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姐姐们吃饱后就不停地给我们投喂,姐姐就没有辰光去吃李家大哥烤给她的腰眉肉了。括弧,其实也不好意思吃,只不过我也不晓得她是不好意识吃呢,还是不好意思不吃,括弧完毕。”
“不过姐姐最后虽然好险将那碟子已经放凉了的烤肉从三姐筷子底下拿了回来,但是自个儿也没能吃成。李家大哥的眼神实在太好了,怪道能够长垛马射的。当即就又送了一碟子现烤的肉串儿过来,还从姐姐手里把那碟子放凉了的烤肉换了回去,自个儿吃光了……我同三姐就陪着姐姐,一人两片儿的吃完了那浅浅一碟又烫又鲜的烤肉……”
“好吃自然是很好吃的,李家大哥不但眼神好,手上功夫也不弱,怪道能够步射穿扎的。烤肉的火候俱都掌握的正正好,不会嫩一分还带着血丝儿,也不会老一分吃起来塞牙。括弧,若是大哥有幸尝过四哥三姐他们烤的肉,就能知道火候的掌握对于烤肉来说到底多么重要了,括弧完毕。”
“可我还是觉得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或许都不会想吃烤肉了……至于姐姐,我就不大清楚了……我甚的都不知道!”
黄昏时分,小字辈们由李蹊亲自护送回家时,正好已是夜饭辰光了,秦老爹秦老娘就留李蹊在家用饭,李蹊也没有十分客套,道谢过后,就自自然然地留了下来。
小字辈们自是欢天喜地的,经过一整天的接触,“志同道合”的李蹊已经被小小子们视作自己人了,仍旧围着他团团转,一肚子的问题要请教。
直到饭后,李蹊告辞离去后,都还未消停下来。又同长辈们大说特说起了今儿的趣事儿来,直到入夜,一众因着他们俱都不在家,而快活了一整天的长辈们得要歇息了,方才稍稍安静下来。
花椒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趁着头发将干未干的工夫,赶忙铺陈开笔墨,抽空把给大堂哥的书信给回了。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最近家里发生的家事儿,今儿一整天的赏秋之旅,自是更得着重笔墨,要细细分说的。
特地把李蹊为人处世截取了细节告诉大堂哥知道,花椒搁下毛笔,揉了揉自己笑到僵硬的腮帮子,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继续提笔写道:“就是三姐,整个人都魔怔了,总觉得自己个儿是因着今年个子蹭蹭蹭直往上蹿的缘故,个子长得太高了,以至于身手都不再敏捷了,沮丧的不得了。一到家就逼着四堂哥五堂哥同她拆招,四堂哥五堂哥哪儿有空的,直到方才送走了李家大哥,才硬着头皮同三姐比划了起来,估计这会子还未分出胜负呢!”
想到四堂哥五堂哥的苦逼,花椒微微一笑,在结尾的时候又提了一句:“李家的田庄对哥哥们来说很新鲜,他们好像也开始对武举产生兴趣了……”
花椒已经感觉到了。
今天短短一天的赏秋之旅,对于阖家的小字辈们来说,确实收获颇丰的。
不仅仅只是好吃好玩的足够尽兴而已,尤其重要的是,还给家中泰半的小小子,又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到底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可以说是打小习武长大的,对于拳脚功夫、弓马骑射的,本就要比同龄的孩子更为热衷,也更为熟络。
可说到底,哪怕再熟络,家里头除了罗冀,那是正正式式拜师学艺的,是有师门的,其余诸人,饶是秦家的这一众堂兄弟,也只能算是野路子的出身,更别提方庆、石头一众半桶水晃悠的臭小子了。
对他们来说,家里头能提供这般优渥的条件来容他们习武,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武举一途,因着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了解的缘故,在此之前,确实是谁都不曾想过的。
可之前已从李蹊那听得的只言片语,再加上今儿一天的见闻经历,就像在他们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而且还因着一切条件俱都适宜的缘故,种子很快萌发。
不只一人开始心动。
尤其四堂哥同五堂哥。
念了这么多年的书,真不是白念的,起码对于自己的斤两已是心中有数儿了。甚至对于自己的前程出路,也已经有了不算十分成熟的规划了。
科举自是要参加的,即便俱都心知肚明机会并不大,没见就连大堂哥都折戟院试了么!
可若是连试都不去试,那不更是半点儿机会,哪怕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么!
若说在此之前,因着不甚了解的缘故,他们对于功名到底懵懂,只觉得很厉害。
可自打秦连豹得中秀才之后,周遭好的坏的各种思想言行,一瞬间铺天盖地接踵而来,拜高踩低也好,曲意迎逢也罢,都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好些小东西都是头一遭意识到,原来功名是这么好的一件东西。
可随着秦连豹同大堂哥这两个当事人的不以为意,一个并不以头顶秀才功名、被人尊称为“老爷”而喜,另一个也不以落榜不题、需要面对外人可惜的目光而悲。
他们又忽的感觉到,哦,好像也不是甚的大不了的事儿,不过一功名。
而渐渐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们终于慢慢自个儿意识到,功名的好处确实显而易见的。
就好比上了公堂不用下跪,面对税官也能挺直了腰杆,不怕他们做手脚,甚至于还能在两季田税上帮扶乡邻,还可以免除差役,以及一定的田赋。顶门立户,也更有底气。说的话,会有人听。
更关键的是,他们忽的意识到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儿。
打个比方好了,如果他们兄弟没能念书的话,或许五六岁本该启蒙的年纪,他们就得下地帮着家里头拔草、施肥的干活了,长大些再锄地插秧的。可一辈子,除了种地,或许再干不了旁的了。
但如果他们能咬着牙垛念两年书的话,能写会算的,就可以去崇塘的一些个铺子里学徒了。从学徒到伙计,甚至于账房、朝奉的,能做的就更多了。
自然而然,如果他们能得了功名的话,就譬如秦连豹,能做的自然更多,甚至于还能传业授道解惑。
这才是真正光宗耀祖的事儿。
一棵小树长一年,基本只能当柴烧。长到十年,勉强可以派用场,做个檩条或甚的。可若长到二十年,那基本就可以做梁了。
这就是家里头泰半的小小子,都对功名心向往之的最主要的缘故。
却不是因着功名利禄、一步登天的缘故,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还太遥远,还太陌生。
可今天给他们打开的这扇大门,却给他们找到了另一条出路。
原来这世上除了文科举,还有武科举。
虽然对小小子们看来,武科举在民间百姓中的影响力上或许远远不及文科举。
但公正衡量一番,武科举相对于文科举,虽然仍是独木桥,不会就变成阳关道,可他们却相对更有把握一些,能走的更稳一些。
只不过文武两途,截然不同,力气根本使不到一处去。
不管是人力也好,还是物力财力也罢。
这是五堂哥当下正在考虑的问题,四堂哥也深以为然。
没有当即去同长辈们表明心意,而是预备再找机会同李蹊好好请教探讨一番,同时列份报告出来,先叫自己明白这桩事儿是否果真有可行性。
只虽然没同长辈们言明,可小字辈们之间陆陆续续很快就察觉出了这情绪,四堂哥五堂哥给大堂哥的回信中,也俱都略微提了提。
以至于九月初上,距离莲溪六百多里地外的大堂哥在收到民信局送来的家书时,真是唬了一大跳的。
满满一大包,用油纸包好,麻绳捆扎起来后,就像床小被褥似的。
以前家中的一众兄弟姐妹们,只有花椒每回给他写信的时候都会写上这么厚厚的一沓,差不多七八页、十来页信纸的书信。
可这回弟弟妹妹的书信中,大多也都是这么厚厚一沓的。
就连他都诧异了,哪来这么多话儿可说的。
要知道有两回,有几个小小子可都是让花椒帮着代笔的。
先看秦老爹同秦老娘的书信,一目十行,都是些关切他身体的话儿,看起来家里头并未发生甚的事儿。
只不过长辈们从来报喜不报忧,大堂哥接着就翻出了花椒的书信,两页看过去,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乐了起来。
早在今年年里,李巡检带着长子过来拜岁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虽说确实因着抱婴堂的关系,李巡检同秦连熊私交甚笃,过来拜岁,也不算稀奇。
可因着他也敬陪末座的缘故,却是能够看出长辈们间的些许机锋的。
只半年以来,家里头一直没有甚的消息传来,他还以为是他误解了,或者又因着甚的缘故没能成,确是有些担心的,却没想到他当初的感觉是对的。
自是颇为欣慰的,尤其看到花椒长篇累牍的叙述的李蹊的为人处事的独到之处后。
他们几乎是同龄人,李蹊只比他小一岁。他已经大概能够知道,若不是有心,是绝对不会这样上心的。
叫他作为兄弟来说,他们家的姐妹衣食不忧,还有兄弟撑腰,都能像大姐似的,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实心人心疼着,就算旁的上头有诸多不好,也没甚可愁的了……
再等看到最后,也大致能够明白弟弟们的“热情”到底为何了。
他自是支持的,而且也能够确定,若是小小子们果真打定主意要从武的话,家中一干长辈也只有支持的。
至于叫他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开销方面,虽然他不大清楚他们到底在李家见识了甚的,以至于他们这般紧张。
可学着核算如何才能花最少的钱,做最有用的事儿,虽是必要的,却也不必太过担心的,有人才有钱。
大堂哥同方案首这回外出游历,当初虽是坐着马车离开的崇塘,不过一路上,总而言之,徒步的辰光,却是比坐车的辰光多得多的。
白天要沿途游历,不管是名山大川、名胜古迹也好,还是穷乡僻壤、深山大野也罢。
大堂哥同方案首俱都一一深入丈量,考察风俗,记载物产,甚至于地貌、地质、水文、气候,哪怕是动植物,只要是眼里看到的,就不曾放过。并且坚持随时记录、描写每日的行程同观察所得。
到了夜里,二人再俯首加以整理誊写。
短短七个多月的光景,两人已经整理出了整整两箱的《野外考察记录》来了。
只这样一来,大堂哥只能挤出时间来看家书,却是花了足足一旬的光景方才将书信一一看过回复,待找到民信局,将信寄出的时候,已是九月中旬的事体了。
大堂哥人虽在六百多里外,却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乡试龙虎榜发榜并没有核定的日期,基本上是以省份大小来考量的。
通常小省,九月初五之前就会发榜,至于中省,一般都会推迟到九月初十之前,最晚的如他们莲溪所在的这般大省,又得延迟五天,不过通常在九月十五之前,也必得发榜了。
又因着发榜的日期一般会选在寅日或辰日,因而乡试发榜又被成为龙榜或者虎榜,通称就是龙虎榜。
在因着发榜时正值桂花盛开,因而又称桂榜。
方案首虽然没有参加今科的乡试,可方家却是有旧年一道参加过院试的同科下场的,所以方案首早就在家书中请家人帮着留心秦连豹的喜讯了。
大堂哥道谢过后,原以为说甚的也得一旬左右才能收到消息的。
倒是家里头,若是秦连豹真能得偿所愿得中秀才的话,那些个报子马不停蹄的,最快三天,最迟五天,必能得到喜报了。
却没想到,不过两天光景,他们这厢就得到了方家特地快马使人送来的三百里加急的喜报。
本省乡试,秦连豹中试第七十八名举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