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烟此时也在水池边。
她正好奇地看着池边的花,那是一丛紫色的,花瓣像莲花一样的花。但比莲花秀气很多,看起来只有巴掌那么多,高高的一串,从上到下,花瓣由外到里,颜色渐深,每一层花瓣上中心都是一团黄色,像古画上凤凰的眼睛。
她向来喜欢花草,这回遇见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漂亮花丛,自然挪不动步子。
她想走得近些,好看得仔细些,却没想到脚下不知怎得一滑,竟然失足跌进了水里!
一旁有男子见状,连忙想要上前救人,却被祝嘉鱼拦住,推向一边。
那人还想嚷嚷,祝嘉鱼却已经往水边去了,她伸手,对邱明烟道:“抓住我的手,爬上来。池边的水不会太深,你不要紧张,待会儿抽筋了反而麻烦。”
邱明烟一开始有些慌乱,听见她的话,奇异地安下心来。
她咬了咬牙,迟疑着伸出手,握住了祝嘉鱼的手,而后使力爬上了岸。
祝嘉鱼又将袖衫脱下来,搭在她身上,并不点破她这会儿浑身湿透的丑态,只道:“当心着凉。”
邱明烟眼帘低垂,湿漉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她拢紧了身上的衣衫,心绪复杂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是祝嘉鱼。
为什么会是祝嘉鱼。
她又懊恼又羞赧,但是祝嘉鱼却没注意她的情绪,见邱薄烟已经闻讯赶来,她想要起身,邱明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了她,幼兽一般望着她。
她眼睛也湿漉漉的,幽幽地看向祝嘉鱼,声音发闷:“你要去哪里?”
祝嘉鱼拍了拍她的手:“去帮你算账。”
她将手拔出来,径直走到人群里,将方才想要见义勇为的男子拎了出来。
她一离开,邱薄烟连忙上前查看妹妹有没有事。邱明烟靠在她怀里,摇了摇头:“你别担心,回去了也别告诉娘,省得她担心。”
她说完,又去看祝嘉鱼。
她不知道祝嘉鱼说的那句帮她算账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旁人就更不知道了。
她们因为知道邱明烟落水,所以围了过来,想要关心她,现在发现人没事,就想散开,毕竟小姑娘脸皮薄,难免不好意思。
可这会儿见着祝嘉鱼神情凶悍地拎着个男子的衣领,众人一时又有些走不动道了,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祝姑娘这么大气性,居然直接上手了。
那男子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满脸无辜地看向祝嘉鱼:“这位小姐,我方才想要救人,您将我拦住了这也就算了,可现在,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男子面容清秀,言辞有理,相较之下,反而是祝嘉鱼看起来凶神恶煞,不讲道理。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祝嘉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说你非要我把你做的事说出来?是坦白从宽还是身败名裂,我劝你想好了再开口。”
男子听她这样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仍然梗着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难不成你们这样身份的人,就喜欢做仗势欺人的事?如果这样,那我无话可说!”
这话扣的帽子可太大了。
变相地将在场所有人都圈了进来。
毕竟能被薛宝珊邀请的,自然都有非富即贵的家世。
众人脸色微变,正想开口劝祝嘉鱼,又想起祝嘉鱼之前在魏家的事,顿时住口,只觉得祝嘉鱼这么做,定然有她的理由。
祝嘉鱼面无波澜。
她可是扣帽子的祖宗,这招对她不起作用。
她甚至反问他:“旁人我不知道,但我这人,抱歉,确实是喜欢仗势欺人的。我家中经营绣坊,一个月的流水不多,几千两而已,但也足够把你送到衙门里脱层皮了。”
她说完,又笑了笑:“但你也不用你那拳头大的脑子想想,你也配我仗势相欺?既然你不肯说,那便由我来说。”
“方才明烟表姐落水,你在一旁看见了,便第一时间想要上前准备救人。可早在她落水前,我就注意到你了,在此前你一直等在这周围,想必是早已经知道,会有人落水吧?”
“想必现在薛小姐派人去查,还能查到池边未干的清油,那就是你动的手脚吧?”
“还有水里的凤眼莲,这花虽然好看,但在贵族人家里并不常见,因为它好养活,尤其在鹤陵,更容易泛滥成灾。方才我走过薛家的园林,游廊低回,虚中有静,想来这样的地方,应当不会养一池的凤眼莲。”
“而据我所知,这凤眼莲生于西洋,如果我没猜错,这丛凤眼莲,应当是你从西洋商人处带来薛家的。”
她前世与容衡行军打仗时,便见过这凤眼莲,当时军中有位见多识广的先生,一语便道破了凤眼莲的来历习性:水生喜阳,命贱之物。
而薛家园林,重在清贵,与这样的“命贱之物”自然极不匹配,哪怕好看,想来薛家的主人也不会任由它生在这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它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引诱今日前来赴宴的小姐。
有人已经顺着她的话开口:“你将花带来,就是料定有人会对这花好奇?”
“回禀小姐,池边的青石板上确有清油的印记。”这时,被薛宝珊叫去查看青石路的下人也匆匆跑来。
又有人看向被祝嘉鱼拎着衣领的男子:“你故意等在这里,又在青石板上抹了清油,就是想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真是骇人听闻。
若是她们事先不知道这样的阴谋,只怕无论是谁落水,被这男子所救,哪怕不会芳心暗许,也一定会重金酬谢,甚至给他在多处提供便利。
可她们乃至于家人的真心感谢,不过都只在男子的算计之中……光是想想,众人都觉得胆寒。
看着她们的脸色,祝嘉鱼心下叹了口气,她不想吓到她们,于是道:“这人交给我处理吧,至于明烟表姐……”
薛宝珊连忙道:“我先带明烟小姐去厢房换身衣裳吧,今天让明烟小姐受惊了,是我的不是。”
邱明烟摇头:“不关薛小姐的事,是我不小心。也……谢谢表妹。”
祝嘉鱼回她一个宽慰的笑,转身便拖着男子出了薛家,让人将他送到了官府里,又教人说了一遍他的恶劣行径,很明显是要他把牢底坐穿的意思。
男子面如死灰,只恨自己为什么动了歪心思,还碰巧撞到这样手段强硬的人物,他甚至不敢辩解,生怕祝嘉鱼想出更狠的手段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