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卫清楼和师傅打了招呼,是以知道他们要来,师傅今日特地早早备上了糕点冷菜,还有汤羹,蟹面却是要现做才好吃,所以等他们到时了,师傅才开始下厨。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三碗面条才端上来。
卫清楼拿起筷子,递给祝嘉鱼:“尝尝看。”
祝嘉鱼犯了一会儿难,决定不给自己找罪受,挑了口面吃。
祝从坚摇头笑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怕麻烦?”
卫清楼闻言,疑惑地看向祝从坚。
祝从坚解释道:“别看她现在看起来温婉淑静,在家中她可是最娇气又惫懒的。小时候她喜欢吃虾,但又不肯自己剥,就非要胡搅蛮缠拉着我给她剥。有时候还不讲道理,换了旁人都不行,非得我亲自动手剥虾壳她才肯吃。螃蟹自然也是一样。”
他说着,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虾蟹之类的东西,她便吃得少了。他知道女儿不是不爱吃,只是不想再劳烦旁人动手,于是索性不吃。
小姑娘长大懂事,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明明前不久还会扯着他的胡子玩笑,转眼间竟也能扛起一个家来了。
祝嘉鱼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努了努嘴,小声反驳:“我才没有。”
祝从坚望着她,宽容地笑笑,在铜盆里净了手,准备为她剥蟹。
孰料卫清楼居然抢在了自己前面,已经从女儿碗里拿起了螃蟹,他惊讶地看着卫清楼的举动,卫清楼却仿佛浑然未觉,只看着祝嘉鱼,慢声道:“我不怕麻烦。”
所以,不想做的事都可以交给他来做。
祝嘉鱼别过头:“卫大人若是喜欢剥蟹,不妨帮我父亲的也一块儿剥了吧。”
她是存了心要为难他。
卫清楼却不生气,仍旧好脾气地笑着,宠溺道:“好。”
……
而此时,见月楼上,身着一袭杏色织金纱长袍的容衡正端坐桌前,在他面前,坐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
男子生得眉眼端正,穿着虽然朴实,但用料金贵,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然而他面上却又有一种饱经沧桑的衰颓,如同被崖壁上被裸露风干的岩石,呈现出糙砺而坚硬的质感。
“大人今日约我来此,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侍女斟过茶后,便退了出去。直到房门关上,容衡方才淡笑着开口。
“容公子何必着急,不妨先尝尝这初冬的新茶,毕竟生意只是一时,交情却可长久,你说是不是?”男子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话虽如此,但容某到底是生意人,大人若是不表明来意,这茶……请恕在下还真是没法入口。”
容衡说罢,淡淡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上有种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这种气势如同入鞘的宝剑,光华与锋芒虽然内敛,但却无法遮掩。
而容衡周身气质温和,如华月美玉,但偏偏他眸底笑意微寒,便中和了这份温润,两相对比之下,他竟也未显得逊色半分。
“既然容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我希望容公子能给我提供一批武器,最好是这样的。”男子将手边的木盒往容衡面前推了推,示意他打开。
容衡看他一眼,低头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装了半柄红缨枪,从枪身断掉的地方来看,这柄枪是被人用蛮力折断的。
他心中有了猜测,将红缨枪拿起来,用力一折,果然,半柄红缨枪再度断成两截。
他抬眸看向男子:“虽然容某确实是见钱眼开之辈,但这笔生意风险太大,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枪上有大邺军中印记,很明显男子是要将这批武器送到军方去。
容衡胆大妄为,盐铁生意都沾,然而那也只是在灰色地带游走,可若是按照眼前人的要求做了这样一批武器,那就是明晃晃的找死了。
“正是因为明白容公子心中会有顾虑,所以我今日亲自来见容公子。我能让你提供这样的武器,自然是想致某些人于死地。容公子试想,死人,难道不是最能守口如瓶的?又怎么会让事情败露?所以你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
“自然,我也不会让容公子你吃亏。”他比了个手势,“这个数,如何?”
“大人爽快,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这批武器,是要送去什么地方?”
男子定定看他许久,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好半晌后,他方才呵呵笑道:“容公子,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容衡歪头,“可我以为,在大人找上我之际,我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几声,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容衡垂眸,片刻后笑道:“原本我实在不想做这桩生意,但既然是他的话,我倒是不想拒绝了。”
“怎么,容公子与他有旧?”
“与他没有关系,是他弟弟。”容衡不愿多说,肃容道,“大人等我的消息吧。不过,你与我的交易说完了,我却另有一桩事求教。”
“哦?”那人微微笑道,“一手创建起鬼市的容公子居然也有事向我求教,如此说来,倒是我的荣幸了。不知道容公子说的是什么事?”
“去岁十一月,江州刺史的次女在京中走失,前不久,刺史夫人求到我这儿,希望我能为她找到女儿的下落。我的人多方查探后,发现这背后似乎有您的人掺合其中,大人您看?”
“原来是这事。”那人颔首,“我可以给容公子一个地址,并上我的一件信物,届时你去了那儿,出示信物,自会有人为容公子指路。不过,兹事体大……”
“大人放心,我届时亲自前去,不会假手于人。”容衡给出保证。
“好,有容公子这句话,我自然放心。”
待他们聊完,已经未时三刻。
小院里,祝嘉鱼三人也用完了午膳,祝从坚忙着拉卫清楼去钓鱼,便让祝嘉鱼自己回府。
书剑在一旁疯狂给卫清楼使眼色:“公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现在已经是近水楼台,该得月了!”
卫清楼却不解其意,有些困惑。
书剑见状,只好自告奋勇道:“祝老爷,不如小的陪您钓鱼吧。我家公子常说您技艺高超,小的也想向您学习学习,至于祝小姐,还请祝老爷恕小的多嘴……祝小姐今日出门,未带随行护卫吧?小的以为,还是让我家公子送祝小姐回府更为稳妥。”
“这……”祝从坚迟疑,“是不是太麻烦小卫了?”
卫清楼也终于明白过来书剑的意思,一本正经道:“不麻烦,祝伯伯,还是让我送送祝小姐吧。”
“也好也好。”祝从坚乐呵呵地点头,他总觉得自家女儿对卫清楼的态度不一样,既然卫清楼也愿意做护花使者,那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挠呢。
……
十月的长街上,行人寥落,远天笼着雾一般的寒云,虽然是午后时分,但天色看起来却是阴翳,仿佛沾了几分水墨画中半明半昧的昏寐暮色。
刚吃饱了肚子,祝嘉鱼不想坐马车,卫清楼于是说那便陪她走回去。
“公子,给夫人买枝花吧。”
两人正走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小姑娘,拦住两人去路。她手里还捧着一把从山里斫来的腊梅,粗枝大叶,浅黄色的花朵点缀其间,暗香扑鼻。
卫清楼有些无措地望了眼祝嘉鱼,方才掏出银子递给小姑娘,又对她道:“你……不要乱说话,花我买了,你早些回去。”
小姑娘甜甜地对他道了谢,一把花全塞到了他手里。
卫清楼拿着花走了一会儿,悄悄看了看祝嘉鱼的脸色,从花束里抽出一枝开得最好的,故作不经意一般问她:“祝小姐,喜欢腊梅吗?”
他已经准备好,祝嘉鱼说喜欢,便把那枝送给她。
就说花太多了,他一个人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