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故人要走,去送送他。”祝嘉鱼答道。
她说着,朝宋青章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宋绛眉:“我方才在外头听了一会儿,他是想让你回玉京?”
宋绛眉脸色冷下来:“他是想让我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成全他的锦绣前程、康庄大道。”
“我不想说他,阿瑜。”她抿着唇,又问她要不要喝茶。
祝嘉鱼摇了摇头:“下回吧。”她来这里,除了想看看宋绛眉,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想她安心,她道,“你别想那么多,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和他起正面冲突。”
“好。”宋绛眉乖巧颔首,攥在衣袖下的手渐渐收紧,尖尖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痕迹,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如今再忍一段时间,有什么关系。
祝嘉鱼想了想,又道:“你在家中若没法避开他,便去玉钗凤坐坐。”
“玉钗凤?那不是敬王府二小姐的产业?”宋绛眉疑惑地问她。
她笑了笑:“是,但现在也有我的一份了。你是我的人,顾和光怎么也要给你两分薄面,你得空时,便去那里躲躲清静也是好的。”
“我知道了。”宋绛眉推她,“你不是还要去送人?快去吧,不用担心我,更别因为我误了时辰。”
祝嘉鱼拍了拍她的手,走出几步后,又转身将头上的孔雀芙蓉赤金嵌红宝石流苏簪取下来,放到宋绛眉手中:“这是我的信物,到时候你去到玉钗凤,顾和光自然明白。”
相同花样的钗子,祝嘉鱼也送了一支给顾和光。
宋绛眉神情怔忪,手掌缓缓摊开,又渐渐合拢,最后才缓缓将簪子握紧。
她手上用力,很快簪子上孔雀芙蓉的刻痕就印在了她掌心里,取代了先前斑驳的指甲印痕。
祝嘉鱼已经走出很远。
她本该乘马车去城门边,但又怕赶不上卫清楼的行程,于是又换了马。
绿筝忍不住劝她:“小姐您还是下来乘马车吧,骑马过去也太危险了。”
上次赶路时,祝嘉鱼抢了侍卫的马,她别说阻拦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次眼见着她又要骑马,绿筝连忙拦在马前:“上次他人惊马的情境奴婢还记忆犹新,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奴婢可怎么向老爷交代!”
祝嘉鱼甩了甩马鞭,紧声道:“绿筝,让开。”
“都这个时候了,说不定卫公子他们早就出城了!”绿筝咬着唇,不肯退让到一边。
“可我早些赶过去,我心里也能早些安定下来。”祝嘉鱼说完,高高扬起马鞭,同时勒紧缰绳,驭马从绿筝身边擦了过去。
绿筝望着她一骑绝尘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
气死她了!
城门。
卫清楼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仍旧没有望见自己想见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他眉眼低垂,整个人耷拉着,提不起精神。
宋抱朴将他的情状看在眼里,抚了抚胡须:“卫大人还不令小厮驾车,难道是在等什么人前来相送?”
卫清楼扯了扯唇,一板一眼道:“先生有所不知,出发前我请人算过,须得辰时之后方能行路,可保这一路上平安顺遂,人马无虞。”
宋抱朴:“哦?此话当真?”
卫清楼颔首:“书剑也知道。”
坐在车板上拽着缰绳百无聊赖的书剑:?
他家公子这不是明摆着吹牛吗,出发前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公子身边,可没见着他找过什么人算过什么吉时啊。
可作为公子身边最贴心最全能的侍卫,书剑当然明白宁拆一桩婚不能拆公子台的道理,当即便粉随正主地睁眼说起了瞎话:
“确实如此,宋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此行请您归京,将您的安全看得那是重中之重,不仅请人算了吉时,临行前还特地沐浴焚香,更衣祈福了。”
瞥见宋抱朴眼里隐隐的笑意,卫清楼终于忍不住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虚咳了两声:“诚心是做给上天看的,说出来就显得太过,书剑,你多言了。”
书剑闷声道了声是,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缰绳。
他还觉得自己说少了呢。
正这样想着,他忽然听见耳边有马蹄声响起,循声望去,恰见一匹高头大马上,少女伏身娇喝,英姿飒爽。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立时便转头对马车里的卫清楼激动道:“公子,祝小姐来了!”
虽然公子没有明说,但作为一个合格且称职的侍卫,书剑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他家公子这么久不让他驾车,是为了等祝小姐来。
卫清楼闻言,轻慢笑道:“来便来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但动作却也没慢下来,几乎是在书剑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掀开车帘循着马蹄声望了过去。
看见祝嘉鱼策马而来,卫清楼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某回月夜下她驰马而去的身影。
真是很久了。
久到……他当初尚是白身,如今都已经成了玉京城中名声初显的大理寺少卿。
见祝嘉鱼扯了扯缰绳,马匹慢下步子,卫清楼忽又放下了车帘。
“祝小姐今日也要出城?”虽然猜测祝小姐是来送他家公子,但书剑觉得,他们还是得矜持一些,故而,见着祝嘉鱼策马而来,他这般问道。
听见书剑的话,卫清楼端坐车中,不为所动。
祝嘉鱼笑道:“是有些事,敢问卫大人可在车中?”
书剑回头望了一眼车厢,还没来得及开口,卫清楼已经掀开车帘,露出颜色昳丽的一张惑人皮相,他微微抬眼,眼尾仿佛洇了缀连碧云青天的一江春水,温润而清冷:“祝小姐问起我,可是有事相寻?”
祝嘉鱼拉着缰绳的手倏然收紧。
她将腰间刻着如意云纹的玉佩取下来,递到卫清楼眼前:“确是有事。今日醒来,发现窗台上有一枚玉佩,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卫大人,所以便想来问问卫大人,您看这枚玉佩可眼熟?”
卫清楼颔首:“是我让书剑送过去的。你不喜欢?”
祝嘉鱼谈不上喜不喜欢,更何况,比起喜不喜欢这样的小事,她更在意的是卫清楼的用意。
第一次赠玉,她可以理解为卫清楼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可这次呢?为什么?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也就这样问出来了。
卫清楼道:“早先送你那块,你觉得太招眼了,我便想着,再送你一块不那么招眼的。你腰间总是空空,要缀块玉才好看。”
祝嘉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她一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茫茫然之下,只记得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