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庆和康明在市委、市政府没有取得改变计划的效果,他们即得了表扬,也挨了批评。表扬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取得如此重大的成果,出乎于“市委、市政府”的意料之外;批评就是:擅做主张,逮捕了柳汉权、崔联任两个科级干部,给后期工作带来麻烦。
黄国庆居理力争,康明也不失时宜地敲了边鼓,可是没有用,他们最后还是被两位巨头说服了。事后想想唐宁和韩庭玉说的话,都是一些理由并不十分充分的、好象是听过无数回的官面话,可当时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却有着让人不得不服的镇摄力,让你感到他们说的都在理。这就是“官话”的妙处,也是“官威”的奥妙。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两位巨头,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技巧把握得妙入毫巅。
康明和黄国庆垂头丧气地走出市委大楼,坐在刘小凡那辆旧车上的时候,康明下定了决心,不再理肾透析的事了:“国庆老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过问了。这两个月,你好好陪陪嫂子,看嫂子那样子,唉……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告诉她,我一定将黄健送出国去读书,这事我打包票。”
黄国庆沉着脸,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回还是问的话:“你要搞清楚,我不是被你的钱收买的,孩子的事我自己不会管?”
康明也不理他那根藤:“你也知道,我的钱来得容易,虽然说违纪,但不违法,不是黑钱。再说,黄健也是嫂子的孩子,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难道连这一个小小的遗……遗憾都不能让她消除吗?”
黄国庆看了康明一眼,感到他不是在收买人心,又冷了一句:“同情也会伤人自尊的。”
康明提高了声音:“我不管你的自尊,我只想嫂子去的时候,不带遗憾!”
黄国庆不再说话,他不准备接受康明的这个好意,免得被他套牢。
康明声称要去街上散步,让刘小凡将黄国庆送进别院,自己就直奔文江宾馆。
303室,黄启亮躺在床上看电视,门虚掩着。听到敲门声,喊道:“康县长吗?请进。”
康明推门而进,就看见黄启亮从里间出来,到茶几边去倒茶:“黄叔,你怎么知道是我?说不定是服务员或别的什么人呢?”
黄启亮坐在沙发上沏茶,他那沏茶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在半路茶道手的康明眼里,那还只能算是个入门的新手。不过茶只倒了半杯,这符合“满杯酒,坎杯茶”传统规则,那就是处世经验老到的缘故了。
黄启亮将半杯茶推到康明面前:“事理万机的康县长驾临,我敢让别人来打扰吗?”
康明听出了话里的玄机,不过对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黄叔,显然是没有刻意责备的意思,想一想刚才在走道里碰见的两个保安,知道是“钱在使鬼推磨”,好在康明来过文江宾馆几次,那保安也认识康明,见是黄启亮吩咐的正主,就放了行。
既然不会被人打扰,康明就用孩提时代的口气对黄启亮说话:“黄叔,你还是叫我明明吧,那样叫,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犯了错,你要施加惩罚了。”
黄启亮板下了脸:“你这个明明,才几天没见,就学会撒谎了?我什么时候惩罚过你?”
“当凯凯犯错的时候。”康明举着例。
黄启亮忍不住笑了:“呵呵,那是因为,你总是袒护着他,让我有气发不出。……哦?我知道了,你又来那一套,你这个明明,总是让我拿你没办法。”
康明得意地一笑,转而认真地说:“黄叔,你找我来,一定是大事。”
黄启亮摸了摸花白的头发:“那你能猜到我找你干什么吗?”
康明假装想了一下,说:“是不是与买矿井有关?”
一丝惊异在黄启亮眼里闪过,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说说你的理由。”还是对康明小时候说话的那种口气,对于康明,黄启亮感到有挖掘不完的新奇。
“你在兴南办了个选矿厂,那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时冲动,可一直放在那里没用,肯定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低价买下几个矿井,才开始启用。”
“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买呢?”黄启亮再问。
康明认真地问答:“商人以追求利益最大化为原则,一直以来你没有碰到最好的时机。兴南的矿产业虽然是三分天下,但对外来人来说,依然是铁板一块,他们在一致对外的策略上,达成了共识,所以一直没有给你机会。”
“既然这样,那我修那个选矿厂不是浪费吗?”
“不!他们内部的分歧总是存在的,所以你修了那个选矿厂,让他们认为你要与谁合作了,加速了他们互相之间的猜疑,矛盾就开始激发了,在外力的推动下,就会分化瓦解,那时候你就有机会了。可是,弁洲的地震,又使他们团结起来,结成了统一战线,筑起了堡垒,你再次失去了机会。”
黄启亮不断地点头,并用眼神示意康明继续说下去。
“我到兴南以后,你感到机会又来了,明里你不好帮我,可是暗地里,你为黄国庆提供了许许多多的信息,让黄国庆作出了兴南矿产业三分天下的正确判断。黄凯是你派来帮黄国庆的第二手棋,要不然,凭凯凯的能力,没那么快找到高明策的账本。可惜的是,唐宁要搞肾透析,高明策他们不倒,你就只能买下几个矿井。”
黄启亮再次点头:“说得很在理,就象是看见了一样。可按照你所说的,那现在还不是最好时机啊!”
康明摇头:“不!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唐宁不会改变肾透析的政策,高明策他们就不会倒,如果再等下去,连魏太安的矿井都被别人买去了,所以你来找我了。说吧,你想买哪几个矿井?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想买魏太安的那几个矿井,”看黄启亮的眼神好象不是这样,康明又补了一句:“难道说是林沧海和黎卫邦他们那几个还没有开采的矿井?”
黄启亮不再隐匿对康明的赞赏,他看康明的眼神带着无限的惋惜:“可惜了,你怎么就不从商呢?明明,我告诉你,如果你一心赴在商场上,再滚爬几年,黄叔就要甘拜下风罗!”
康明不好意思地说:“可是,看你的眼神,我好象说得不完整。”
黄启亮一笑:“当然不完整,因为你没有用心在商场上。唐宁的肾透析策略,主意还是我给他出的,他有他的用意,而我有我的用途。兴南如果象弁洲一样来一场大地震,文沧的政坛就会被震动,唐宁不好过,韩庭玉也不好过,而兴南也会象半年前的弁洲,变成一盘散沙,政坛、商场都要重新洗牌。你认为这样的结局,对我有好处吗?”
康明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这叫着攻心为上。兴南看似要来一场大地震了,可迟迟不发,让那些人心惊肉跳,惟恐掉进地震的裂缝里,矿井就成了他们手里的烫手山芋,只好低价出售。而如果重新洗牌,那就面临象弁洲一样的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兴南矿产业又将几分天下。难道说,你想买下兴南矿产业的半壁江山?”
黄启亮笑而不答。
“还不止?!”康明惊异地问。
黄启亮伸出一根手指:“一统江山归司马。”
康明张大的嘴,却发不出声音:买下整个兴南矿产业,那至少得十几个亿,黄启亮现在的总财力不过是四、五个亿,那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吗?
黄启亮狡黠地一笑:“所以,我来找你,需要你的配合。”
“可是……”康明想到了他自己的前途,他是要在政坛上混的,一旦卷入商人圈子里,那就会处处受制,欲罢不能。
“明明,黄叔能害你吗?”黄启亮看穿了康明的想法:“这个计谋如果得以实施,对你我都有好处,就算败露,对你还是有好处,对我也不差。你放心,黄叔不是损害国家来发达自己的人,你见过我什么时候损害过国家利益?偷税漏税的事我都不干,损害民众的事更是从来没想过。”
“可是,那可得多少钱啊。”康明不得不指出问题的结症所在。
“不是钱的事,是政策,一条光面堂皇的政策,就能使兴南的矿产业兴旺起来,兴南的财政充盈起来,难道不好吗?当然,这里面需要一个过渡期,那就是,你要制订一条政策,规定定期补交税收的政策,其他的事全交给我来办理。”
“什么样的政策?内容是什么?”这样一来,主动权全在黄启亮的手里,康明虽然十分相信黄启亮,但也不能不多一个心眼。
“购买兴南矿井者,要承担过往矿井所欠的全部税收,五年内全部结清。”
康明还是不太理解:“这样一来,别人也可以拍下呀,凭什么让你独家占领?”
黄启亮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账本,又抽出一张报表,放在康明面前:“这是这些年来他们销售矿井产品的总额,累计五十八亿元,税收最少是十五个亿。花上二十个亿买下兴南的矿产业,那代价就大了点,一般人都会犹豫不决,在他们还没来得及下决心的时候,我已经将它们买到手了。“康明看着那张报表,他相信黄启亮是花费了很大的代价才弄到手的,并已经算过账了,总数都列在表中。这些数字,让康明想起了省里张临宇和李岩,他们那个调查组勘测的数据,与这个竟然惊人的一致。专家就是专家,难怪会在人们心目中树立那么高的权威。
“这些账目是不能公开的,否则,兴南就不是地震的问题了,那简直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康明想提醒黄启亮。
黄启亮却说:“那是我的事,账目不需要公开,但我会上兴南路人皆知。”
账目不公开,而兴南又路人皆知,那无非是通过小道消息传播。小道消息无论在官场也好,在民间也好,都是不可战胜的流言,人们相信它八成,因为它是非官方的官方,不可不信;可它又上不得厅堂,不能为你提供任何证明,如果你不信,还花大气力去侦查,它常常又销声匿迹,让人无从查起;而你稍有疏忽,它往往又会实现,防不胜防。
“明明,”黄启亮见康明不语,知道他对这个计谋不以为然,劝说道:“无商不奸,这句话是对的,而商人的大奸,却不是在买卖上,而是在布局上,如果奸字用在大众身上,那才是真奸商,而用在某些人身上,只要不损害大众的利益,那是行小恶而积大善。黄叔的为人你应该清楚,经济杠杆也是治国的一种手段。”
黄启亮的为人,康明自认为了解,可现在,康明觉得用“老奸巨滑”还不足以描画他,“老谋深算”和“老奸巨滑”加起来,就有点轮廓了。不过他说的也在理,经济杠杆确实是治国的一种手段,与其将兴南的矿产业交给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手里,还不如交给这个老狐狸,毕竟他是做正经生意的人,至少不会耍那些象偷税漏税之类的小奸。
“干!就这么干。”康明同时也想到了,这也是对高明策之流予以沉重打击的好手段,如果他的计谋得以实现,高明策之流的那些残渣们就如拆了骨的虎、脱了皮的龙,兴不起风浪了:“不过,你掌握了矿藏以后,能不能请省里的那些专家们策划一下开采方案?”
“你说的是张临宇他们吧。”黄启亮好象早就知道康明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说:“他们来考察兴南矿产业,也是我向省政府提的建议,至于帮你勘测宏兴公司的矿井,才是史玉香硬加给他们的额外任务。我就是心疼那些矿藏白白浪费了,才提这个建议的。”
康明大惊,原来黄启亮的局布得这么宽:“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一并教我吧。”心疼矿藏浪费可能是真,但最主要的还是要夺别人的矿井吧?
黄启亮摇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要是跟我去经商,我会全交给你。”
这只老狐狸,到这时候了,还没有死去索使康明经商的心:“那就算了,你还是交给凯凯吧。”
黄启亮眼里闪过了一丝失望:“凯凯要是有你一半的领悟能力,我也不必这样枉费心机了。不过,自从有了你在他身边,他就是一员福将,干什么都风声水起,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我还没悟出来。”
黄启亮没悟出来,康明到是知道一点,那就是气概,大方的气概也是经商成功的一种秉性,如果在机会面前能够把握到某种灵感,大事可成。可那种灵感是如何产生的,或者是不是集平时经历之大成,这恐怕黄凯自己也说不清。
康明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二点了,便想起身告辞:“黄叔,下午我有个会,晚上再来陪你。”
黄启亮挥手示意康明坐下:“等一等,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比如说,没钱花了。”
“没钱?哦,你是说兴南财政上的困难吧。是,我那……800万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弄不到钱,兴南就过不了年。”康明想讹诈他一把,如果能从他这里弄到钱,就不用向陆涵开口了。
黄启亮笑道:“以后这样的事,你直接向我开口,没必需跑到陆涵那里去,那个小气鬼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连到陆涵那里借钱的事他都知道?看来,这老狐狸是一个隐藏在暗中的杀手。
“可是,你能给我多少?”康明不相信他会给这么多钱,要买下兴南的整个矿产业,黄启亮还能借钱给他?
黄启亮又伸出了一根指头:“一千万够用不够用?”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你,而且利息……”
黄启亮看着康明嘿嘿笑了:“我还怕你不还吗?要知道,我如果掌握了兴南九成以上的矿藏,除正常税收外,每年上交县财政的费用就是几个千万,要不了半年,就还清了。利息嘛……就当我送给你的了。”
既然连利息都不要,那还到陆涵那里借个屁!而且还能在陆涵面前炫耀一番:我不出三天,弄到了一千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