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即将离开的时候, 门外终于是传来了敲门声, 这动静本便是温凉所预料中的,绿意仅仅是看了眼温凉,便立刻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屋外是两位戴着兜帽的人,即便披着厚重的披风,依旧能够隐约得见瘦弱的身材, 这是两位女子。
绿意瞥见身后那人熟悉的侧脸,让开道路放她们进来了。
温凉坐在窗边把玩着茶杯,似乎并没有被这动静所扰。前头的女子一步步走到窗边, 而后傲然在温凉对面坐下,继而解下兜帽。
果不其然,这人便是乌拉那拉氏。
她的衣裳简单, 发髻随意, 看似是为了今日的出门做好了准备。然那落落大方的姿态及面容淡雅的模样,仿佛她才是这场见面的主导者。
温凉把绿意叫来,“让小二再送壶茶过来。”
绿意颔首, 正欲下楼时, 福晋也淡声道, “嬷嬷, 你随她下去吧,正好多点几碟小菜, 正好给温先生搭配。”
这不过是为了支开侍从罢了,然这短短的两句话中,隐约含着若有若无的讽刺。
随着李嬷嬷和绿意的离开, 屋内又陷入了安静中。两人间存在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像是在挣扎着到底是谁先开口,而谁先开口,仿佛那个人便输定了。
温凉气定神闲,他在此处坐了小半个时辰,若不是有着等待福晋到来的想法,他早便离开了。温凉不喜欢麻烦的事,若此事见面完便能解决,那在府外见面也便罢了。
怀揣着心事的人往往是输的那个,福晋漫不经心地抚着左手的指套,“温先生似乎丝毫不奇怪,为何我会寻你。”她全身的首饰都摘了个干净,唯独这鲜红的指套犹在。
温凉道,“福晋是出于任何的原因,有何差别?”
福晋似笑非笑,看着温凉的模样像是在看什么玩笑,“先生既是知道这点,为何依旧纠缠不清?”
温凉微挑眉,“若福晋对某有何意见,尽管告知在下。可若是其他的事情,某无能为力。”
福晋道,“先生知道本身存在的奇特爱好,便知道世人对此的看法。便是那把火烧光了一切,可本性难移。你在弘晖身边一日,对他的影响便越大。”她终是摁不住挑破了此事。
温凉倒是没想到,福晋是冲着这个过来的。
自从他改变了人设后,温凉也曾经和系统确认过,他变更的过程勉强符合逻辑,并不曾出现变故。自此后,温凉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也不曾料到,福晋竟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他排斥。
不。温凉在心里重新下定义,他本该想到这点。可因为乌拉那拉氏几乎不曾出现在温凉的计划中,导致他在谋划时根本不曾料到内院之人对他的反应。
温凉坦然道,“若福晋所要求的只是此事,并非难事。”
他亦不想和任何的皇嗣牵扯过多,哪怕是胤禛的子嗣也是如此。
福晋露出恬淡大方的笑意,“如此便是好事了。”
温凉点点头,侧头望了眼窗外的景色,若是福晋是因为此事而特地派人跟踪他,并特地到府外和他见面,如此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先生。”
温凉回首看她,福晋轻启朱唇,淡笑着说道,“先生如今已是二十多岁,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不若我给先生保桩媒?”
这话题骤转,又是不同。
“某并无婚娶的意味。”温凉拒绝了个彻底。
福晋不以为意,“好男儿志在四方,先生正是这个时候,难不成还要等到而立之年再来想此事?”
温凉淡道,“此事需看缘分。无缘便是强求,也不是好事。”这话便比之前的拒绝更加明显了。
福晋听出温凉的意思,只是浅笑着摇头,“等以后先生不要后悔便是。”
温凉的手腕搭在桌边,似有似无地敲着桌面,隐约的动静惹不来两人的注意,却让温凉的思绪更加清晰。
如果福晋今日来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弘晖,如果福晋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便另有隐情……
而福晋来寻他只有两个可能。
温凉心中顿悟,这便是她为何要遣走李嬷嬷。
若眼前的人是胤禛,温凉便坦然问了。面对福晋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目光,温凉面色不变,硬是不往福晋想说的那方面凑。
福晋心有不满,仍欲再说。
“叩叩——”敲门声起,福晋抿唇安静下来。
片刻后,绿意从门边端着东西进来了,身后是稍显郁闷的李嬷嬷。绿意只作不知,给温凉与福晋斟茶后,又把端着的几碟小菜也一一放上来,随后退到外间去候着。
然绿意与李嬷嬷来了后,福晋一言不发地啜饮着茶水。这茶室内的清香慢慢扩散开来,温凉微眯着眼睛,低头端起茶盏,泄露的茶香便溢散开来。
福晋最终还是没等到继续说话的时候,一泡茶的时间后,便又戴好兜帽离开了。她这一次出府是用着回娘家的名头,人还不曾到娘家落脚。她在这里花费的时间已有不少,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
温凉起身目送着福晋离开,视线落在茶楼外面候着的人,等人上了马车后,温凉这才又低头含了口茶水。
如果福晋知道从一开始她的种种遮蔽手段便无用,只消她往温凉身边靠近,所有的消息都会源源不断地往胤禛那边泄露,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身边跟着的人可不在少数。
温凉喝完一盏茶,又开始在捡花生吃。清脆香甜的味道在口腔内散开,温凉的思绪也随着花生的味道而飘散开来。
劳得福晋特地来寻,若是没有个理由,便是温凉也是无法相信的。弘晖的事情只作一例,另一个原因,怕是仍落在胤禛身上。
温凉抿唇,难不成福晋以为,贝勒爷数年不沾染女色的原因落在他身上不成?
一脸平静地往胤禛身上套了好几个情深的人设后,温凉又一个个拿下来。胤禛是不是这样的人,温凉不知道。他会猜测胤禛是否对他有情感,可没有其他佐证,温凉绝不会猜测胤禛会为他而守身如玉……这个词不胡乱合适,温凉又默默地取下来。
“先生,先生……”绿意轻声唤了他几句,而后才说道,“这茶水该冷了。”温凉回过神来,用着帕子擦擦嘴角,而后站起身来,“走吧。”
福晋的事早已被他丢到脑后。
数日后,温凉在前拐弯处顿住,发现弘晖入了后,温凉歪头想了想,又转身回去了。虽他不曾直接答应福晋此事,不过能避免还是避免了吧。
身后的绿意也远远看到了弘晖,见着先生转身便离开,这种行径让绿意隐约猜测出前几日福晋特地出府与温凉商谈的便是此事。绿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隐约疑惑起来,如果是此事,福晋为何需要大动干戈。
毕竟她出府,可不是一件小事。
外书房内,胤禛一脸肃色在屋内踱步。这几日忙碌,温凉那边的消息他直到今日方才看到,仔细地把内里的内容看了一遍后,胤禛面带薄怒,顿时了然福晋的想法。
乌拉那拉氏在胤禛身边多年,哪怕两人只是相敬如宾,哪怕胤禛并没有茶室对话的内容,也能大概明了福晋的心思。
福晋……胤禛重新落座,指尖慢悠悠地敲打着桌面,所有所思地咀嚼着。
……
温凉从书屋出来的时候,绿意把一份书信送到了他的案头。温凉看着上头的蜡封,“是戴铎的书信?”
绿意应是,“刚才送来的门房是这么说的。”
温凉颔首,随意地拆开了蜡块,从内里取出了厚厚一叠信纸。从这深浅不一的墨渍来看,这或许是戴铎综合下来好一段时间的。
刚看了最上面一页后,温凉便迟疑地掀了掀后面还有那么多的信纸,若是每一张都和第一张这般都是叙述往常的话,温凉就不打算看下去了。好在翻到中间时,一行字掠过他的视线,抓住了温凉的眼球。
“……温兄以为,此道中有何不同……需以吾身谏言,戴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有所……数日前,于江中救起数人……”
温凉翻回前面几张,看完了整封信的内容后,沉吟半晌站起身来,出门时正好撞上前来的绿意,“先生,宫中有请。”
温凉蹙眉,距离上一次入宫已有半月,“我知道了。”他重新换了衣服,又把其中几张信纸折叠起来放入胸口。
“走吧。”
温凉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忽而感觉身后的重量不大对,“绿意,把她带走。”绿意忍着笑意在后面抱住大猫,硬生生把一坨给扛起来,“是。”
温凉这才迈出院子。
等到他站到了乾清宫门口时,温凉隐约听到了太子胤礽的声响。
他站在门口狐疑了半晌,难不成刚才是他在梦中?康熙帝从近些时日都在刻意避免温凉与其他阿哥见面,温凉本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梁九功笑意盈盈在门口守着,“先生还请入内,万岁爷等候多时了。”
温凉抛开刚才那几缕想法,随着梁九功往殿内走去,此时殿内的动静也停下来,似乎是听到了梁九功的声音。
温凉往左侧望去,果不其然,甚至比温凉所以为的还要多人。胤礽、胤褆、胤祉、胤禛……几乎成年阿哥都在此处。
温凉无视了那些或是刺探或是打量的视线,随着梁九功走到前头来,仅是欠身道,“万岁爷。”康熙帝笑眯眯地招手,温凉面无表情地走上台阶。
身后,胤禟挤眉弄眼地看着胤禩,胤禩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暗示他安分点。如今胤俄等不在,反倒是显得胤禟更闹腾了些。
温凉在康熙帝身边站定,便见着老爷子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康熙帝身边的梁九功手上取来一件东西,“前些日子看着你带着的玉佩,倒是现在才想起来。”
温凉双手接过,这玉佩是祥云模样,唯有其上二字带着些熟悉的感觉——那是康熙帝的手笔。
平安。
这是康熙帝亲手雕刻的物什。
温凉抿唇,“谢万岁爷。”
康熙帝摆摆手,看起来像是安了心似的。他亲切地拍了拍温凉的手,这才看着底下的儿子,那些或是奇异或是怀疑的眼神,康熙帝已经看得太多了。
“今个朕召你等过来,便是为了刚才的事情,如今既然已经说完,朕也累了,都散了吧。”康熙帝毫不在乎地说瞎话,眼下温凉刚来,康熙帝定然有很多话想和温凉谈谈。
温凉抿唇。他对康熙帝的判断还是正确的,他的确是在避免他与皇家的人接触。只是这场辩论花费的时间超乎了康熙帝的预料,这才导致了这不可避免的会见。
胤褆看了眼胤礽,似乎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却抱有着同样的态度,他率先道,“皇阿玛,这位是……”康熙显然没有介绍的意思,可在场的诸位哪怕早就事先知道此人是谁,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这点。
相反,胤褆更希望能从康熙帝的嘴中得知皇阿玛对此人究竟是何态度。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下他们亲眼看到了康熙帝对温凉的宽厚重视,然这依旧无法消除他们此刻的怀疑,究竟温凉的身份为何,如果不能够知道这一点,他们只能继续在私下继续探究了。
温凉安静地站在一旁,宛若这场面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康熙帝平静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除了胤禛外,似乎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好奇,哪怕是胤禩,此刻脸上也显着微微的疑惑。完美的伪装。
身侧站着一个直来直往的人时,康熙帝难得不想理会这群儿子之间打机锋的模样,便是他们私底下都不知道探究过多少遍,此刻摆在面前的还是空白,看起来的确很是虚假。
康熙帝漫不经意地说道,“你等应该比朕还清楚不是吗?既然私底下都查了,就不要在面上如此这般了,查到了算你们本事。查不到难不成还得你们的老子我再一一给你提示?”他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一一敲打了在座数人。
胤礽虽也在其中,可刚才站出去的人不是他自个,这份憋屈的感觉至少没胤褆那么严重。等他们几个从乾清宫出来时,胤禛便被围住了。
康熙帝对温凉的重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前头也说过,耳闻不如眼见,眼下亲眼看见了,谁心里都好奇。而这些人中知道得最清楚的人便是胤禛了。
也只有胤禛。
在离乾清宫不远处,胤祉拦下了胤禛,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老四啊,这温凉看起来不起眼的,怎的就得到了皇阿玛的青眼?你这做主子的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吧。”
胤祉这些时候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大顺利,这三月里已经被康熙帝训斥了好几次,整个人显得很是颓废。特地掇拾过还能隐隐看见他眼底的青痕。
这原因,胤禛心里自然清楚。温凉小院那事,还不算完。
胤禟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三哥说的没错,四哥,你给我们说说呗。”
这温凉的情况眼下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心病,这兄弟间争夺还好说,突然强插了一人得到了皇阿玛的看重,哪怕这身份查起来表面没有任何问题,可康熙帝的态度,就已经是最大的问题了。
胤禛扫了眼胤祉,冷淡地说道,“许是合了皇阿玛眼缘。”
胤禟无谓地翻了个白眼,靠在柱子上说道,“四哥,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既然不想说就不说了,还说这些干嘛?”
胤禛微凉的语调响起,“既然知道我不想说,还问。”胤禟被胤禛的话噎得没处说理去,还没等他下一句话出来,胤禛已然离开了。
胤褆嗤笑了声,侧身看着太子爷,“太子爷,我说老四,似乎也用着不怎么顺手了吧?”他宽厚的声线夹杂着嘲笑的意味,说完后也没去注意胤礽的反应,直接也往前面走去。
胤礽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四散开来的兄弟,片刻后才迈开步子往东宫去。即便身后跟着甚多侍从,也隐约显出寂寥的模样。
殿内,康熙帝头疼地看着一板一眼的温凉,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道,“这个不行,换一个。”
温凉寸土不让,耿直地戳破了康熙帝维持的表象,“万岁爷至少熬了三夜,若某无法阻止,该是向爷谏言的时候了。”
方才便是在讨论,诸子都不曾靠近康熙帝,自是无从认真看着康熙帝的脸色。可温凉不同,他已是站在了康熙帝的亲密范围内,清楚地看到了康熙帝眼里的血丝,以及眼镜底下的青痕。康熙帝的模样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康熙帝假意生气,“你这是故意泄露帝踪。”
温凉道,“多谢万岁爷告知,某出去后必定会不经意间泄露。”
康熙帝失笑,“你啊你,真是不知好歹,就不会说两句好话。小心日后朕护不住你这张嘴。”
温凉奇怪地歪头看他,“皇上为何会如此想,某自当在该说的人面前说。不该说的人本就是与某毫无瓜葛。”
康熙帝饶有趣味地看他,“那什么人是该说的,那些人是不当说的。”
“除开万岁爷和爷,其他皆是不当说的人。”温凉毫不犹豫地说道,同时把梁九功泡好的茶盏往康熙帝手边推,如果康熙帝现在还要继续谈下去的话,多喝点茶总能提提精神。
康熙帝哈哈大笑,似乎觉得温凉的话十分熨帖,“刚才的话却是说早了,温凉偶尔还是会说说好话。”
温凉摇头,平静地说道,“某从不说好话,只说实话。”康熙帝深以为然地点头,拿起茶盏尝了尝,又道,“老四此人,温凉以为如何?”
这本该是个危险的领域,可康熙帝问得漫不经心,温凉的回答更是脱口而出。
“不好不坏的人。”
康熙帝惊讶地看他,“温凉的评价便是如此?”
温凉认真道,“爷既能严以修身克己守礼,也能遇强则强从不软弱,如此已是够了。”
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言语总是容易过行动,多少人此生便摆在克制二字上。
见着康熙帝失笑的模样,温凉又提了提精神解释道,“某在贝勒爷麾下共事多年,并未有被冒犯之感,也从不觉得不适。这于某那些小爱好而言,已是最大的宽慰。”回想着当初女装大佬的人设,温凉着实想不出如果换了个人,会是怎样的反应。
康熙帝沉默了半晌,该也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指着温凉的腰间说道,“那玉坠,也是他给你的?”
温凉觉察出他所说的是哪一枚玉佩,坦诚道,“那是南巡时某醉酒扯下的,后来贝勒爷便赠予了某。”
康熙注意到温凉所说的不是“赏”而是“赠”,温凉一直是个谨慎认真的人,既然说的是赠,那么当初的情形便只会是胤禛把玉佩赠予了温凉。
康熙帝含笑着道,“如此便也算是这玉坠遇到了明主,省得落了灰尘。”
温凉隐有所感,“那玉坠原本是万岁爷的?”
康熙帝颔首,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收敛了笑意道,“以前的老四可不像现在这样老成稳重,毕竟也还是有孩子气的时候。约莫记得,那是在他十岁左右,皇后去世,朕在宫殿外见着他偷偷流泪。”话语中隐隐带着叹息。
康熙膝下的孩子不算少,胤禛也算是前几个孩子了,可前头有太子大阿哥珠玉在前,又有几个小的在后面逗趣儿,四这个数字不大不小不尴不尬刚好凑在中间,是个极其容易被人忽视的数字。
哪怕胤禛的养母是当时的皇贵妃佟佳氏,这其中的差距还是如此。收养来的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哪怕再如何娇宠,等着佟佳氏生下了自个的女儿后,那中间的差距便显露出来。后头那个小女儿到底还是体弱去世了,可随着而来的,佟佳氏的身体也垮掉了。
子以母为贵,在胤禛身上是行得通的。他从皇后养子再重新回到德妃身边,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可那深深的隔阂已经划开,再回不到从前。
康熙帝意识到这点时,可是有些迟了。那夜风雪很大,他看着那孩子几近无声的啜泣,安静地站了半个时辰,这才解下当时系在身上的玉佩赠予了胤禛。是的,回想起当初的心情,康熙帝用的也是赠予这个词语。
温凉会得到这枚玉佩,自也是胤禛真切看重他。
康熙帝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情,“倒也是没想到,这小子长这么大后,竟是成了个冷面,倒也是世事难料了。”
温凉慢吞吞地把刚才康熙帝的话总结了一遍,“万岁爷,既然这是您给贝勒爷的玉佩,那某不该拿。”他并不知道这玉佩背后藏着这样的故事,不论对胤禛还是康熙帝而言,都是份略显沉重的记忆。
康熙朗声大笑道,“罢了,你知老四那脾气,要是真的被你送回去,那岂不是得一直放冷气。我可还得天天见人,温凉还是别惹他的好。”
温凉抿唇,康熙这话看似埋汰,实际上含着宠溺亲近。康熙帝与胤禛的关系已是比以前好上许多。
这点进展落在温凉眼里,自然是高兴的。高兴的温凉面无表情地说道,“某知道了。”
康熙帝含笑着看着温凉,“胤禛心思重,有你在身边,倒也是件好事。总归有人能够说说话。”他的视线落到温凉腰间佩戴的玉佩上,正好,今日温凉所佩戴的正是胤禛所赠予的那枚。
温凉下意识顺着康熙帝的视线看了眼腰间的佩饰,片刻后,心尖微颤。似是得到了什么佐证一般,又细细地把这枚玉佩抽出来看了两眼。
康熙帝看着温凉的动作,“温凉是发现了什么吗?”
温凉下意识摇头,“某无事,只是……突然想起了点事。”
康熙帝好笑地看着温凉,“你可知你刚才的话已然前后颠倒了。”定然是发生了康熙所不知道的事情,以温凉的性格,这相当于走神了。
温凉回过神看着康熙帝,顺手把玉坠又给挂回去,道,“某真的无事。”
他只是找到了佐证罢了。
温凉抬手饮下温热的茶水,心中仿佛也被这股微凉的水流所冲刷一般,前所未有的清楚一件事情。
胤禛喜欢他。
这不再是一个猜测,而是事实。
温凉抬眸看着眼对面坐着的康熙帝,正是他刚才的话语才挑起了温凉的思绪,也让他在刹那间明白那日为何福晋来见他的时候是那样的语焉不详。
不是她不想说,或许是她也不确定到底要怎么说。
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乌拉那拉氏心里也不清楚。这个猜忌她连身边的李嬷嬷也不曾透露,只能透过弘晖的事情来寻温凉。只是寻了温凉,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
淡凉似水的视线在康熙帝回望时毫无情绪,耳边是康熙帝的声音,“温凉……”
温凉只是点头。
夜色寂寥,天空中只有点点繁星,唯有片片雪花悠然地从天地飘落,最后带着旋儿地落到地上。马蹄声哒哒,一驾马车踩着月色悠然,静静地走在官道上。
温凉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思绪却仍旧停留在宫内的对话中。
温凉此前虽有过怀疑,可胤禛到底喜不喜欢他这样的事情并不存在在温凉的最优先需要处理的事项中,他一直不曾去主动关注过。哪怕是偶尔有证据浮现,于温凉而言,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可他的确不曾想到,胤禛真的喜欢他。这些年的记忆不断地在温凉脑中闪现,对话、动作、神态、言行、眼神……
温凉是个信奉证据的人,一旦有证据能够佐证事实,不论究竟多么难以置信,他都会确认这便是真相。*
事实如此,温凉睁眼,漆黑的眼眸在寂静的室内因透入的银白而闪着微光,眼下是该如此处理此事的做法了。
已知:胤禛喜欢他。
推导:会影响任务进程。
结论:需要解决。
解决的主要人物:温凉。
温凉指尖微动,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喜不喜欢胤禛?
温凉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等他踩着小道往小院走时,守在分叉口的身影骤然显露,半大不小的个子,是弘晖。
弘晖从黑暗中走出来,对着温凉行礼道,“先生,弘晖不知是何处惹来先生不喜,若是弘晖有不得体的地方,还请先生直言,弘晖会加以改正。”
弘晖毕竟是特地整理过温凉在出现的规律,当他知道了发现温凉不曾出现,而在他离开后又回到的次数后,他自然察觉到出了些他不知道的问题。
弘晖真心推崇温凉的学识,即便温凉只是府上幕僚,可对比阿玛的看重与皇爷爷的重视,也只是个小事情罢了。
温凉淡漠的视线落在弘晖身上,又瞬间移开,平静地说道,“不是你的缘故。”
弘晖再接再厉地说道,“既然不是弘晖的问题,那还请先生不要躲着弘晖。”如果因为小小的原因便失去温凉这位良师益友,弘晖实在遗憾。
“虽不是你的问题,但也是你的问题。”
弘晖没想到温凉接下来丢过来的这句话让他猝不及防,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温凉已经擦肩走过。身后的侍从拦着弘晖追上去的想法,“少爷,福晋还在等着您呢。”他在这里耗费的时间过多了。
弘晖丧气地往回走,那厢温凉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看着屋内的模样忽而说道,“绿意。”
守在门口看着他的侍女抬头望着先生,“先生,有何吩咐?”
“我要仔细思考一个认真的问题,在结论出来前,除了宫内和贝勒爷的召唤,不许任何人来叨扰。”温凉道。
绿意立刻点头,“奴婢知道了。”只要温凉一声令下,谁都不能进来。
温凉回屋,径直在窗边美人榻坐下,上次没看完的书本夹着书签仍放在边上,而温凉目前尚没有再看的心情。
胤禛对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温凉微挑眉峰,似乎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
温凉足不出屋整整三天,直到第三日下午才出现在。
胡华轻声道,“先生,贝勒爷正在楼上。”
虽不曾料到此刻胤禛会在府内,可温凉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往楼上走去。在楼道边,温凉先是看到了苏培盛,他眼见是温凉上来,仅是欠身行礼,没有阻挠,“先生。”
温凉点点头,又往上迈了一步,便望见了胤禛的身影。此刻他袖手站在窗边,挺俊的身影染上层层光晕,听着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先生怕是要以为家了。”
胤禛打趣。
温凉漫步走到胤禛身侧,“爷是来此处散心?”胤禛手边并无书籍,就刚才的模样看来,也不想似在搜索书籍一般。
胤禛浅笑,“先生倒是懂我。”这安静异常,少有人来。环绕在书海中,偶尔反倒能沉浸思绪,寻到开拓的思路。
温凉抿唇,视线在身边的书架上望了几眼,胤禛发现温凉的走神,道,“先生想找些什么?”
“某想寻些……”温凉迟疑了片刻,似乎在思忖着用什么词语来解释比较好,“关于情感解决之道的书籍。”
胤禛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回忆刚才温凉所说的究竟是不是他所听到的那样,“若先生是想寻这样的书籍,”他平静地说完了另外半句话,“怕是不论何处都不会有。”
温凉站在原地思索,而后点点头,“爷说得对。”
“先生为何要寻着这书籍?”胤禛道。
温凉慢吞吞地把眼神贴在胤禛的眉心,看起来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直接说,似乎不是个好方法。
温凉是个很喜欢单刀直入的人。但起码在这件事上,他还是知道直接不是个好方法。
他镇定地又移开视线,“某无事。”
胤禛挑眉看他,仿佛是在评价他说的话,忽而含笑道,“先生在撒谎。”
温凉也点点头,“我是在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
(*)里面的句子我看着有点像福尔摩斯的话_(:3∠)_,标注下
其实福晋的做法站在她的立场上也不能说不对,她毕竟是生活在以夫为天的时代,胤禛的态度很重要,弘晖更是唯一的儿子,so……
温凉凉开窍需要时间,不过好歹确定了胤禛真的喜欢他,我家温凉凉才不自恋,有实据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