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眨眼便过去了, 又到了康熙四十九年。
胤祯在年初便作为监军的身份押送粮草前往前线, 这只不过是每年固定的事情,不过五月底,朝廷接到了边境来报,准噶尔部蠢蠢欲动,首领妄策阿拉布坦及时上折解释, 此事就此了结。
西行的官道上,有一队异常显目,那前后蔓延十几里的距离, 不论是跟从的侍卫还是那押解的车辆都让寻常的百姓不敢接近。
胤祯骑着马儿跟随着车队,身后跟着几个侍从,他拿着缰绳遥遥望着那眼前无尽的路途, 驾马前行, 半晌到了他的马车内,守着的內侍很快便给胤祯递上茶水。
胤祯随手喝完,“去把其他几个督运粮草的官员都叫来。”
这路途遥远, 胤祯起先也不怎么清楚到底什么时候驻扎, 只是在路上随着时间推移, 也算是慢慢懂了些。按着今日的行走路程, 根本不能够及时抵达下一个驻扎的地方。
几个随行的官员很快便过来,胤祯在宽大的车厢内摆开了地图, 伸手指着前头的某个地点,“按着你们之前的计划,后日要到这里, 然今日的速度缓慢,至少四天后才能到,一日拖一日,岂不是虚妄?”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人敢开口,“十四爷,这只是预计的速度,实际上是不可能完成的。我等一贯都是如此,爷不用担心。”
胤祯眼神微眯,顿时显得犀利异常,“那么便是你们虚报了时间!”
那人连忙摆手,道,“十四爷,这都是惯例。眼下并非战时,边境也不是那么需要这些粮草,这些不过是作为后备。”言下之意便是不用追究此事,追究了也没什么用处。
胤祯知道他虽然有皇子的身份,然在这些人看来不过是初生牛犊,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面子上的确是恭敬他,然私底下要是做了些什么手脚,他也看不出什么。
胤祯面上不显,摆手让他们几个回去后,又把贴身侍从杨文招来,“这些时日听出了什么了吗?”
杨文看着尖嘴猴腮,实则是个沉稳的人,闻言摇头道,“一路上他们都很是安静,至于压着粮草的人中虽有押解的将士,然更多的都是服徭役的百姓,听不出什么。”
胤祯有些失望,他一路上的确察觉到了点点不太妥当的事情。他也曾听过军中吃空饷和扣粮饷的事情,吃空饷这件事情他暂且无能为力,然后者绝不能发生。
只是他仍旧觉察出了些许不太妥当的地方。
这粮车的确不大对劲,只是胤祯无论如何排查,都没看出在哪里不对劲来。
“真该在走之前把温凉给拽来。”
胤祯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一句,他所设想的场面与如今的情况截然相反,好在他也明白皇阿玛的心思,一步步历练起来也便是了。
……
德妃在得知西北此事,便把胤禛给叫到了永和宫来。
胤禛和德妃关系尴尬,两人很少有其他的接触,胤禛常按着时间前来看望一二便是极致了。
德妃向来避免亲自和胤禛会谈的画面,若是按照性格来说,或许胤禛才是和德妃最相似的那位,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冷若冰霜,根本没有其他的表情。
“老四。”
屋内点着清幽的香料,袅袅香烟从墙角散发开来,随着屋内的气流涌动,平缓着人的心思。永和宫内的摆设一贯都是淡雅出尘,很少有其他突出的颜色,只是这墙角的香炉却是不一样,看起来有些鲜艳了。
胤禛知道那是胤祯在德妃寿宴的时候送的礼物,德妃一贯是喜爱的。
“娘娘有何要事?”
胤禛低声道。
虽是这么说,不过胤禛也大概知道德妃找他的原因是为什么。虽说后宫不干政,但是前些时候闹出来的事情,德妃怎么可能不知道,自然是对此事很是上心,毕竟胤祯去的就是西北。
“老四有没有收到胤祯的消息?”德妃淡声说道。
胤祯摇头,“胤祯的消息都是十日一封,眼下应该还在路上。”
德妃也是知道此事,她抿唇,露出些许烦闷的神情来,“十四那性子,还真是拦不住。”
胤祯既然都出去了,德妃也没有继续阻止的理由,孩子长大了,翅膀自然就硬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德妃也不能够说些什么。只是这担忧的心情还是有的。只是德妃冷静,不会去寻康熙帝说这些话。
胤禛轻声道,“十四弟只是监军,若无意外,等粮草押送后便能回京,娘娘不用担心。”
德妃颔首,这又问起了胤禛的情况,虽看起来很是如常。只是对比起此前的紧张,此间的差距还是有的。
胤禛从永和宫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府,先是去咸安宫看了眼。
咸安宫作为名副其实的冷宫,对比起东宫的富丽堂皇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可比性,杂草丛生的阴冷模样,要不是外面还有侍卫守着,看起来便是荒无人烟的场所。
胤禛本是被康熙帝认命的看守,这外面的侍卫也是认得,在胤禛前来时,便放了他进去,只是苏培盛却是不能跟着,在外面候着。
胤禛孤身一人入内,偌大的宫殿只有个宫人窝在外面,待看到胤禛时连忙扑出来,“王爷吉祥——”
“起来吧,二阿哥呢?”
胤礽既然被废,又无爵位在身,那称呼自然也是变了。
那宫人道,“二阿哥正在里头。”他小跑在前面给胤禛引路,胤禛跟着宫人到了屋内,那阴森清冷的模样倒是有些令人发寒,胤禛摆手让外面的人退下,叫了声,“二哥。”
半晌,屋内才有些动静,胤礽低声道,“老四怎么有时间过来了。”他的声音冷清淡漠,带着颓废丧气之意。
胤禛道,“只是来看看二哥。”
胤礽沧桑笑着,“老四啊,咱明人不说暗话,这要不是皇阿玛让你看着我,你会这么好心来咸安宫?”他从阴影走出来,身上的服饰有些老旧,然打理得很干净,只是眼神与以前截然不同了。
那些桀骜似乎都被这大起大落所打磨,消失在这磨炼中。
胤禛认真道,“此前同二哥种种早已了清,此次前来,不过是看望二哥情况。若是二哥不愿,我离开便是。”
胤禛锱铢必报,从不会让自个儿吃亏。只是他的性格和温凉也有些相似,报复后也不会时时刻刻记在心上。
胤礽毕竟是他兄长,又本是站着明面身份的人,若不是造化弄人……
不,不是造化,是欲.望。
胤禛心想,此刻要是关在这咸安宫内的人是他自个儿呢?
不曾经历过,永远也不明白这种感受。
“罢了,坐下吧。”胤礽难得寻了个能说说话的人,在这里的日子,连宫人都避讳不已,有哪个敢同他接触。至于外面的属下,能跟从的人也渐渐少了。
胤禛在胤礽对面坐下,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胤礽嗤笑道,“是你说要来看我,怎么,这就是你看人的态度?”
他未等胤禛回答又道,“这数个月来,是不是享受到了别人追捧的味道,老四,我告诉你,这些都是虚的,什么太子,什么宠爱都是狗屁,没有权力,你在皇阿玛眼里就是条狗!”
胤禛眼眸骤冷,“二哥慎言!”
胤礽笑道,“你难道还看不清楚吗?在皇阿玛眼里,我们可都是等着他位置的豺狼虎豹,这我下来了,可不就是你了吗?”
他被关押进来的时候,胤褆等人尚且还被禁足,也无人告知胤礽此事。
胤禛沉声道,“二哥不要再胡言乱语,还请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胤礽在背后懒散吟词,“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那深远苦闷的声响直到胤禛出了门还隐约环绕着。
胤礽愈发偏激,也愈发清醒了。
……
温凉在小院内看着书,只是这情绪不知怎的不大舒服,许是夏日烦闷,在屋内呆久了不舒服。虽墙角摆放着冰山,只是这热意还是从外面散播开来。
温凉起身的时候,绿意自然跟着,他从屋内走出来到了小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忽而抿唇,绿意差点以为那便是一个小小的微笑了。
绿意顺着温凉的视线望去,原来是在树上打滚的温良。
绿意轻笑,先生这些时日的情绪倒是外露了不少。
温良从树上扑下来的时候,几乎是夹杂着沉重的重量给予了温凉沉重的打击,别说这体重,温凉摸着掂量了半晌,沉声道,“绿意,温良有些过胖了。”
绿意仔细端详着大猫额模样,半晌后认真点头,“的确是这样。”
大猫的模样很是可爱,哪怕院子的人都不敢摸她,可是温凉宠爱,而温良本是又可爱,这院子内的人自然是有些宠溺过度了,不论是猫粮还是平日里的活动都很少,久而久之可不就是发胖了吗?
温凉只知道猫要是过胖也会得病,举着温良的两只前爪子晃了晃,确定的确是超重后,冷声免除了温良此后的加餐。
好在大猫听不出来温凉的意思,还蹭着温凉的胸口喵呜喵呜地叫,听起来乖巧极了。
温凉把温良交给绿意,这才捧着书籍往外走。他打算去看看,自从回来后,温凉几乎不曾去过。
绿意示意铜雀赶紧跟上,这才抱着温良又回到室内,大猫大半个月不曾剪过指甲了。
温凉漫步来到小径上,还未直接从花园离开时,便看到了站在湖边一个熟悉的背影。温凉顿住看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戴兄?”
温凉的声音引起了湖边人的回身,果真是戴铎。
戴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几步走到温凉面前来,“戴某就知道在这里能见到温兄。”
温凉道,“戴兄何时回来?”
戴铎笑道,“就在刚刚才入府,只是站在湖边想了些事情。本来打算先去见王爷,不过现在的时辰也还未回来,就想着去拜访温兄,不曾想到温兄先出来了。”
温凉道,“某本是打算去。”
戴铎望着那熟悉的方向,邀请道,“那不若一起前去?”
温凉颔首,两人离开湖心亭往而去。
内,温凉和戴铎两人对面而坐,戴铎轻笑道,“这两年难得见到温兄,后来你又突然回京,还真的是难得一见。”
温凉安静道,“这次回京,戴兄打算待多久?”
戴铎沉吟,而后才开口,“约莫半个月的时间,之后便是打算去四川了。”
温凉抿唇,“戴兄打算去年羹尧处?”
戴铎摇头,轻声道,“年羹尧的确是戴某的目标,不过更严重的还是另外一处,与戴某此前在查的一件事情有关。”
温凉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不同的人负责着不同的事情。除了胤禛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详细的内里,这对胤禛来说的确是最安全的事情。
温凉忽而想到,胤禛当初赠予他的印章还在,他一直忘记归还。
“温兄在京城如何?”
戴铎笑着发问,除了书信外,两人倒是很少交流了。毕竟来往的时间花费太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远在天边的友人。
温凉平静言道,“一切正常,还好。”
戴铎捂着嘴笑,“这也是,戴某的确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以温凉的能耐,能让他出事的人也是少有。
温凉没有提及此前遇到的意外,正经地说道,“戴兄此去四川,还请认真关注年羹尧的情况。”
戴铎微皱眉,温凉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再提起年羹尧,他隐约知道这人的确是胤禛的人,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戴铎只是点头,打算去了四川后再说。
偶然见到戴铎,温凉打算在看书的想法也破灭了,好在戴铎的情况更为要紧,两人互通有无后,戴铎才道,“京城中接连巨变,一直没有牵扯到王爷,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温凉不言,他明白戴铎的意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要是雨露均沾也便是了,可胤禛的特殊会引来不少人的关注。眼下这些皇子阿哥里面,胤禛当真是个活靶子。
戴铎又道,“只是有一事稀奇,王爷至今不愿娶妻,我等也不知道王爷的打算如何。只是这点上并不符合王爷的想法。”
胤禛膝下子嗣毕竟稀少,他也曾听闻过王爷多年不入后院的消息,这也是个奇怪的点。
温凉望着戴铎疑惑的眼神,顿住几息后,“戴兄是打算问某?”
戴铎一愣,继而摆手大笑,“自然不是,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要问温凉,还不如他自个儿来看,温凉可是端方君子,想来并不关注此事。
两人在待了小半个时辰后,胤禛这才从宫内回来,戴铎得知消息便连忙赶了过去,温凉看着日头,还是慢悠悠地回了小院。
温凉在书房坐下,从底下的格子里面取出了东西摆在面上,仔细地看着上头曾留下的记录。如今已是康熙四十九年了,距离康熙帝过世也剩下十年左右的时间。
眼下朝廷的局势明朗,除开胤禛外,其他的阿哥有些势弱,更因为康熙帝态度暧昧不明的缘由,不少人不敢再站队,导致朝堂上的情况有些微妙。
康熙帝是个好皇帝,也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皇帝,这在他御下的手段可以看出来。
在太子的事情后,皇上并不打算再重立太子,在接连反驳了几位大臣的意见后,又通过雷霆手段镇压了他们的声响,眼下也无人提及此事。
然不代表着这心思能消失。
温凉漆黑的眼眸闪着微光,在看着这些信息时很是认真,不论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胤禛的意思,眼下保持着这个局面自然是最好的,可其他的人或许是不满意的。
胤禛作为废太子时被康熙帝拉出来当靶子的人在,自然有着他应得的利益,一直看着胤禛渐渐坐大,总会有人忍不住。
温凉思忖,要是他的话,会从何处下手?
眼下胤禛行事稳妥,并未参与其他,且御下严谨,他手底下的人基本都明白雍亲王的性格,不敢轻易惹怒胤禛。从公事方面入手虽能一网打尽,可这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么是私德方面?
温凉半心半意地想到,要是这方面的话,胤禛倒还真的有值得说道的地方。他从数年前嫡福晋逝世后就一直不曾再娶,膝下也多年没有其他孩子,要是攻讦这一点的话……
温凉慢条斯理地整理完所有的思绪,打算从源头掐断所有的一切。
“去把这些时日私底下流传的消息都整理出来。”
“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
温凉眯着眼睛把所有的事情又再度想了一遍,这才半阖着眼歇息。
“先生?”
半晌,温凉朦胧中听到胤禛的声音,睁开眼,便见着一道挺俊的身影站在对面,逆光的模样看不太清楚模样,只隐约得见一圈淡淡的光晕。
“爷?”
温凉直起身子,还未站起来时,便被绕到身后的胤禛所按下,“先生既然疲倦了,便该去床上歇息。”
温凉摇头,“只是有点困倦,小憩一会便好了。”
胤禛不大同意,只是看着温凉的模样还是很温和,“不若这样,先生先去床上小憩一会?”
这和之前的话并没有任何差别,温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胤禛无奈。
温凉自从和胤禛的关系密切起来,两人见面接触的时间比以往不知道多了多少,两人贴身伺候的人或多或少也知道了这些,只是没人敢说话。
胤禛性格冷淡,一贯清冷。温先生更加淡漠,面无表情,又有谁敢在这两人面前嚼舌根。自从张起麟清理了好几遍前院的人,已经没有人敢再说闲话了。
温凉提起刚才他所想的事情,而后又道,“爷,虽然此事并不是多么严重,只是还需多加小心。”
胤禛听完温凉此前的分析,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本来就是为了胜利不折手段的时候,若是真有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见胤禛把这件事情记住后,温凉想起了另外一事,站起身来在身后书架寻了好一会,寻到一个小匣子。
那个小匣子煞是好看,胤禛一看便有熟悉的感觉。
是那枚印章。
温凉把匣子递到胤禛面前来,认真说道,“这是当初爷赠予某的印章,某既回京,这于某并没有任何用处。”
胤禛好整以暇地看他,“先生真这么认为?”
温凉道,“某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这枚印章要是放在温凉这里,若是出事,那可不是小事。
胤禛低笑道,“最正确的选择,往往不是最好的选择。先生还是留着吧,这枚印章我是不会收回来的。”
温凉抿唇,胤禛的态度虽缓和,然透着坚定的意味。
温凉也不推拒,既如此,便把印章再度给收起来,“爷不后悔,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了。”
胤禛笑道,“在这件事上,的确不会后悔。”
……
温凉猜测的并非虚言,在他开始排查前,刚出现了不太中听的言论。
就这些流言开始出现,正打算引起旁人注意时,接连几道关于旁的消息炸出来,令百姓完全忘记了这事,反倒被旁的吸引了注意。
流言得以散播,便是源于其中可以八卦的地方,可若是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更加劲爆的消息,就不再那么吸引人了。
胤禛对温凉抛出来的消息很是讶异,一日笑道,“难不成先生是派了人去他们府上不成。”
温凉丢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都是关于其他阿哥府上的消息,一时之间从上到下,不论是哪个阿哥都面面俱到。
这真真假假热闹的画面,也让胤禛府内的消息不那么引人注目,反倒成为不显眼之一。
温凉抿唇,“真假掺合,总是合适的。”
毕竟比起胤禛膝下无子的事情,聊聊八阿哥府上的母大虫似乎更是一个值得热议的话题。
康熙帝在数日后把温凉提溜到了宫内。
温凉入内时,看着康熙帝摆着棋盘伺候时,便微微蹙眉。
上次康熙帝为了能够让温凉认真下棋,那可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温凉的确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
康熙帝冲着对面指了指,“坐下。”
温凉老实坐下了。
“说吧,到底做了些什么。”康熙帝慢悠悠地落下第一子,看起来似乎笃定温凉明白他的意思。
真是好极了,康熙帝眼下连话都不用说,便按部就班默认了温凉的情况。
温凉默默地摸了枚棋子,认真说道,“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准备这一盘棋连脑子都不带,随意便是。
康熙帝暂时还没有看出温凉的“险恶用心”,很快便下了一子,“老八家里的悍妻?”他嗤笑了声,听起来可不怎么满意。
温凉漫不经心地随着康熙帝的步伐下在边上,“爷断子绝孙。”
康熙帝顿时呵责了声,“胡闹!”
温凉抿唇看着康熙帝,他这才回过神来,温凉所说的当是此前流言开始时的诋毁。
“某对八爷敬重嫡妻并没有任何的意见,这是好事。”温凉又在死路上下了一子,只是康熙帝暂时还没有发现,正听着温凉说话的声音。
“三人成虎,眼下京内流传的消息,同最开始时已是截然不同,某不认为这事是某的责任。”
康熙帝随意地下了一子,淡声道,“不是你的责任,还能是谁的事情?”要不是有人在私底下推波助澜,这流言也不会闹得这么快。
温凉乖巧地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某以为,是最先动手的人。”
康熙帝望着温凉脸上难得的笑意,没好气地摇头,“你再笑,这事笑笑就能过去了?”
温凉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伸手摸了摸嘴角,记下了这个弯起的弧度,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某不笑了。”
康熙帝噎住,顿时无语。
相比较看着温凉没表情的时候,康熙帝还是更想看着温凉刚才极其难得的笑脸。
“真是……”康熙帝气笑了,恶狠狠地给温凉的棋子包围起来,然还没有发动攻势前,便注意到了棋盘上如今的模样,温凉的黑子东一块西一块,完全看不出棋路,更像是小孩子随意而为。
康熙帝眨了眨眼。
温凉眨了眨眼。
“小兔崽子!!”
梁九功站在门外都听到了屋内的怒吼声,他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悠闲自在地看着外头的日光,今个儿还真是个好天气。
半刻钟后,温凉和康熙帝端坐在棋盘面前,康熙帝严肃地说道,“这一盘再胡乱来,朕就关你禁闭了。”
温凉也很严肃地点点头,证明他知道了此事。刚才的敲头不是开玩笑。
刚才那半刻钟内的掀盘事故就这么消失了。
“重新来,刚才差点被你气得忘记要说什么了。”康熙帝瞪了眼温凉。
康熙帝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没有关注此事,这不是从官员层面流传,而是作为小道消息在京城百姓中散播开来。要是寻常的时候也就算了,流传出来的消息自然会被镇压,然这一次却不一样。
温凉散播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涵盖面甚广,然又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就算是寻到温凉面前来也不会有事。且因为涉及到的人过多,有人在遮掩的同时,自然有看不顺的人在挑拨,这一来一往间非但没有把流言给压下去,反倒是越挑越旺。
康熙帝啧啧道,“你这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连这样子的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康熙帝能这么快就知道温凉的手笔,自然也有温凉丝毫不掩饰的原因。温凉这一出拉着所有人共沉沦,是特地显露了身份。
温凉自是不畏惧旁人的计谋,他一概应下所有。只消他们能抵得住温凉的反噬。
温凉是胤禛的人,温凉的举动自然被默认为胤禛的举动。康熙帝最开始放任自流,也是打算看看温凉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温凉提起精神看着棋盘,道,“他们同某之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不论是胤禛还是温凉,对这个流言的问题都不看重,只是温凉更清楚后世众口铄金的重量。只消留存着些许痕迹,后世野史便可能产生无数其他的猜忌。
一次便罢了,要是接二连三也有些麻烦,温凉索性便一击命中他人的要害,不必再此事继续纠结。从源头上彻底与此事无缘,好过日后继续纠缠。
要么一起死,要么彼此都安分。
康熙帝满意地看着温凉的棋路,“这才叫尽心。”
温凉道,“下棋还是消遣为好。”
康熙的精神头不是很好,这从他这两年的模样也能看得出来。下棋如同博弈,两个高手要是真的认真起来,对彼此都不是好事。
温凉以前的棋艺真的算不得好,最开始和胤禛下棋也一直是用五子棋来偷闲,只是后来自个儿开始喜欢棋艺后,这才开始继续钻研棋谱。同康熙帝的下棋无疑让温凉的棋艺增长了不少。
温凉和康熙帝下棋虽从不尽力,然面上的棋盘如此,温凉心中自有自个儿的棋盘,两相映照之下,有时反倒是温凉更加费力,只是这有利之处也很是明显。不论是温凉还是康熙帝,对下棋这件事情总是有着彼此的热爱。
只是康熙帝对下棋更像是在搏斗,温凉更喜欢娱乐,会下棋不代表要全力以赴。
康熙帝心满意足地把温凉的棋子包围起来,认真说道,“你要是一直这样的话,那可算不得好事。”
他显然知道温凉在控制着棋艺的问题。
“某以为,这样子彼此都能尽兴。”
君臣间说话,从来都是含着一层面纱,彼此都知道真实的意思是什么,然而面上说话仍需要朦朦胧胧不能说透,这是官场上的艺术。
然不知道是温凉本身的缘故,还是康熙帝果真老顽童,温凉越发感受到康熙帝的高要求,要是温凉有些许隐瞒,咳,说话有些官场上的艺术,康熙帝或许会比他更加生气。
能寻个说真话的人也是难,康熙帝丢了颗棋子砸中了温凉的头,“给我老实点。”
温凉抿唇,一子立刻扭转了局面。
康熙帝被反将一军,反倒高兴起来,慢吞吞地说道,“温凉啊,这事就这么算了。”
温凉不言。
屋内只余下啪嗒的清脆声响,直到最后分出个胜负来。
温凉陪着康熙帝度过了下午的时辰,这才从乾清宫出来。梁九功亲自送着温凉出宫,一行人还没有走到宫门处,梁九功听到温凉说道,“万岁爷这些日子休息不好?”
梁九功深呼口气,按理来说,这些话的确不该他来说,只是……他低声说道,“皇上的确难以入眠。”
康熙帝的眼袋很是明显,精神也有些混沌,如果不是这么近距离观察了一个下午,温凉也不能察觉。毕竟康熙帝说话声音硬朗,如果不是如此,温凉也难以察觉。
温凉蹙眉,“御医呢?”
梁九功抿了抿嘴角,“皇上不肯。”
御医的确是见了,药也吃了,然没什么效果后,康熙就不愿意再看了。
温凉凝眉,好半晌才明白康熙帝的心思,岁月不饶人,亲眼看着自个儿的衰弱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然若是因此讳病忌医可不是好事。
梁九功冒险告诉温凉此事,便是期望温凉能劝劝,要是皇上继续下去日日不眠,那可不是好事。前个儿好容易把身体给调养起来,要是眨眼间又出事,梁九功觉得他有点虚。
温凉冲着梁九功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未尽之意,这才坐上马车。
在马蹄哒哒声中,温凉逐渐有了主意,只是这需要康熙帝应允。
温凉漫不经意地敲打着膝盖,也合该把爷也拉进来,要挨训也不是他一人的事情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