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
德妃坐在康熙帝身侧, 手中抚摸着娇宠的波斯猫。方才康熙帝进来的时候也摸着波斯猫赞叹了几句胤祯的孝心, 这让德妃的情绪颇佳。
康熙帝如今年近五十,已不复当初年轻力壮。而随着康熙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妃嫔再如何保养,也不如年轻妃子那般富有活力。康熙帝偶尔来她们这里坐坐,不再是为了那档子事,而是成了一种习惯。
能在宫中厮杀出来的妃嫔都各有独到之处, 德妃的淡然安逸成为康熙喜欢的地方。在永和宫总能感觉到别处不曾有过的安静。
德妃的话很少,总能认真地倾听话语,偶尔的一两句话总能点到实际的地方, 着实是个不错的陪伴者。
只是私心甚重。
康熙帝慢悠悠地啜饮着茶水,眼神似有似无地看了眼趴在德妃膝盖上的波斯猫,又移开了视线, 落到了旁边的抱枕。他随意地靠了靠, 发现那软绵程度适中,倒是比其他地方还舒服很多,“这是内务府重新定制的?”的确是不错。
德妃的神色微淡, “这是老四寻来的, 偶尔用用也是不错。”
康熙帝点点头, “老四倒也是有孝心。”他想起了前些时日一直失眠时, 梁九功冒死换下的香料。那的确是让康熙帝睡了个好觉,他褒奖梁九功的时候, 那老家伙才敢说是四贝勒亲自送过来的,后是他病急乱投医才置换。
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老四有用这些事来邀功,做得倒是默默无闻。
德妃似乎是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 很快便说道,“这些时日十四在演武场一泡便是一整天,不知是哪个混人在他面前说了打仗的事情,眼下这皮猴儿天天就想着往外跑,实在是待不住了。”
康熙帝失笑道,“他却是说过此事,看他的口气,那可是颇为认真。”
德妃道,“妾身也不欲打击他,让他撞撞南墙便知如何了。”
康熙帝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他欲做便去做,哪有拘束他的道理?数年后,指不定胤祯还真的成了大将军!”他想着胤祯的模样,也是边摇头边笑。
眼下被他们提及到的对象,正一脸不虞地穿过宫道,回到阿哥所时整个人都面若冰霜,远远看上去就是个缩小版的胤禛。
胤祥在院子门口看到胤祯,原本还想打个招呼,结果见着胤祯这臭脸色,转眼间就跑得没人影儿了,这让胤祯气得够呛,更是火上浇油了。
胤祯不满地回到自个屋里,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不多时,他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还没等门外的人说话,胤祯便气呼呼地让人滚出去。好半晌外头没声了,胤祯正想着闭目养神,窗口又有了动静。
胤祯下意识站起身来,反手抽出了悬挂在墙壁上装饰的长剑,眼见着胤祥挂在窗框上尴尬地看着他,“老十四,你再怎么不欢迎我,总不必一剑劈了我吧?”
胤祯哼哼地把长剑放回去,“怎的,不是见到我就跑吗?居然还回来见我?”
胤祥笑嘻嘻地从窗台上溜下来,“我这不是看着你生气,特地给你拿这个过来吗?”他从背后抓出个食盒,里面摆着好几盘糕点,“这是我让厨房做的,你要不试试?”
胤祥的额娘敏妃去世后,他着实过了好一段时间艰难的日子,即便他和胤禛交好也带不来什么变化。随着时间转移,胤禛越发被康熙帝重视,胤祥自个也渐渐被康熙所喜爱,这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
胤祯面上嫌弃地看着胤祥,还是抓着他坐下来了。
胤祥挑了个小巧的糕点塞入嘴里,咕哝着说道,“好了,你能告诉我生哪门子的气了吗?”一说到这个,胤祯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他愤懑地挑了好几个糕点塞了满嘴,被那甜腻腻的感觉塞满后才说道,“我去了四哥府上。”胤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四哥今日不是在……”
“我特地挑他不在的时候去见温凉的。”胤祯挑眉,又塞了一个。甜食似乎真的能够缓解心情,他没那么气急了。
胤祥默默地把糕点又推到胤祯面前,胤祯诧异地看他,“你今日好过头了吧?”
胤祥露齿微笑,非常和谐有爱,“我只是觉得你待会还会被四哥责罚,还是先好好安慰你一下。虽然我也觉得老十四你应得的。”
胤祯扁嘴,猛地拍了桌子,“我不过就是去见了个四哥的幕僚,没什么大不了的。”
胤祥半心半意地点头,“是,是,只是你见的这个幕僚备受皇阿玛宠爱,你最好没弄出什么大事来。”
胤祯不满地蹙眉,“他能有什么大事,我才是被气得半死的!”温凉那家伙肆无忌惮,就知道拿捏他的命门。他又塞了一个糕点。
“所以,他到底说什么了?”胤祥满不在乎地吞下了第五个糕点,决定回去再让人做几碟,老十四嘴上说着不要,吃得比他还快。看,这都第八个了!
胤祯沉默半晌,然后看着胤祥,“你说,我和八哥的关系,难道四哥会不高兴?”
胤祥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他,“那四哥和我关系好,你作甚还生气?”最开始还一直给他下绊子,真以为他是傻子不成?
胤祯嘟哝着说,“那他是兄长,还生什么气?”
胤祥一拍脑门,认真地说道,“我说你和四哥是亲兄弟,怎么闹成这样我也就不说了。可四哥看起来再如何冷漠,对你还是很上心。别说其他,你以为你每次从演武场回来后,那些满满的伤药是从何处来的?那些可都是四哥亲自送来的!又精贵又好使,如果不是四哥,你以为内务府天天上赶子给你送这玩意儿?”
胤祯抿唇,他一直以为是额娘送来的,也从来不关心这个。
“至于八哥……”胤祥慢吞吞地,极其缓慢地在胤祯眼皮子底下偷渡最后一块糕点,“我和八哥关系也就一般,他怎么样我是不知道。”
胤祯撇嘴,倒没把胤祥的话放在心上,他和四哥关系好,自然不喜欢八哥。
……胤祯心头骤然一跳。
四哥,八哥。
他用力抓了抓脖子,看起来有些焦躁。胤祯其实一直隐约觉得两人不对付。此时前所未有的明白,这两人间的差异性。
“十四,你甭想那么多,四哥总归不会害你。你想做什么,四哥也没拦着你不是。”
胤祥最后的那句话戳中了胤祯的心,那种被温凉话语刺伤的感觉渐渐散去。四哥的确没要求过他做些什么,是他自己自扰。
如果易地而处……胤祯或许也不会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他心头忽而空落落的,对胤禩那头不知怎的,没之前那么有劲头了。
和胤祥说了几句,胤祯心头舒畅了些,正打算抬头和胤祥说两句话时,一眼便见着他拿走了最后一块糕点。
“胤祥,你说好的安慰我就是自己把它全部都吃光了?!”
“你自个数数到底有几个是你自个吃的?”
“我不管,这块是我的!”
“嘿嘿,没啦!”
“十三!”
“我说打人不打脸……”
屋内两兄弟两个混战成一团,外头伺候的人总算是放心了。虽然不知道十三爷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
温凉身体彻底大好那天,胤禛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出海的航队回来了。
这年头不论是多么强大的势力出海,都是一件难做的事情。毕竟海上的情况变幻莫测,谁都不能准确预判到底会不会出事,更别说大清逐渐收缩航海的事情,如今想要出海,已经是一件难事了。或许等回航的时候,便会被岸边的官员打成海盗也说不定。
不过这一次,胤禛私底下扶持的商队还是很顺利地回来了,他们来回在海上漂泊了数月,终于能够踩着地面了,那种心安的感觉是再多的金银珠宝都给不了的。
船队带来的大量财富自是不必说,除此之外,他们也带来了西洋诸国的消息。这才是胤禛更想知道的消息。许是从温凉的潜移默化开始,胤禛对航海的排斥并没有其他阿哥那么强烈,更因为康熙对西洋物什的喜欢而钻研颇深,如今又亲自资助商队出海,便是为了知道更多应该知道的东西。
正如同温凉曾经说过的话,若仅仅是因为担忧惧怕而不去了解,才是最令人担忧惧怕的事情。
只是眼下有件事情比这件更加紧要,让胤禛不得不分心去处理。
胤禛蹙眉看着手里的密报,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更加严肃。如不是密报里面的内容很惊人,那便是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苏培盛不敢言语,在密报递到贝勒爷手中后,便一直低垂着头在边上候着,直到贝勒爷抬头的时候才敢稍微喘气。
胤禛的指尖在密报上点了点,淡声道,“密报上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苏培盛低头,“蜡封从奴才拿到的时候就是完整的。”
胤禛半心半意地点头,随后嘱咐道,“把温先生请来,然后……去佟府请舅舅过来一趟。”能被胤禛称呼为舅舅的人,也就只有隆科多一人。
温凉被胤禛请过来的时候,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看着胤禛严肃的面孔,也知晓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可这肃穆中又没有分毫焦灼,想必这事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得出这个结论后,温凉坐下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如今府内大部分的幕僚都被胤禛外派出去,包括戴铎等人,余下的倒不是很多,温凉也没想到胤禛只召了他一人。
胤禛见着温凉入座,便把手头的一份折子给了他。温凉接过来看了眼,并没有打开,“爷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某?”
这种模样的折子他不曾见过,该是胤禛手底下的密报。
“没什么不合适的。”胤禛淡声说道。
温凉低头打开看了数眼,便对此事的严重性有了判断。他仔细地看完了折子上的内容后,又重新阖上,“爷,此事若是捅出来,引起的火花可不算小,您考虑清楚了?”
内里的内容不算是特异独行的事情,毕竟历朝历代都经常发生,也实属正常。
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朝代都有买官的事情发生。
好听点可以说是捐官,朝廷内甚至有固定的名额是给这些捐官的位置。但买来的官位与真正考科举上来的官员还是不同的。
寻常的晋位都需要花费大量的心思才能够得到,因而,更多的人把视线放在另外一件更容易出头,也是更为冒险的事情上来。
科举舞弊。
这事自打隋唐时期科举制度出现后便屡屡出现的大事件,几乎没有能完全禁止的时候,总能在历史的洪流中跃出水面,惹来非议。
如今,这事又落到了胤禛的手中。
温凉隐约记得,在康熙年间的确有一出科举舞弊的事件,可时间必定不是今日,也不知究竟是何道理。如今后续的事情还不清楚,可就着这密报中所书写的内容,未必是假。
温凉推断着,约莫着从数年前开始竞争着各处考官的时候,便开始埋下了祸根。
而这仅仅只是第一件,胤禛手底下按着的,是第二件。
而此时,胤禛所等待的人也过来了。
隆科多是一等公佟国维的儿子,出身尊贵,也备受康熙重视。如果不是有要事的话,胤禛也甚少与隆科多接触。毕竟康熙帝曾就着这事警告过隆科多,希望他谨言慎行,不要结党营私。隆科多也一直如此行事,胤禛特地就此事寻隆科多过来,也是有些把握不住康熙帝的心思,希望隆科多有独到的见解。
此事毕竟非同寻常,若是处理不好,便会惹出大事。
半晌,就在温凉看完密报时,隆科多也终于出现在门口,一身气派让人过眼难忘。隆科多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正当壮年,声音洪亮,见着胤禛便先朗声大笑,“参见四贝勒——”还没等他拜下去,胤禛便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扶住隆科多,“舅舅,不必如此。”
前头两位都站起来了,温凉自然也施然然地随着胤禛的动作站起身来。隆科多与胤禛寒暄两句后,视线便落到了胤禛身后的温凉身上,“这位是——”
胤禛侧身道,“这位是我麾下幕僚,温凉。”他没有提及让温凉上前叩拜,温凉也乐得糊涂。
温凉这个字眼落在隆科多耳中,可是如雷贯耳。
虽说有不少朝臣已经因为康熙毫不掩饰的宠爱而见过温凉,不过隆科多倒是因各种巧合,至今都不曾见过温凉的相貌。
虽知道温凉便在胤禛都府内,可他们两人身份敏感,久久才能见一次面,如今这种直接在府上见面的更是少之又少,也没有说特地登门来看温凉的道理。
“原来这位便是温先生。”隆科多拱手说道,温凉欠身还礼。
三人皆坐下后,苏培盛又带人奉茶,等着这礼数周到过去后,屋内才又重新余下他们三人。胤禛把方才递给温凉的折子又转手给了隆科多,手里压着的那份给了温凉。
温凉仔细看着这第二份折子,这与前头的那份倒是不尽相同。
这是一份关于江南盐商哄抬盐价,又有官员同流合污,暗藏污垢的折子。与前面那份不同,这份折子阐述的内容是长久性的,光是看着上面的内容,温凉都可以得见源源不断的银子落入幕后人的口袋中。
只要想些歪门邪道,总是有方法能够简单快速地弄到银子。只是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往往吃进去多少又吐出来多少,晚年悲催的更不在少数。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待隆科多把两份都看完后,胤禛这才说道,“舅舅对此有何见解?”
隆科多严肃地看着手上的密报,沉吟许久后还是摇头,“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虽是致命的关键,可到底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且……”他举起盐商的那份,“这一份太过严重,万岁爷此时只动了心思,这件事至多加强了契机,无法作为最后的筹码。若是从你这处捅破,只会让万岁爷怀疑贝勒爷的心思。”
彼此间说话含糊其辞,但都心知肚明,隆科多说的是废太子的契机。
隆科多不愧是跟在康熙帝身边多年的贴心人,把康熙帝的心思看得极其透彻,“若是能再晚上两三年便好了。如今真不是时候。”
以胤禛的性格,眼下就这两件事情哪怕不能够给太子添堵,见着此事都会开始想办法捅出来,以期解决之道。隆科多只能先利害假意夸张,至少能按捺住分毫。
只要不是从胤禛这里捅破,便是上好的事情。如今见着是件大功绩,等万岁爷真心废太子了,回头再看,此事的倡导者只会惹来康熙帝的迁怒。隆科多可不乐意见他压中的筹码出了差错。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本是打算询问温凉的意见,余光却发现隆科多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扫视着温凉,顿时心中一凛,反倒是说道,“上次舅舅提及的字画,下面的人却是帮舅舅寻到了,何不同我一起观赏,也好让舅舅拿回去前好生甄别一下?”
隆科多闻弦歌而知雅意,随着胤禛站起身来,“谢过贝勒爷的心意,我的确是寻它寻得紧啊。”几人的话题瞬间转换了角度,等着苏培盛把字画送来后,隆科多看着这字画不住点头,到底是真迹,又是家中小妾所喜爱的物品,他心中也是欢喜。
等着送走了隆科多后,胤禛这才看着温凉,“劳先生沉寂多时了。”
温凉摇头,他在方才就感觉到了隆科多的注意,胤禛给他的暗示也实属正常。虽说隆科多是胤禛的舅舅,可这舅舅到底不是亲舅舅,且皇家哪里有纯正的亲情可言。隆科多带走的那幅字画,不也正是说明了此事吗?连见面都需要寻个借口。
“先生对这两件事情有何看法?”
胤禛招手让温凉坐下,这才又重新提起此事。
温凉淡声道,“佟大人的说法有几分道理,眼下万岁爷对太子的感情复杂,还未到割舍的程度,在这个关头捅出这件事情,只能作为筹码。若是如此也不是坏事,只可惜其中或许不只有太子一人。”
他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两份,“考官徇私舞弊的事情便不必说了,一推四五六,最多查到考官身后几个人,动摇不了筋骨。而盐商一事,我等焉能知晓这到底是太子的手笔,亦或者八贝勒的手笔?江南局势不明,浑水摸鱼的人过多,还得细细分明才是。”
胤禛颔首。
隆科多毕竟身处位置不同,有些事情他不能说得太透,不如温凉的分析简洁明了。
“眼下若是不从此处着手,爷可捅到别处去。局势不明朗,便索性弄得更加浑浊,看到底谁才是此中的受益者。”温凉提议道。
胤禛不禁失笑,“先生这手段,可会彻底扰乱局面。”
“此刻局面如何,底下到底有哪几道暗涌,彼此实际心知肚明。且让他们逍遥去,某便看着,到底是此时是太子重要,还是他们重要。”
温凉在说话时,总是带着信服的意味。话从他口中得出,便仿佛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般。即便胤禛知晓温凉不无的放矢,可听着他的话语,也不禁感叹,若不是这般有才华又自信的人,也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先生此言有理。”胤禛颔首。
他心中忽而闪过一丝警惕,如今他对温凉的信任着实是过多了些,如是放在以往数年前,他定不会只招来温凉一个幕僚商讨。温凉身份不同,才思敏捷,比起他人而言,久而久之,倒是更加愿意寻温凉来。
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胤禛与温凉实际上是同类人,在大事面前,都能准确的分清楚公事私事。正如同温凉此刻承担着任务在身,关系着温和的性命,可他依旧能够沉稳地一步步来。
只是这私情,终究还是会影响到人本身的想法。不若此时胤禛早该把温凉处置了,哪怕他的身份不同,可步步深陷下去,对胤禛来说绝不是好事。
可胤禛不忍,也不舍。
温凉垂眸思索的时候,骤然觉察出落在身上的视线有些许不妥当,他疑惑地抬头看着胤禛,“某身上可是有不对劲之处?”
胤禛好笑地摇头,“并非如此,先生多虑了。”
温凉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与胤禛又开始商议此事,等到胤禛有了想法后,已经是夜晚时分。胤禛抬头看着外面的月色,又对温凉说道,“先生便留下来与我对付一顿再回去吧。”
温凉无不可地点点头,苏培盛便赶着下去吩咐了,本来就都处理好了等着主子们的发话,苏培盛的命令下去,膳食很快便一道道地传上来了。
胤禛自个进膳并不是多么奢侈,饭菜内容也很是家常,并无外面所猜测皇子皇孙便鲍鱼燕窝那样琳琅满目。端上来的菜肴倒是有不少是温凉喜欢的,这一顿饭也吃得极大欢喜。
饭后,温凉本是打算告辞,而胤禛又在这个时候拿出了船队送来的见闻,温凉一见此物,便主动请求留下来了。
温凉对此时的西洋诸国的资料,大多数都是从传教士口耳相传记下来的。三人成虎,只要不是第一手资料,都有着夸大或者模糊的可能,温凉急需更全面的资料来补充。
这会面,就一直拖到了午夜时分,温凉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后才从外书房离开。
胤禛坐在原位看着温凉离去的身影,心口的跳动沉稳有力,随着呼吸轻颤。他失笑地垂眸看着桌面的折子,一整日都泡在阴谋诡计中,胤禛的思绪却从未想如今这般清醒。
他倾慕温凉。从未如此刻这般明显的情绪。
胤禛沉吟不语,许久后投降般叹息了一声,阖上眼。
……
温凉站在院门口是侧过身去打了个小喷嚏,而后捂着脸在原地站了三息,确定没有其他的毛病后这才继续往里面走。
身后绿意担心的模样被温凉抛在身后。
他倒是不曾想到会在外书房花费那么长的时间,不过温凉得到的消息倒是不少。
不管如何,江南混乱的局面开始渐渐清晰,至少胤禛此刻是掌握着主动权。而他们所商议出来的策略如何实施,也不是温凉需要关注的。
数日后,桐花被送走,此事也算是告段落。而绿意也送来了铜雀的意思。
“先生,铜雀并不打算嫁人。”铜雀的意思和绿意相差无几,无论是嫁人还是留在先生身边,终究都是伺候人,还不如在先生身边留着。以先生的为人,无论如何都会为她们庇护一二,总比外头的日子强些。
温凉知道后,只是淡淡点了头,把这件事情记下后,也不曾再言。
今日他原本打算在书屋内待着,奈何还没等到他入神时,便被匆匆而来的传唤所打断。温凉面无表情地看着绿意小跑进来表达了皇宫内的意思,现在尤其想要罢工。
康熙帝如此频繁地召唤他,便是最开始没怀疑什么的人,如今也要开始考虑温凉的身份。
若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不可能让万岁爷一而再再而三地召见。这段时日,温凉出府的时候都感觉隐约刺探,跟着温凉的人可不算少数。
乾清宫。
温凉入殿内时,大殿不止有康熙帝一人,还有着其他几位朝廷重臣。温凉本以为梁九功会带着他往偏殿去,不曾料到,这一次他竟是带着他直接往殿中走去。
梁九功的意思便是康熙帝的意思,温凉也不曾多想,随着梁九功走到了大殿中央。不曾等到温凉行礼,康熙帝便先摆手免去了温凉的动作,“温凉过来。”
温凉依言往前走了几步,注意到在这一群人面前,有一张地图被高高用木架子悬挂起来。他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此时的世界地图。
大清此时并不曾对外开放,也不曾有官方对外航海出行。这份地图只可能是从西洋诸国传来,只可惜受限于此时的技术与知识,这份地图存在着大量的问题。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温凉至今仍然记得地球板块与海洋与排列的模样,毕竟地理课上画了不知道多少次。
康熙帝与几位大臣之间的对话,温凉并不怎么费心去听,这不是属于他的范畴。虽然康熙把他叫来旁听,或许代表了好几个意思,只是温凉并不打算接受。
“温凉?”
温凉回神,视线落到康熙帝身上,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康熙帝有点想翻白眼,不过忍下了这个不文雅的动作。刚才温凉要不是在走神,他都不敢信。
“你的意见如何?”康熙帝不管旁边大臣纷纷侧目,饶有趣味地看着温凉。
温凉淡定地说道,“几位大人说得都对。”
康熙帝不满地皱眉,“这些空话大可不必。”
温凉抿唇,复又言道,“万岁爷说得也很有道理。”
康熙帝看他,温凉便无辜地看回去,最后把康熙帝给气笑了,直接让这场会议散了。逮住温凉就是一顿骂,温凉默默地听完了后,“某知道了。”
“你这小子,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叫你来作甚,就会装傻。”康熙帝不满地接过梁九功奉上的茶水润喉,他想起温凉倒是临时起意,可温凉要是不知道他的心思,那便是假话了。
温凉的视线在屋内扫过,欠身道,“诸位大臣的意见与某并无太大关系,万岁爷自是不需要为某铺路。”
康熙帝叹了口气,他就不相信温凉不知道他到底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温凉毕竟是一直跟着胤禛的人,等到日后太子登基的时候,温凉这样的人或许会成为胤礽最快开刀的人,便是因为这过高的荣宠和胤禛的地位。毕竟胤禛在诸多阿哥中,是除了太子外身份最高贵的人。
康熙帝想保全温凉,便只有两个法子,一则让温凉从此淡出京城众人的视线,二则为他寻个庇护。有什么庇护,比成为朝廷重臣更为有用的?以温凉的谋虑,只要最开始的时候不成为下一任君王针对的对象,便有脱身的可能。
这份心思,康熙帝可以说是真的为温凉谋算到极致了。
可温凉不愿。
温凉看着康熙帝认真道,“万岁爷,并非某不愿。此事并未到您所说的地步,更何况,这些皇子阿哥中,不管是哪位,某的存在都会妨碍到他们。”
按照康熙帝的说法,哪怕将来是胤禛登基,也有卸磨杀驴的可能。君不见有那么多的先例,温凉又怎会认为他必定是例外?
温凉从一开始便认为他许是不能全身而退,既一开始便带有这样的想法,康熙的担忧也便不是最紧要的了。
康熙帝隐隐觉察出温凉的意思,顿时紧紧蹙额,袖手站立半晌,却也几乎无话可说。哪怕他是帝皇,身后事如何,也是无法决断。
康熙如今已是开始觉察出身体渐渐衰老,再不如当初健硕。这种一旦点被内部的衰老所侵蚀的感觉,哪怕康熙帝是皇帝,也是无法抵挡住那种恐慌。越是恐慌,便越抓住权力不放,从这段时间朝堂上偶尔的摩擦便能看出,底下的阿哥们是多么的蠢蠢欲动。
“万岁爷,可否与某手谈一局?”
温凉主动言道,康熙帝顺着他的意思露出笑意,“怎么,温凉觉得你如今能够胜过我了?”
温凉坦然,落落大方,“不试试又怎会知道?”
梁九功见着康熙帝默认,便小跑着把该有的东西都安排好,又重新给两位奉茶,最后才站在旁边守着,生怕康熙帝有何需要。
康熙帝和温凉两人安静下棋,屋内一片寂静,偶尔听闻棋子啪嗒的声响,便是这万籁中的唯一一点动静了。
康熙帝回神时,天色微微擦黑,他竟然和温凉下了一下午棋。回忆起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康熙帝心有戚戚地看着温凉,“温凉害朕啊——”说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温凉木然地想到。
作为一个一不小心害了康熙帝的人,温凉拒绝了康熙的晚膳,倔强地选择了回府。
绿意真不愧是温凉身边最贴心的人,在见到温凉的时候,她便立刻吩咐小厨房的人把刚才做好的膳食送上来。便是温凉不在的时候,绿意也是常让小厨房备着,免得面临这般突如其来的场面。
温凉坐在自个屋内吃完了晚饭,这才打算把早晨的时候再做一遍。可不知道到底今天他是否和书屋犯冲,人刚走到书屋内,便听到了微末的动静。
不太正常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
温凉凉的话,开窍仍需努力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