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鱼这才破涕为笑。
两人说了这些话的功夫,绿筝总算捧着茶水点心回来了。
卫清楼却道:“我就不在这儿久待了,衙门里还有诸多事等着我。”
胡阎王在这桩案子里,并不是最紧要的。他虽然做中间人,为买主和下家牵线,给他们提供便利,但真正做事的,还是那些下家。
也只有他们才知道,那些走失的少女幼童,都被卖去了什么地方。
还有买主。胡阎王是非权贵富户家的生意不做,而卫清楼从山里将那些买主一并拿下,押到牢里。这些天,大理寺的门槛都快被他们的家人踏破了。
而这些,都是要他来处理的事情:如何追查被卖的少女幼童的下落,将他们平安带回来与家人团聚;如何扛住涉事的权贵施压,将事态控制住……
他实则已经快忙得脱不开身,但心里记挂着祝嘉鱼,便想着还是来见一见她为好。
祝嘉鱼果然嗔问:“那你还来?”
“总要来看看你,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祝嘉鱼叹了口气:“不必太忧心我的。”
卫清楼被她气得发笑:“祝氏嘉鱼,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若有事的人是他自个儿便也就罢了,可现今有事的人是她,他如何能不忧心?
祝嘉鱼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祝氏嘉鱼。”
“嗯?”
卫清楼起身,俯下身低头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和祝伯父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祝嘉鱼疑惑地问。
卫清楼扬眉一笑:“解释一下,我从来没图你玉钗凤的生意。”
“我图的是你。”
祝嘉鱼:……
她伸手推了一下卫清楼:“没事你就赶紧走吧。”
卫清楼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一本正经:“你别以为这事不重要,等哪天被祝伯父发现我们在一起了,他觉得我是吃软饭的,那误会可就深了。”
祝嘉鱼一时无言。
“行了,你快去衙门吧。”她无奈道。
……
他走后没多久,姜绍行便来了。
姜绍行来得稍晚些,差不多是卫清楼出了巷口一会儿功夫后,他才从另一侧进了巷子。
递了名帖让管家通传后,得了祝从坚的应允,姜绍行才跟着管家进了院子。
祝从坚纳闷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府上?”
不过这姓姜的少年郎他虽然没有见过,但看着模样也是挺好的,想必性子也不会差。
姜绍行将他的话听进心里,转头看向管家:“不知在我之前,还有谁来看望过姐姐?”
管家和蔼道:“是位姓卫的公子。”
姜绍行点了点头,于是便知道,在他之前来的人定是卫清楼无疑了。
他不做言语,随着管家进到亭子里,去到祝嘉鱼面前,朝她深深一揖:“姐姐,数日未见了。”
祝嘉鱼颔首笑道:“过来坐吧,是数日未见了,你来找我是有事?”
姜绍行眸光微暗,他认真看向祝嘉鱼:“便是无事,就不能来看姐姐了?”
“怎么会?”祝嘉鱼讶异,“不管有事无事,你来,我总是欢迎的。”
她将面前的点心碟子推到姜绍行面前:“尝尝这点心。”
姜绍行从善如流地捻起一块,轻抿一口,过了会儿,他笑着道:“点心还是热的。”
“不过看起来,卫大人却是一块未用,他走得未免太匆忙了些。”
他放下糕点,神色诚恳地说:“想来是因为卫大人公务繁忙的缘故。不像我,镇日清闲无事,听说姐姐归家,这便特地寻了时间来看姐姐,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不在?”祝嘉鱼没有回答他,而是这样问道。
“是……”姜绍行望着她,暗恼自己差点说漏嘴,他找补道,“原是有些文章上的问题想请教姐姐,所以前些日子特地上门拜访过,祝伯父说您出门远游去了,所以阿行才注意着姐姐归家的时间。”
国子监祭酒宋抱朴曾在人前夸过祝嘉鱼于政事上颇有见地,且做得一手锦绣文章,是以他这番话也站得住脚。
祝嘉鱼果然信了他的说辞:“那今日你来,文章可带来了?”
姜绍行暗暗吐出一口气。
事实是,那天夜里,他也在忠和街。
他见着祝嘉鱼独自一人,有心上前,又怕她是与卫清楼约好,到时候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跟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
灯市里卖花声喧响,灯火照得暗夜如昼,她穿行在花声灯影里,裙摆逶迤,偶尔转过头,露出一张艳色秾丽的侧脸,灯火落进她眼里,她的身影落在他心里。
他想,能就这样看着她,也是很好的。
然后他便看着她如何被一个小女孩哄骗,如何被人迷晕了带上马车。也看见有林家的人在跟着她。
于是他便知道,她孤身出现在这里,又以身犯险,都是她安排好的局。
他不敢轻易搅了她的安排,即便心中放心不下,但也还是歇了去将她救下的心思,转身回了府中。
后来于是日日打听她的消息,又特地上祝府向祝老爷问过她的近况,听祝老爷说她出门远游之后,他更是肯定,这确是她设的局。
但他究竟不敢被她知道这些。
她太聪慧,若凭借着他话里的蛛丝马迹,推出了他的心迹……他怕她只会将他推远。
回过神来,姜绍行赧然道:“来得匆忙,我忘记了,不如等下回姐姐有空,我再来请教姐姐?”
“也好。”祝嘉鱼笑着颔首。
姜绍行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姐姐,我听说,卫大人如今办的案子……”
他吞吞吐吐:“听说是与常太傅有关?”
这点祝嘉鱼却是不知道。
不过,“无论与谁有关,那人都该严惩。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他轻声道,“那若是常太傅与卫大人对上呢?姐姐就不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您不若劝劝卫大人,让他莫要以卵击石,免得到最后,谁都落不得好。”
他担心她。
祝嘉鱼失笑:“怕没有用。阿行,于我而言,在这世上活着,本就是遍地荆棘与刀丛,若是踏过去,自此便可天光大亮。踏不过去,陨身长夜也无妨。但若是连踏出去的勇气都没有,那才真是白活一遭。”
“想必他也是这般想。我心中爱慕他,自然无惧与他走这一道。更何况,也就不见得我是会被殃及的那一个。”
“不过还是多谢你,为我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