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韵直接提了一个大袋子回来, 里面除了刚才齐紫凌说的,还装了不少零食, 甜的辣的都有。
见齐紫凌疑问地看自己,她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多买点东西, 怕会无聊……”
齐紫凌好看的眉毛高高挑起,不可置信地自语道:
“跟我在一起还怕无聊啊……”
云韵心说坏了,不是这个意思, 连忙补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看,就咱们两个人, 在海滩上,是吧,没别的活动,一直坐着, 不会无聊的吗……”
齐紫凌开着车,目不斜视地道:
“反正跟你在一起, 我都没无聊过。”
云韵一下子被巨大的感动击中,小心翼翼地坐着不说话了, 心里倒是感觉很心安。
可是,影后这样说,相当于给自己多大的夸奖啊,而自己还说怕跟人家在一起无聊……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她刚刚主要是觉得,自己又不会说什么好玩的话, 也不怎么健谈,万一滋滋无聊了还能吃零食。
齐紫凌车子开的很快,沿着滨海公路一路行驶过去,一路上也遇到一些目的地相同的车辆,大概都是去看日出的。
c市特别在这个沙滩上开设了一小块区域,做了比较特别的布置,因为这里视野非常开阔,是看日出的绝佳地点。
不过今天不算什么节假日,车子也是三三两两各自散开,在海滨的停车场里随意停着。
齐紫凌从车里拿了一块卷起来的大毯子,又顺手抄起刚才云韵买的大包,直接下车。
“哎,这个包给我吧!”
云韵连忙跟上,想从齐紫凌手里把塑料袋抢过去,怕齐紫凌太累。
齐紫凌肩上扛着大毯子,手上拎着塑料袋,随意地瞥她一眼,声音却是跟神色不太相符的温柔:
“你没睡够,别累着,去前面占位置吧。”
云韵只得赶紧脱了鞋,拎在手上,跑下沙滩,找了一块极好的位置。
视野开阔,前后无人,侧面还有可以挡一下身形的礁石。
齐紫凌早在车上就脱了鞋,此刻直接光着脚,扛着东西,踩进柔软温暖的沙子中间。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行动有些慢,没预料到这些东西在沙滩上如此阻碍行动,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结果脚底下就差点歪倒,被沙子直接淹没了一只脚,平衡瞬间无法保持,身子朝另外半边歪过去。
“小心!”
云韵已经快走两步,赶来伸手抱住她。
齐紫凌半边身体就这样靠在云韵身上。
她个子太高,压得云韵差点跟着倒了,好在云韵有所准备,重心比较低,两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和背。
云韵使劲用力,终于把她整个人又给栽直了。
“袋子给我。”
云韵把她放直,理直气壮地仰起脸要塑料袋,不许她再拿。
齐紫凌刚才已经保持不住平衡了,还拿着袋子,就有点逞强嫌疑了,于是只好低头,灰溜溜地把袋子递给云韵。
还说了句:“你也小心点啊。”
云韵拎着袋子,有点想笑,在温软的沙滩上往前走去。
回头一看,齐紫凌扛毯子卷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多纯熟,两手都伸到头顶去保持平衡了,脚一点一点地往前蹭。
但是,尽管如此,她这么好看,这个样子让云韵想起各种酒店都会挂的那幅油画《陶》。
所以说美人儿不管做什么,都还是美啊。
哪怕是扛着一个铺盖卷儿。
云韵忍住了上去帮忙的冲动,还是要照顾一下影后的自尊心的,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连个铺盖卷儿都扛不好”。
等齐紫凌终于把毯子卷扛过来,天边都开始出现鱼肚白了。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薄毯在沙滩上铺开,坐在毯子上,开始准备拆零食吃。
云韵一点一点地拆着辣条,看着对面海天一线的地方,慢慢开始出现鱼肚白,一点一点的,白色的地方扩大着范围,很快蔓延开去。
“好漂亮啊。”
她感叹着。
“是啊,我都好多年没有认真看过日出了。”
“我也是,我有印象的一次还是初中看的。”
“哈哈,那我还是比你看得多一点。”
齐紫凌笑笑地看她,顺手从她手里的辣条袋子里提了根辣条,放进嘴里。
这是那种肉串式的辣条,便利店也买不到什么特好的东西,云韵买的也就是普通货色。
对于齐紫凌来说,这可是新鲜货,她很少吃这一类的零食,自己没机会买,助理之类的也不会给她买这个。
吃进嘴里都是香精和调料的味道,却有种奇异的刺激感,味蕾好像被这样的味道刺激得蹦跳起来,整个口腔里都异常地鲜活。
好像会上瘾一样,吃完一根,忍不住又拿一根。
“这还有。”
云韵从袋子里又拿了一袋辣条递给齐紫凌,没想到影后居然连辣条都这么爱吃,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吃货,来者不拒啊。
“我以前很少吃辣条,都是网上听人说好吃。”
齐紫凌解释着,因为太辣,赶忙又拿起一瓶饮料喝着。
“那赶紧多吃点。”
云韵帮忙拆。
两人吃完辣条,又去吃泡椒凤爪,都辣得直哈气。
对着新鲜出炉的一轮金红色的巨大太阳哈气哈个不停,这种操作真是太罕见了,两个人反应过来,都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怎么这就吃完了!”
齐紫凌伸手抓,没抓到,说了一句。
云韵震惊地看着袋子,麻辣的就几袋,没一会儿吃完了。这还了得?那自己买的零食再多几倍也不够吃的啊。
“你慢点吃吧滋滋,万一明天去拍戏,导演嫌你胖了怎么办啊?”
云韵赶紧规劝。
“还好还好,我从高中就不长肉只长个子了。”
“这么强大啊?滋滋,你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说到齐紫凌的高中时代,云韵就想要多听一些,凑过去笑得甜甜的跟她说话。
“你真的想听啊?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
齐紫凌神色正经起来,目光悠远,看着前方渐渐从彩霞中跳跃而出的太阳,脸颊上映着浅浅的金色晨光。
“我的家庭背景你也知道的,我爸爸是世界级小提琴演奏家,常年不在家,跑演出。我妈妈是翻译家,翻译过很多书,我家从小就住的是别墅,里面有很大一个房间,布置成图书馆的样子,书柜直接连到天花板上。”
齐紫凌还是一点一点地说起来,神色复杂,用侧脸对着她,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云韵只知道粉丝知道的那些,比如家庭背景,却不知道其中细节,听了还有点羡慕地说:
“那好棒,我小时候就梦想以后有那样的书房。”
“可是,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地方,因为那是我妈妈的工作室。她经常把我叫过去,在那里教训我。”
齐紫凌神色陡然阴沉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隐忍和痛苦,好像有些疼痛扎根在她的灵魂深处,只是稍稍一触,这疼痛就藤蔓一般沿着她的全身长出来。
“啊……对不起,你要是不想说了,可以不说的。”
云韵看她神色,也明白过来,不想让齐紫凌回忆不好的事情,连连阻止。
“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一下,对我自己也好。”
齐紫凌说着,还回过头来,安静地对着云韵笑了一笑。
这是受伤的小兽般的神情,很可怜,却还要强装镇定。
“我妈是个完美主义者,从我三岁起,就开始给我进行全方位教育,希望我能够同时继承她跟我爸的技能,要求非常严格。小时候,我哪怕做错一道题,不管多小的分值,她都要让我到书房去,用戒尺打我手心,每次打十下,要我记住这道题的解法。她还会边打边骂我,为什么这么笨,像蠢猪。”
云韵猛地睁大眼睛,心脏抽痛。
她知道有些家长以为戒尺打手心不算家暴,可这实际上就是家暴啊,还伴随语言侮辱,这是会给孩子留下一辈子阴影的。
“我也很早就开始叛逆了,我不爱学习,从小就不喜欢,小时候还应付一下,等上了初中,我连应付都不应付,直接逃学。
我妈第一次知道我逃学那天,把我关在书房两天两夜,不给我一口水一口饭吃。等她后来找保姆给我送饭时,我已经把她珍藏本的书页撕烂,吞下去了。为了这件事,我妈用戒尺把我胳膊打折了。”
云韵心头如海潮一般澎湃不安,却又无法叫停,看着齐紫凌的神色,她知道,这是齐紫凌难得的一次发泄,她不能阻止。
她只能在旁边听着,心疼得无以复加。
“其实这件事也怪我,我跟她打架,她用戒尺打我,我一抬手就把胳膊砸在柜子上,砸骨折了。后来休养了一段时间,我妈就把我送到了寄宿学校,每年只有寒暑假接我回家住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我们一天可能只会说一句话。
初中有一段时间,我一度觉得自己是被领养的,跟一个伙伴私自逃学到隔壁城市,想要去找传说中我的亲生父母,后来被警察送回家去了。
后来直升当地贵族高中,我根本没打算好好念书,在学校成了小混混头儿,跟很多校外社会人士厮混。好在这样没过多久,我遇到一个好老师。”
说到这里,齐紫凌的眼神终于从凌厉麻木,变得温柔怀念。
云韵伸手轻轻地放在她背上,安慰地、试探地拍了拍。
她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问她:“后来呢?”
齐紫凌转过头来,神色忽然转换成笑嘻嘻的模样,笑着说:
“后来就是我资料上写的那些了,我用一年时间好好复习,考上中戏,在学校就被发掘出道,我爸妈现在也离婚了。你知道吗,到现在,我每年过年都是在国外旅游,不回家的。”
云韵悄悄擦掉眼泪,挤出一个微笑,顺着说:
“不想回家就不回去,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很棒了。”
“主要是我想回去都不知道该回哪里。”
齐紫凌自嘲地笑了一下。
千般经历,万种心酸,好像都蕴含在这一笑之中。
被海光云影,被初升阳光,涤荡清洗了个干净。
许多积压在心口的委屈和疼痛,待到真正说出口时,却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也是因为,知道有人在听,有人在感同身受地为自己心疼。
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齐紫凌深深看一眼云韵,云韵也同样地在看她。
云韵眼睛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小个子的身影,好像五六岁时的自己那般脆弱无助,可那再也不是她了。
她现在已经是齐紫凌,是找到了人生目标、正在一步步找回自我的那个影后。
太阳终于完完全全地,从早晨的彩霞中跳了出来。
金色阳光洒满大地,砂砾慢慢开始变暖,海水一波一波地流过沙滩,就像心跳一般。
一切都那样平和又温暖。
因为不是孤单一人在面对这些,有了恰好的陪伴,这是世间难得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