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鱼说完之后,便离开了后厨,等琴芳料理完明心之后,她忽又想起来明心之前还专司姑姑的药膳,于是又问琴芳,这几天萧婉都吃了些什么。
琴芳掰着指头同她数:“虫草蒸老鸭、阿胶糯米粥、四物鸡汤、益寿龙凤煲、天麻当归鱼头汤……”
她数着数着,眼见得祝嘉鱼脸色越来越差,便不敢再往下数,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祝嘉鱼冷笑着道:“问题大了去了!你可听说过虚不受补?”
“府上既有府医,你便去将今日之事告诉他,向他讨一张调理的方子,所幸这个明心才来不久,应该还没有酿成大祸。”
她说完,琴芳匆匆忙忙地应下,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祝嘉鱼则回了萧婉的院子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与她抱怨道:
“那灶上的烟尘太大,我一去就呛得不行,自个儿尚且顾不着,都不知要怎么给您煎药。看来这份差事不适合我,不如我下次为姑姑下厨吧。”
萧婉笑着给她剥了一颗葡萄,嗔道:“早说了让你就在这儿陪我说话,自个儿非要去学什么煎药,这下好了吧,自讨苦吃了!”
“是是是,都怪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祝嘉鱼拉着她的手,俯身贴近她的肚子,过了一会儿,她惊喜抬头:“弟弟踢我!”
“你又知道是弟弟了?”萧婉被她说得心花怒放,面上却一本正经。
祝嘉鱼道:“我便是知道。”
“对了姑姑,我方才见明心十分不舒服的样子,便让她先回去了,但还得寻个人为您煎药不是,不如您挑一个机灵的丫头,去找明心学学?”
萧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既然明心身子不适,那便算了,等她好些再让人去请教她吧,人在病中还让她劳累,这是个什么道理?至于安胎的汤药……我如今月份大了,已经稳定下来,少一顿也没什么。”
祝嘉鱼笑着点头:“姑姑真是宅心仁厚,明心能遇上您这样的主家,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萧婉听她说完,又对琴萝道:“差点忘了,你去找白郎中给明心看看吧,再给她包二两银子,让她抓药,也买点蜜饯果子吃。”
白郎中便是宁府的府医,府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爱找他。
祝嘉鱼抬眼,给萧婉斟了一盏茶:“姑姑不用了,我已经让琴芳去了,也给明心留了银子,不信等会儿琴芳回来。你问问她。”
明心的事,实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祝嘉鱼抿着唇这样想着,琴芳便回来了。
她额上渗着汗珠,鬓发也被汗湿,面色是不正常的惨白,九月的天气里,她这般形容,倒比祝嘉鱼口中身子不适的明心看起来更像病人。
祝嘉鱼怕她露馅,笑着问她,也是提醒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快告诉姑姑,我是不是让你去外头请了郎中,还给明心留了抓药的银子?”
琴芳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向萧婉屈膝道:“是的。”
萧婉见她手上拿着方子,又问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琴芳随机应变,垂着头道:“回禀夫人,是明心给的安胎药方。大夫说她是恶疾,恐怕好些日子见不得好,但明心纵然病了,这安胎药却不能落下,奴婢便去她那儿抄了方子,想着找人替她煎药。”
萧婉微微颔首:“你有心了。”
祝嘉鱼没待太久,便与萧婉辞行,回了祝府。
她方才和萧婉说,下次给她下厨,电光火石间便也就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应承了姜绍行,要给姜夫人做绥平的点心。
她最近太忙,以至于险些忘了这事,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心虚。又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回去把点心做了,送到姜府去。
她到厨房里,便将衣袖挽起来,一边指挥厨娘揉面团,自己则将桂花放在瓷盅里,用槌子捣出汁儿来。
忙活完之后,她便将桂花汁儿倒入面团里,让厨娘继续揉,揉好之后,两人便开始擀面皮,薄薄的面皮铺在案板上,又白又轻,仿佛能透出光来似的。
核桃、花生、芝麻碎混在一起,为了凸出各自的口感,这种碎是小小的颗粒状,并不算太细腻,当然也不至于太大块。这是要铺在面皮上的。
铺完之后,再将拌成泥状的黑芝麻馅包进面皮里。这黑芝麻馅也有讲究,是经过炒制后的熟芝麻与白糖、花生碎、猪油拌在一起,这会儿包进面皮里,虽然诱人的香味被阻断了,但芝麻馅油亮的黑色却仿佛能透过面皮流出来一般。
为了让口感更软糯,祝嘉鱼用的面皮是掺了糯米粉的。
包好糯米团之后,就可以放进蒸笼里。等到锅里的水烧干之后,差不多蒸笼里的糯米团也就蒸好了。
厨娘掀开蒸笼的盖子,按照祝嘉鱼的指示将糯米团挨个拿出来放到盘子上,夸赞道:“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这点心看起来很是别致呢。”
祝嘉鱼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心灵手巧的,这也多亏了容衡,冷待她的那些日子里,她总算深刻明白了人闲下来就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的道理,医书看过,刺绣做过,点心也学过。
更别提后来她与姜夫人交好,为了投桃报李,她便常给姜绍行做吃食,一来二去,便熟能生巧了。
她低头将洗净的桂花放到糯米团子上,分成四份,让侍卫去给祝家和姜家各送一份,一份则留给父亲,她自己又盛了一个,余下的便是下人的那一份。
祝家如今下人不多,算上去了符安的绿筝,统共也就五六个。是以这糯米团分给他们,倒也不勉强。
这天傍晚,姜绍行便收到了祝嘉鱼命人送来的点心。
他摩挲着食盒提梁上微微凹陷的花纹,眼里不自觉染上笑意。
他还以为这么久过去,她已经忘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包碎银子,递到侍卫手上,温声道:“劳烦你,回去代我向你家小姐道声谢。”
姜夫人正在花厅里给夫君和儿子做护膝,天渐渐冷了,秋冬的物什也该备起来。
见儿子出去一趟,这么快就回来,且脸上还带着微末的笑意,她不禁放下手中的护膝,抬了抬下巴,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姜绍行便将食盒放到桌上,将里面盛着点心的碟子端出来,道:“是祝姐姐做的点心,前些日子我问她可有相熟的绥平厨子,她知道我想吃绥平的点心后,今日便命人送了过来。”
姜夫人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没说话,拿起了一只点心品尝。
糯米皮软糯香甜,里面是一层干果碎,混着流心的芝麻馅,细腻又柔韧。
她很快便吃掉一个,赞赏地颔首:“这位祝小姐的手艺倒是很好。”
点心入口的一刹那,姜绍行几乎要落下泪来。
在遇见过祝嘉鱼之后,他便再也没做过梦。早已经记不清梦里的点心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滋味。
可现在他却怔然地想,应当便是如此。
他真的找到她了。
待他回过神来,便见着母亲笑意吟吟地盯着自己,对上他的目光后,姜夫人揶揄地问他:“就这么好吃?”
没人比她更了解她生的儿子了,少年郎君长到十三岁,什么时候喜欢过点心了?
依她看,她这儿子,中意的只怕不是点心,是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