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宋绛眉想出什么反驳的话,祝嘉鱼就已经再度开口:
“就像你说的,你足够美貌,又有足够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聪明,你在他们身边周旋的时候,也暗地里嘲讽讥笑过他们的愚蠢吧。”
“以前的事我不清楚,也无法参与到其中。以后的事也没人说得准,但是——”
她顿了顿,道:“你足够好,以后会遇到很好的人,遇不到也没关系,总归以后不要再强迫自己,去做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得不偿失,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宋绛眉收起虚张的声势,沉默不语地低头看着鞋面上的珍珠,拢在衣袖里的手,却已经渐渐放松了些。
祝嘉鱼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在报复自己,惩罚自己。她将那些男人玩得团团转,但从来没有感到过开心亦或者有过快感,她只觉得厌烦。
可是之前她不知道,除了做那些事情,她还能做什么。
她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被人爱护的滋味。
幼年时或许有过,但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些记忆已经模糊得让她记不清了。唯一清晰的是随着母亲改嫁到商家后,她独自度过的、不为人所关心的后宅生活。
那个家让她连喘气都觉得压抑。她逃离了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却又亲手将鹤陵城变成另一个牢笼。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你要怎么帮我?又需要我做什么?”
尽管被祝嘉鱼表现出来的温情打动,但是宋绛眉仍然没有忘记,她在和祝嘉鱼做交易,而非在接受她的度化。
“我想做的?”祝嘉鱼唇角微弯,看着宋绛眉:
“我要走一条流血的路。”
“我要坐玉京世家的第一把交椅。”
“我要我剑锋所至之处,令行禁止,莫敢不从。”
或许是祝嘉鱼认真的神情太蛊惑人,又或许是她的言辞太有力,总而言之,宋绛眉确实是生出了一丝想要相信她的念头。
但很快她又清醒过来,问出了那句凭什么。
祝嘉鱼看向她,但她的目光辽远,更像是透过宋绛眉的眼神看更深的一些,更远的一些东西。
“凭我是祝嘉鱼。”
就凭前世如果没有她,容衡断不可能每战每胜;凭她天资聪颖,不过跟在御史身边学习了短短半年时间,便能作出令文坛大家惊撼的文章;凭她计谋深远,无所畏惧。
她想到今日家宴上邱竹轻说的话,道:“你若实在信不过我,不妨等半月之后,白鹿书院众学生呈交上去的文章的评鉴结果出来,若是邱竹轻夺得魁首,你便上我的船,我则帮你报复商家,如何?”
“邱竹轻向来比表哥略逊一筹……”宋绛眉说到这里,幡然醒悟一般看向她,“你的意思是,你会出手?”
“倘若有我出手,让邱竹轻赢了宋怀玉,你还会怀疑我么?”祝嘉鱼不答,只反问道。
宋绛眉思忖了一会儿。
她这身子左右是没几年好活的,与其自己一个人筹谋,倒不如与祝嘉鱼合作,至少祝嘉鱼看起来,真的很有能耐。
她于是点头说好。
得了她的应允,祝嘉鱼挑眉一笑:“那宋小姐就静候佳音吧。不过下次,不必特意深夜前来。晚间风寒露重,宋小姐还是得保重身子才好。”
她说完,起身弓腰下了马车。
正在她欲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宋绛眉忽然掀开车帘,叫住祝嘉鱼。
祝嘉鱼不明所以,回过头望她。
她咬着唇:“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是我吗?”
祝嘉鱼眼中笑意渐深:“因为你足够狠。”
她喜欢狠一点的人。
有魄力,有手腕。是很好的合作对象。能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只会对别人更狠。这样很好。若是心软,会容易坏事。
“如果我们成了盟友,你会一直站在我身边吗?”宋绛眉又问。
祝嘉鱼摇头。
少女站在青白的月色下,容色秾艳,双眸如寒星沉沉:“不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前。宋小姐身子太弱,如果成为盟友,我会担心你经不住风刀霜剑。”
宋绛眉笑了笑,放下帘子。
片刻后,女子清浅的嗓音隔着帘子传到祝嘉鱼耳边:“正如祝小姐所言,我在宋府,静候佳音。”
她话音落下,马车便调转车头,驶出巷子,祝嘉鱼也转身回了邱府。
但很快她面上的笑意便渐渐消失。
因为邱凌烟正站在她面前,幽怨地看着她。
祝嘉鱼转过头看绿筝,想问她怎么不提醒自己。
绿筝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邱凌烟便已经气冲冲道:
“你别看她了,是我说让她不要惊动你的。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也不知道宋绛眉做过什么事吗?就算我一开始看不上你,可我扪心自问,何曾又有什么地方对你不起过?”
“我甚至将你拿亲妹妹对待,却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对我?祝嘉鱼,你太过分了!”
她用力跺了跺脚,转头跑远。
祝嘉鱼甚至隐约听见她的哭声。
绿筝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解释:“小姐,我给过你暗示的……”
祝嘉鱼摆了摆手。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现在要怎么哄小姑娘。
“算了,先回去吧。”她叹了口气,道。
邱凌烟哭得实在伤心,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下人,不一会儿便传到了朱氏耳朵里。
已经坐在铜镜前,准备卸下钗环首饰的朱氏不得已起身,披了件外衣来到幼女的闺房,又挥退众人,看向趴在桌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没好气道:
“上回你这么哭还是因为柳涯笙,再上回是因为你犯错,月钱被扣光了,上上回是因为你想要的头年我没让账房给你支银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听母亲说到柳涯笙的名字,邱凌烟便顾不上哭了,只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明白自己明明从头到尾都隐瞒得很好,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她打了个哭嗝,小心翼翼地看向母亲:“您都知道了?”
朱氏戳了戳她的脑门:“也就只有你以为我们都还蒙在鼓里,不只是我,二房三房都知道。”见女儿如遭雷击,她又慢吞吞扔下最后一个重磅炸弹,“你哥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