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楼听说祝嘉鱼这么快便来了,心中泛酸道:“平常也没见着她这么积极。”
但他终究是将这点酸味压了下去。因为狱卒已经来传过话,说容衡已经自尽了。
容衡实在是很该死的。卫清楼闭了闭眼。
如果不是他当初派大理寺的小厮去常悲秋府上通风报信,常悲秋怎么会在事发之前有所察觉,教人请了太子来。若是没有他这一番布局,太子也就不会生出弑君夺权的心思。
明面上看,先帝驾崩是常悲秋算计之下的结果,但实则容衡才是这一切的推手。
“公子,祝小姐来了。”书剑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神色微敛,颔首道:“请她进来吧。”
祝嘉鱼笑意吟吟地捧着一件玄色杂宝纹长衫进得厅中来,对卫清楼道:“你让我补的衣服我补好了。先说好,你若是不穿的话,往后我可是一针一线也不会为你动了。”
卫清楼下意识的,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挑了挑眉:“不如我先看看?”
祝嘉鱼往后退了一步:“你不相信我的手艺?不肯要就算了,我拿去扔了剪了也不是不行,何苦还要在收受我的好意前先验验货?你这是埋汰谁?”
她总是这样伶牙俐齿,讲道理卫清楼讲得过她,但讲完之后不大好过那个人也总是他。索性他也不和祝嘉鱼讲道理了,但要论起歪搅蛮缠,还得是祝嘉鱼占上风。
他皱了皱眉,只得老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验货,那这件衣服就不给你了。你要是接了,就得答应我,往后须得常穿着它。如何?”祝嘉鱼昂起头,一本正经地给出选择。
卫清楼思量再三,颔首道:“好,我往后常穿它就是了。”
祝嘉鱼这才高兴起来,将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衫放到他案头,又道:“你还要处理公务,我就先走了。”
卫清楼点点头:“等我得空了,便来祝家接你去云檀山。”
云檀山上种了许多梅花,之前祝嘉鱼偶然提过一嘴说想去看看,但后来事情繁杂,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么一回事,却没想到卫清楼还记得。
她笑着说了声好,从刑部衙门出去,拐到永安街上,便见着了顾锦姝。
她与顾锦姝约好了今天要去翠鬟斋。
上次去时,顾锦姝挑了半天也没挑出来一件称心意的,恰好掌柜的说今天会进一批新货,所以顾锦姝便与她约定,今天再去一回。
两人乘着马车到了翠鬟斋,顾锦姝便挽着祝嘉鱼的手与她说话,说京中有位世家小姐,一向看不起她,如今说了亲,男方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庸才,虽不至于败坏家中基业,但也不是什么锦心绣口的人物,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铺子里走去,却没成想一下与一个从铺子里走出来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她吃痛地捂着肩膀往后退了一步,却见着那人竟然越过她径直往前走,她跺了跺脚:“你撞了人都不知道道歉的吗!”
那人转过身来,一双淡漠的眼里不带任何情绪,神色清肃地朝她拱手:“既如此,也该是这位姑娘,你与我道歉才是。”
顾锦姝:?
她转过头问祝嘉鱼:“你听见他说的什么了吗?”
祝嘉鱼道:“他让你道歉。”
顾锦姝十分难以理解:“我没看见路,你也没看见路吗?你撞了我,不道歉便算了,反而还让我给你道歉?这是什么道理,简直闻所未闻!”
那人道:“不管我有没有看见路,姑娘既与我撞上,你也该有一半责任。况且姑娘在背后议论他人短长,更是不该。岂不闻人生于世,仁为首义,人欲仁,斯仁至矣。”
顾锦姝:?
什么东西?
见她一副不解的样子,年轻的书生朝她拱手:“姑娘既不识礼教,与姑娘计较,反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他说罢,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顾锦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身影,她是被嘲讽了是吧是吧是吧?
祝嘉鱼拉了拉她的衣袖:“算了,该是你不同他一般计较才是。我们走吧。”
顾锦姝愤愤地点头,与祝嘉鱼一块儿进了翠鬟斋。
两人径直上了陈列珍品的三楼,顾锦姝一眼便看中新品里一副金累丝镶翡翠并红宝石的头面,她拉着祝嘉鱼走过去,将头面中一支簪子拿出来,插在祝嘉鱼鬓边,满意颔首道:“不错,云鬓斜簪翠叶枝,美人戴,总相宜。”
祝嘉鱼正要说话,旁边却又一道女声凉凉响起:“想来这位便是祝小姐了吧?往日未曾得见,还以为这位传闻中的祝小姐是何等仙姿佚貌,如今我方知,什么叫做名不副实,倒是受教了。”
祝嘉鱼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裙,衬得她目若春水,粉面盈盈。在这样的天色里,倒是难得一见的鲜活颜色。
她笑了笑,顾锦姝面色却沉下来:“她算不上仙姿佚貌,你便又算得上了?还有,如今正值大孝之期,又是谁准你穿红?”
她心里还在为方才在翠鬟斋门口遇见的男子生气呢,这会儿正巧有人撞到她枪口上,她也就懒得讲理,淡淡看向女子憋得通红的脸色,“怎么,不服气我指出了你的错处?”
她转过眼,对女子身边一脸紧张的少女说道:“看来闻小姐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的身份?”
被点到名字的闻小姐这才连忙醒悟,轻声对身旁的表姐道:“这位是诚王府的元慧郡主,表姐,你该向她行礼。”
闻家的表姑娘面色更难看了些许,但她能说祝嘉鱼,却不能说当朝郡主,甚至她心中有万分的不情愿,却也还是不得不屈膝行礼:“小女子见过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顾锦姝缓和了语气:“你是闻家的表姑娘?”
表姑娘微微颔首,听出她语气中的柔和之意,心下也不免得意起来:她母亲是闻家的女儿,嫁到了临沼庄家,庄家人世代为官,到了她祖父那一代,更是出了一位三品大员。庄家根系庞杂,俨然是临沼第一世家。想来这位金尊玉贵的郡主,也该听说过,这才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顾锦姝又问她:“是初到玉京?”
表姑娘再度轻轻颔首。
顾锦姝想到方才在门口撞着的男子,于是微笑道:“我想也是,既然表姑娘初来乍到,不识礼教,本郡主也当一尽地主之谊。你不懂玉京的规矩,那便先在这里行上一个时辰的礼吧。”她说完,又唤身边的婢女,“木兰,你就在这里,好生看着这位表姑娘。”
木兰闻言,看了眼她,又回过头来对顾锦姝道:“奴婢谨遵郡主之命。”
将心中郁气发泄出来后,顾锦姝便招呼小二将她看中的头面包下来,去一楼结了账,送给了祝嘉鱼。
让坠露结了银子之后,她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掌柜的:“方才在门口撞了我的人,你可知道他是哪家公子,姓甚名谁?”
掌柜的沉吟半晌,道:“回郡主的话,那位乃是虞家本家的公子,名唤作虞问潮。”
顾锦姝心中冷笑。
怪不得呢。
原来是做兄长的给自家妹妹出气啊,但她说的分明也没错,虞清兰那么高傲的人,平素谁都看不上,还以为她会挑一门多好的亲事呢,最后不也就那样?
她将这点念头抛诸脑后,又问祝嘉鱼:“你想不想再去逛逛?”
祝嘉鱼摇头:“算了吧。我有些乏困,想回去睡会儿,若是你想逛,下次我再陪你出来就是。”
“说的是。”顾锦姝点点头,又问她:“你知道方才那位闻家的表姑娘为何对你忽然发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