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邱凌烟平静下来,捏着绢帕的手仍未放松,但到底不似先前,像个红眼睛的兔子了。
她声音有些低,像是觉得丢脸,又像是别。有别的原因。
很快,祝嘉鱼就知道了内里细情。
“与宋绛眉纠缠的那个,叫做柳涯笙。我和他相识两年有余,虽然未曾盟定终身,但他也说过,很快会去邱家向我母亲提亲。”
“可是后来,宋绛眉来了鹤陵。他便一反常态,再不说起提亲的事,还让我权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他说我比不上宋绛眉,还说希望我能真心祝福他们,希望我不要怪宋绛眉,一切都是他不好。”
“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人。”她死死盯着楼下的男人,说破了这些,眼里的愤恨也就不加掩饰了。
但终究顾忌着面子,说完之后,她又转过头来威胁祝嘉鱼:“这件事你要是说漏嘴被别人知道,别怪我不认你这个表妹!”
祝嘉鱼哄她:“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她手里拎着做工考究的白瓷杯,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的两人,漂亮的眉眼带了些漫不经心,道,“表姐但也不必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你想不想看场好戏?”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有诱惑力,邱凌烟来不及思考是什么好戏,便已经点头说想。
然后她就看着白瓷杯从祝嘉鱼的手里脱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了宋绛眉脚边。
宋绛眉被被吓了个措手不及,直直晕倒过去,柳涯笙倒好,早早跳开躲到了一旁。
“怎么样,好看吗?”祝嘉鱼转过头来,问邱凌烟,又感叹道,“夫妻尚且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林中鸟,世间又能有多少男女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
“你……你方才差点砸死宋绛眉。”邱凌烟心有余悸地看向祝嘉鱼,似乎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
她万万没想到祝嘉鱼胆子会这么大。
要是宋绛眉死在这里,她们逃不了干系,甚至邱家也会被她们拖累!
祝嘉鱼却不当一回事:“不会。我算过。”
“可万一失手呢!”邱凌烟捂着心口,低声怒问。
“不会失手。”祝嘉鱼皱眉,“我从来不会失手。”
邱凌烟崩溃了。
好吧。
没事。
确实她没有失手。
可是她不明白祝嘉鱼这么做的意义。
祝嘉鱼分析给她听:“杯子掉下去,柳涯笙若有心表现,就会护住宋绛眉,他自己,啧,得疼上十天半个月吧?可他没有去护宋绛眉,结果你也看到了,宋绛眉晕过去了。何况柳涯笙很明显看到了杯子是从楼上落下来,可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躲开,你说他们两个人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既报复了宋绛眉,又报复了柳涯笙,一箭双雕的好事,算不上一场好戏么,表姐?”
邱凌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表妹是为了帮她报仇。她呜咽一声,一把抱住祝嘉鱼,在她肩头蹭了蹭,声音含混不清:“呜呜表妹你怎么这么好呀!”
祝嘉鱼将她推开,发现推不动。
她幽幽道:“你确定要继续抱下去?现在不跑,待会儿柳涯笙找上来,我们可就跑不了了。”
邱凌烟一把松开她,拽着她的手就往楼下跑,甚至连小二说话都顾不得去听。两人一鼓作气跑进马车里后,邱凌烟才终于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喘完气之后,想起来柳涯笙惊慌错愕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完之后,她倾身上前,抱了抱祝嘉鱼,很快将她松开,声如蚊呐:“谢谢你。”
确实是场好戏。
她太开心了。
表妹真是厉害极了。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和表妹生气!
“现在表姐还为那个软蛋舍弃了你选择宋绛眉难过吗?”
邱凌烟猛地摇了摇头。难过什么!她简直谢天谢地!
眼看着丫鬟将宋绛眉扶上马车,扬长而去后,柳涯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懊恼又难过地转身,冲进金店里质问小二,究竟是谁站在楼上扔了那个茶杯。
却被小二像撵狗一样撵了出去。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金店,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眉儿都因为他的话动摇了,他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让眉儿松口,去宋府提亲了。
可现在别说提亲,他甚至已经没有颜面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下意识……他只是胆小……
邱凌烟坐在缓缓行驶的马车里,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落水狗一般的男人,撇了撇嘴:“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因为这种人难过那么久。”
祝嘉鱼看她一眼:“无妨,迷途知返已是难能可贵,去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邱凌烟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问道:“什么意思?”
祝嘉鱼:“……”
绿筝:“……”
最后是她的贴身丫鬟不忍自家小姐在表小姐面前丢脸,才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表小姐的意思是说,过去的事不能挽回,但以后的事还是可以努力的。”
邱凌烟吐了吐舌头,不无尴尬地笑了笑:“哈哈,表妹一看就读了很多书。”
不像她。
她上课的时候,光顾着睡觉去了。
“不过也不能怪我读书不用心,”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为自己辩解一下,道,“表妹你是不知道,我父亲为我们姐妹请的先生……这么说吧,他讲课的时候,我觉得我不酣然睡上一场,都对不起他。”
那时候课上可也不止她一个人睡,故而她说起这话来,一点也不心虚。
祝嘉鱼淡淡颔首,不置可否。
马车在清平街上缓慢驶着,邱凌烟往外看了看,问祝嘉鱼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鹤陵城里拢共这么大点地方,她自小在这里长大,实在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处可去。还不如问问表妹的意见。
祝嘉鱼掀开锦帘,往窗外看了看,忽然看见路边的馄饨摊,她指了指冒着热气的铁锅:“我想去吃馄饨,表姐。”
邱凌烟有些为难。
她从来不在这种地方吃东西。
一是觉得不干净,而是觉得不符合她的身份。
看清她的脸色,祝嘉鱼笑了笑,道:“无妨,表姐在马车里等我吧,我去吃一碗,很快就回来。”
她实在很久没有吃了,之前在绥平少见馄饨摊,便也没有想起来这回事,但现在看着了,就觉得不吃上一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