禛一步之遥的位置,两人往宫门而去,今日宫宴,康熙帝离开后,维持宫宴的人便成了胤褆,毕竟他仍是老大,等着这人散得差不多,胤禛才寻来乾清宫,眼下将近子时了。
“皇上帮着爷训了某一顿。”温凉目视着前方言道。
虽然康熙帝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然温凉以为,若真的有什么沟通的问题,应当及时解决才是。
胤禛听完温凉有理有据的话语后沉吟半晌,然后才说道,“先生说得不错。”
雍亲王府的马车就在眼前,两人选择了上马车后再解决问题。
在摇晃的车厢中,温凉摸着窗门想到,那所谓的防震当真需要提上日程了。
“先生是否不在乎自身安危?”
胤禛直接了当的发问让温凉蹙眉,斟酌半晌后他摇头,“某并没有刻意忽视己身安危。”
胤禛伸手揉了揉眉心,又轻轻圈住温凉的手腕,“我不是在说先生这个,只是先生并没有很强烈的想法,若真的遇事了,你也并不以为如何。”
“可我会担忧。”
温凉抿唇,他垂眉思索了半晌,复又抬头看着胤禛,“爷的话,某记下了。”
胤禛看着温凉认真应答的模样,敛去刚才严肃的样子,露出些许笑意来,“先生不必改变什么,仅是需要多注意己身便是了。”
温凉性情如此,胤禛只望他能多加注意便是了。
……
康熙五十年初,初春的气息遍撒大地,绿意盎然的模样总是生机勃勃,带着涌动的暖意。
温凉匆匆从外面回来时,正好撞见打算出门的胤禛,胤禛来不及说些什么,打着手势把温凉给带走了,留下绿意一脸茫然。
显然胤禛打算去的地方不是个简单的场所,温凉随着他左拐右扭后,到了一处普通的幽深小巷。
巷子内是一处院落,当温凉站在此处时,隐约觉察到这里是何处。这约莫是胤禛名下粘杆处。
粘杆处向来神秘,虽在院子内也的确有一部分人在,不过显然,胤禛并没有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温凉跟着胤禛入内,很快两人便在一个阴暗的屋子内坐下,不过这屋子看起来虽阴沉,味道很是舒适,该是时时刻刻有人通风散气,又点着香料的缘故。
温凉靠在门扉上看着胤禛递给他的消息,勿怪乎胤禛如此匆忙,原来接到的是西北的消息。
胤祯的确是胤禛的软肋之一,温凉反手盖住刚看完的信息。其上所记载的对胤祯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
“爷,若是十四爷继续不归,你该做好准备了。”温凉的视线在扫完了内容后,落到了胤禛身上。
胤禛颔首,胤祯在西北做的事情可不算少,整顿军务,抓了俩个贪污的粮官,又身体力行地参与到队伍中去,此前又是得到了西北官员的赞誉,显然混得如鱼似水。
只是胤祯在西北待得越久,想让他回来的人便越多。除开康熙帝外,更多的是无法坐视胤祯在西北收敛军心的阿哥们。
“不过爷带某前来,不仅是为了此事吧。”温凉凝眉道。
胤禛轻笑,“自然不是,我带先生来认个门。”粘杆处的印章温凉还拿着,这处是粘杆处在京城内的驻地,也几乎是大本营了 。这本只有张起麟知道,连苏培盛也只是负责着府内的事情。
温凉凝视着屋内看似普通的所有摆设,默默点头,“某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彼此心照不宣。
五十年初始,朝中气氛便越发平静,然私底下的动作还是不小。
三月,康熙帝诞辰日,帝低调进行,然阿哥们争相送来的礼物弄得有些不安宁。几个阿哥更是因为些许小摩擦屡生口角,彼此间的情感越发淡漠。
胤禛仍来往于咸安宫和胤祥府上,哪怕有人告他结党营私或有诡异心理,胤禛也不以为意。
康熙帝再如何疑心,也不可能会认为胤禛会帮着胤礽重新起来。想当初胤礽在胤禛府内冲着弘晖下手,这事情康熙帝显然不会忘记。
咸安宫。
自从上次胤禛和胤礽不欢而散后,胤禛便很少直接出现,只是隔三差五在看完胤祥后,偶尔会过来这里看看。
康熙帝既然存着蹉跎的心思,也的确没让胤礽和胤祥好过。哪怕胤禛监督的职责在,也只能偶尔让他们好过些。
上次胤禛去看胤祥时,他整个人消瘦了许多。眼眸里时常闪亮的光芒消失了,变得更加内敛安静不说,连神情也很是暗淡。
胤禛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虽加以劝说,不过胤祥的心情也只是稍微好转,到了日后再见,依旧如此。
“老四。”
胤礽咳嗽了两声,头次叫住了胤禛。
他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胤禛的模样,半晌后露出了微妙的神情,“你下次再来时,我希望你能带着温凉前来。”
胤禛挑眉,回首看着站在门槛上的胤礽,“二哥当知道,这不合规矩。”
胤礽敛着脸色,“下次带他来便是,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胤禛似乎明了了胤礽的意思,并不退让,“这已经同二哥没有任何的关系。”
“总归会不甘心。”
胤礽潇洒地摆手,转身又回去了。胤禛回忆着温凉的模样,迈着步伐从冷宫离开。
胤礽对温凉的执念仍旧落在康熙帝身上,那是对康熙帝的怨恨不解,想着从温凉这处下手得个缘由罢了。
胤禩府内。
胤禩来回踱步,显然心思重重,自从他和胤褆等人接连被圈禁后,皇阿玛的态度便越发捉摸不透了。
胤褆的左膀右臂在那次举荐太子后便彻底被打垮,胤禩也几乎折损了好几个官员。毕竟谁都没想到隔了半年后,康熙帝忽而又追查起此事,马齐首当其冲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马齐一直备受康熙帝重视,曾辅佐皇太子代理政务,后又是武英殿大学士,无疑是皇帝心目中的肱骨之臣。
然密谋推举新太子一事,康熙帝先前便给过马齐口风,让其不要参与此事。可马齐仍国舅佟国维,阿灵阿等人密谋,加之又听从了胤禩的意见,联合在其中动了手脚。
最终的名头落在胤褆头上,然康熙帝也开始彻查此事,马齐人生中第一次政治挫折便在此处,他成了弃子。
胤禩当然知道马齐的位置何其重要,若是有选择的情况下,他宁愿牺牲别个也不愿意让马齐出事。可皇阿玛已经盯上了马齐,胤禩总不能为了他同皇阿玛起了冲突,只能无奈放弃。
这给胤禩造成的损失无疑是巨大,更因为他后来被禁足,原本依附在他名下的不少官员开始粉粉动摇起来,虽不至于投奔别处,也开始立场不坚定,持观望态度。
“老四……”
胤禩思忖着胤禛相关的事情,他从以前便没来由的把胤禛当做潜在的敌手,时到今日,这眼下的情况也无疑印证了胤禛的文猜想。
雍亲王在京城中的风评并不是很好,自从他接手了户部一事,胤禩便知这名声已经无力回天,只会朝着更加离谱等等地方而去。
胤禩对此起初自然是高兴的。
胤禩本身便是温和有礼的人,许多官员起初就是被胤禩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这才渐渐投奔到胤禩名下做事。他深知做事态度的重要性,胤禛行事犀利,态度尖锐,总会同人起些冲突。
他不止一次听到朝臣感叹,要是雍亲王的性格能宽和些便好了。
胤禩摸着下巴,这胤禛的性格暂且不论,自从胤祯去了西北后,虽不曾闹出什么大的动静,然偶尔传来的消息也算是好的。
皇阿玛同意胤祯离开,无疑也是对十四的磨练,若是胤祯真的能被皇阿玛虽看中,这西北的军权早晚都会和胤祯染上关系。
这事可不成!
胤禩重重皱眉,胤禛本便如日中天,再加上胤祯在西北施展手脚,无疑是如虎添翼。若是胤祯跟从前一般同他们有交情,胤禩自然是愿意的,可胤祯早已抽身离开,便是敌人。
胤禩思及此处,本打算把阎宽给叫来,话刚脱口而出又给他给免除。这两年来,胤禩似乎对阎宽太过信重了些,胤禩许多时期都是阎宽经手,这不是好事。
不过这也不是大事,胤禩心里虽有些警惕,不过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只在心里盘算了一二,换了左丘过来。
胤禩心里已经有了谋算,左丘只需去做便是。
康熙五十年四月,德妃忽而重病,卧床不起,两日后几近病危,胤禛连夜入宫看护,雍亲王府内的女眷也入宫侍疾。
又数日,康熙帝从御医口中得知确切可能,连发三道皇令急召胤祯回宫。
远在西北的胤祯接到消息后,立刻抛弃了西北的一切奔回宫中,恰恰赶上了德妃的最后一面。
德妃气若游丝,缠绕病榻一个多月,整个人都消瘦下来,面色瘦黄,若不是有股气强撑着,也的确是撑不住了。她早先被诊断出疟疾时,康熙帝便赐下了金鸡纳霜,然奇异的是,金鸡纳霜对德妃却没有任何的效用。
康熙帝曾在年轻的时候被疟疾所害,当时便是有传教士献上此物,才治愈了康熙帝的病情。从后宫中常备这等珍贵药物,但凡有所感染,金鸡纳霜都能适用,何以这次偏生不行,就连御医也没有法子。
胤祯回宫的那天,德妃脸色好转,不用别人扶着都能坐起身来,她捂着腹部脸色苍白,“李氏,你带人下去吧。本宫有些话想同老四说说。”
李氏态度谦和地带着人离开,殿内就留下胤禛一人。
德妃的脸色越发好看起来,红润且有光泽,连说话的腔调也变得有力,“我不喜欢你,从你是佟佳氏的儿子时,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
德妃的手指握着被褥一角,连声音什么时候高扬起来都不知,“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还没好生看看就被皇上送给了佟佳氏当慰藉,凭什么,后宫那么些人,偏生要夺走我的孩儿!”
她这些话,似乎积攒了很多年,也累积了很多年的怨恨。德妃似乎清楚地把胤禛分割成两部分,一个是那个可怜的被夺走的孩儿,一部分则是在佟佳氏教育下长大的胤禛。
这便是她一边关心着胤禛,一边又忍不住痛恨他的原因。
德妃无法面对这个在她人生起点上便失败的结果。
而这一抗拒,便是整整数十年的光阴。
胤禛一直默默听着德妃的嬉笑怒骂,她端着这端庄面具,已经很多年了。若不是今个儿走到了尽头,这几乎没有爆发的时候。
胤禛性格冷漠,德妃又何尝不是,除开他们各自重视安好的人外,曾几何时有过这般情绪泄露的时候?
等到德妃安静下来时,她的脸色红润渐渐消失,人也变得更加虚弱。
胤禛蹙眉,这才开口,“……额娘,”这声叫法,他甚至不是很习惯,停顿了半晌后,胤禛才道,“胤祯正在赶回的路上,您为了他,也要再撑一撑。”
按着苏培盛的机敏,在德妃开口赶人时便定然去寻御医了,怎的来得这么迟?
“额娘!”
胤祯大步流星地入内,整个人风尘仆仆,沧桑不已。他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生怕有不及的时候,然刚才在外面听到苏培盛和御医们的对话,仍然让他心悸不已,猛地推开了紧闭的门。
“十四……”
德妃见着胤祯突然出现在面前,整个人也激动了起来,叫了声胤祯后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一边咳嗽一边看着他。
胤禛起身让开位置,让德妃同胤祯说话,走到门口示意御医们进来看着。
屋内的动静很是温馨,胤禛背着手听着身后母子二人的絮叨对话,眼眸有些涩然,这更多的是胤禛的心理原因。
他和德妃的关系再不好,总是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胤禛拧紧了眉心,颇有种难以抑制的冰凉。
“额娘,额娘——来人,太医——”胤祯惊慌失措的声音骤然响起,胤禛心里突地一惊,转身望去,床榻已然被御医围住,胤祯神色黯然地站在边上。
即便御医巧手施为,德妃依旧陷入了昏迷中,一日日更加孱弱,无法恢复。
永和宫的气氛越发凝重悲切,来往的侍从都提着脑袋做事,不然惹出其他动静。
四月底,胤禛下朝后,回府打算取些衣裳物什,刚到外书房时,便见着温凉站在屋内窗户边,似乎在看着些什么。
“爷。”
温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哪怕那声音也有些清冷,却让胤禛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些。
他望着温凉渐渐走近他,而后在他的注视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还是温凉头次这么贴近他的身躯。
胤禛叹了口气,反拥住温凉的肩头,这种感觉的确很好。他心知温凉是打算用常人的方式来安慰他,这奇异地有点用处。
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裳传来,胤禛摸了摸温凉的后脖颈,“多谢先生。”
温凉晃了晃头,不知道胤禛为何那么喜欢摩挲着那块皮肉,然那的确对胤禛的情绪有些安抚,温凉也便随他去了。
“德妃娘娘的病情不大对劲。”
温凉在胤禛抽身站直,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后,淡声言道。
这是温凉自身独特的安慰。相比较给予,他更擅长挖出隐秘。
胤禛的脸色骤然一沉,屋内的温度明显一冷,“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
有错别字的话担待点,我起来后再看看,太困了。
德妃这一遭其实有点蝴蝶效应的意思,要不是胤禛胤祯哥俩好了,大概也没这一出( ̄e(# ̄),其实蝴蝶效应这玩意儿当真是个可啪的东东。
我定时居然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