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为人母的祝嘉鱼、宋绛眉、顾锦姝三人,真论起来,她们如今过着的日子还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除了偶尔需要头疼一下该怎么养崽。
三人里,就数宋绛眉生的嘉意最小,虞慕,知意,如意都上学堂,开始和先生学诗文了,嘉意还在满地爬。
所以她的头疼又和祝嘉鱼顾锦姝不同,更何况嘉意这个年纪,又正是最好骗的。他晚上闹腾不睡觉,宋绛眉就吓唬他:“再不睡你爹就把你扔军营里去,让常叔叔用胡茬扎你!”
卫嘉意顿时就老实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知道常叔叔是喜欢他,才会和他贴脸脸,但这种喜欢也不能抵消他被胡茬扎脸的痛苦。
好在后来常叔叔似乎也知道了他不喜欢被胡茬扎脸,已经很少和他贴脸脸了。
一听自己不老实睡觉,又要被常叔叔的胡茬扎脸,虽然才两岁但已经深谙见好就收趋利避害的卫嘉意,实在很难不老实下来。
与宋绛眉不同,顾锦姝是头疼儿子太老实,从小就和他爹一样习得一副老古板的样子,半点不像她。
贯来在心眼堆里长大的顾锦姝,于是开始为儿子的未来担忧起来,她觉得儿子这样将来很容易被欺负吧?
哪有这样的小孩啊,人家卫知意拉他去钓鱼,他坐在河边看书;卫知意拉他去掏鸟蛋,他坐在树下看书;卫知意拉他去斗蛐蛐,他坐在街边看书……
如果不是确定这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种,顾锦姝都要怀疑这是不是虞问潮和别的女人在外面生的了。
思来想去,顾锦姝觉得,应该给儿子找一个读书之外的爱好。
但虞小慕这个木头脑袋,他什么都不喜欢,高头骏马,锦衣华服,珍馐美馔,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本书值钱。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桩事,顾锦姝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去了。
这就得说到小如意去国子监的事了。
那天卫家的温先生告假,小如意于是带着两位哥哥去了国子监,按理来说,他们这个年纪也应该在国子监读书,但有了之前傅先生的话,再加上卫清楼事后又问过小如意,是想去国子监读书,还是等长大些去章鹿学宫。
国子监与章鹿学宫走的不是一个路数,国子监里读书的多是世家子弟,结业之后多半也都会走上仕途,或做文官,或当武将。是以国子监的先生,也都把学生们往这个方向培养,教导他们为人之首义在于忠君爱国,又教导他们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但章鹿学宫风气则更为自由,盖因入学弟子出身来历学说派别各有不同,故而呈现出一种和而不同的大气象。
小如意斟酌一番,与父亲说定将来去章鹿学宫求学。卫知意向来唯妹妹马首是瞻,虞慕也准备和他们一道,所以三人都商定不入学国子监,就先在卫家听学,等到了年纪,直接去章鹿学宫。
虽是说定了,但小如意难免好奇与自己同龄的贵女公子们,在国子监的生活,于是便约好两位哥哥,在温先生告假的日子,去国子监看看。
三人一去国子监,便有卫知意的好友来接待他们,后来又有人听说了三个生面孔分别是卫虞两家的公子小姐,心中觉得很有些新奇,也挤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不免便有人问他们三人准备何时入学。
卫知意藏不住话,坦然开口:“我们等十四岁去章鹿学宫,就不来国子监了。”
国子监与章鹿学宫的弟子,多少是有些互相看不惯的。国子监的学生们自恃身份,认为章鹿学宫那边的人都是三教九流,尽管其中有些人物,但到底也沾了凡俗之性,市井之气,故而有人笑道:“还以为名声在外的卫小姐是何等人物,今日见了,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
这就是说卫如意盛名之下,难副其实的意思了。
眼见着卫知意快挽起袖子抡胳膊和人干架了,小如意也顾不得反讥,只想着先安抚哥哥才是头等大事。
孰料向来寡言的虞慕却冷冷开口:“我听闻国子监先生授课,必令学生熟颂论语,阁下岂不闻君子矜而不争?”
短短一句,便将说话的人堵得不知该如何回嘴。这下也没人敢说章鹿学宫如何,更没人敢说卫家小姐如何了,只能静静地看着虞家小公子带着好友们离开了国子监。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听闻教导那小公子的先生知道了这事,十分羞愧,引咎辞官,径自归乡去了。
顾锦姝后来也知道了,将虞慕叫到跟前来问他,不是素不与人争辩,怎么那天却一反常态?
虞慕一本正经:“是他们有言冒犯在先。”
顾锦姝满意点头,心中思忖:很好,她儿子看起来也不是个木头脾性嘛,不过这点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皮功夫,也像他爹。
还没来得及生气怎么儿子没半点遗传自己,她又听见虞慕说:“何况,我已应承了如意妹妹,和她结娃娃亲,我自然要保护他。”
顾锦姝:……
顾锦姝这下满意不起来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傻儿子,心中暗叹,原来还是木头脾性啊。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自个儿回去看书。
而祝嘉鱼呢,算起来是她们三人里最轻松的一个了。
从知意如意出生开始,卫清楼就立志要让两个孩子习得文武功夫,不说将来能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至少也要让他们文能会琴棋书画,武能骑射皆通。
祝嘉鱼不想打击他的热情,对他怎么管教孩子,也从不插手。偶尔看他太严厉,自己心疼孩子了,就走远些,眼不见自然心不疼。
知意虽然不喜欢读书,但从小也懂事极了,听说巷子里的张夫人难产去世,便扑到她屋子里一把抱住她,哭哭啼啼地说幸好母亲还在。
如意倒是聪慧,也肯在读书上下功夫,但有时候主意实在是太大了些,总喜欢捉弄人,不过教她一次,她往后就也懂得收敛了。
祝嘉鱼看不得孩子们这么辛苦,偶尔也趁卫清楼对他们疏于管教的时候,带两个孩子出门,去山上摘野花野果,去田里看农人耕地,去河边看渔夫捕鱼,他们不光看,自己也用小锄头锄地种菜,用小刀刮鱼鳞取苦胆。由此懂得春种秋收,夏耘冬藏,懂得天生万物,各有所长。
夫妻两人一个寓教于学,一个寓教于乐,将两个孩子养得玲珑剔透,但凡见过的人,无一不称赞。
至于他们被娘亲带着出门偷懒游乐的事,卫清楼知道吗?当然也知道,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两个小家伙却还以为自己和娘亲把爹爹瞒得死死的,为此很是沾沾自喜。
因为在这种时候,他们比爹爹得到了娘亲更多的关注。
『今天娘亲带我和哥哥去山上玩了,回来的时候,我听见爹爹问娘亲,什么时候也带他去山上玩。
爹爹真小气!这也要和我们争!但是没关系,爹爹不在府里的日子,都是我和哥哥陪伴着娘亲。我和哥哥不在的时候,也是爹爹陪着娘亲。所以我决定,大度一点,不和爹爹计较了。
毕竟上次爹爹还答应我,让我和崔家的小哥哥结娃娃亲。听说崔家的哥哥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开九连环,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意小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