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辛远病危的时候，各个支脉就已经做了许多动作，将他一脉的产业瓜分了不少。当他真正病逝，那些子孙都不太争气，没有一个能守得住家底，被以各种名目夺了个干干净净。说实话，真是一件辛酸的事情，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子孙不争气，一切都是白搭。

其中，以辛望和辛舟两个支脉占到的便宜最大，两人差不多就分了辛远一脉九成左右的产业。令人意外的是此前一直最为强势的辛牧一脉，哪怕连一个掌柜的位子，都没有去争。

而辛远的那些子孙，倒也不能说十分凄凉，他们只是纷纷被调离原本的位子，安插进一些闲适散漫的产业上，没有实在的权力，但足够他们富贵地生活。这样的安排实际上于他们也好，于整个辛家来说都是好事。毕竟……他们是没有本事的一群妖。

怨气自然是有的，但改变不了什么。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能力。

在议事堂会议召开前一天，辛牧让李清明去见他。

在辛牧会客的厅堂，主人为李清明煮了茶。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一下明天的事情。”

“嗯。”

“你将会成为话事人之一，这个就定下来了，你该知道，我们为了你牺牲了多少。”

李清明沉默一阵。辛牧这句话也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想。辛远去世，整个过程中辛牧都没有参与瓜分辛远的产业，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仁慈。显然这件事情上，辛牧与其他几位话事人在暗地达成了某种交易，交易的获得大抵就是在议事堂会议上的支持。

不过，这种做法没有事先征得他的同意，算是……先斩后奏了吧。

李清明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碗，今天的茶是以古法煮制的，里面还有生姜葱蒜之类的调料，味道实在一言难尽，他喝了一口就不再想喝第二口。放下茶碗，说：“老爷子付出这么大代价，就不怕打了水漂嘛……毕竟这件事，呵呵，我还没有考虑好，万一不干呢……”

辛牧没有回应李清明这句话，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清明，你觉得这一次辛家有多少可能度过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波？”

“嗯？”

辛牧表情严肃起来：“说实话吧，一般政坛上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往往民间也不会知晓的太清楚……然而咱们这位总督大人还没有开始跟城尹大人动手，这件事已经在各处传得沸沸扬扬，这是反常的，是不合理的，虽然其中的传闻真真假假，但都说明了一件事……两人交手，势必会在整个南方行省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

“嗯……”

“这位总督大人，做事雷厉风行，他是虎族的，本身也是一流高手，又是行伍出身，不动则已，一旦动了，势必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展开。虽说咱们辛家出了一个乔木，但这位总督大人是一方封疆大吏，并不见得会买他的账。这一步棋，跟以往任何一次辛家遇到的抉择都不同，稍有不慎，辛家可能万劫不复。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要提升你的话语权。”

李清明沉默不语，片刻后才说：“老爷子……是不是有些高看我了？”

辛牧哈哈大笑，笑完便盯着李清明，双目想要将他射穿：“我辛牧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在识人这一块上，还没有失误过。而且别忘了，咱们祖宗之训……”

李清明想了想。其实，就在上一次辛智书被刺时，他已经有了一些心态上的转变。在辛家取得一定的话语权，是有必要的。这里的必要不是一定要掌握多少资源，做多少布局……而是说，在一些关键的时刻，他可以作为一根棍子，撬动整个机器的某一个环节，从而产生连锁反应，让整个系统向着他希望的方向运转，便足够了。

而话事人这个角色，太大了。但如今辛远手底下没有了什么产业，反倒变得适合他了，不必承担更多义务，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发挥一下作用。李清明想着，辛牧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另外，辛舟辛望他们敢于将话事人这么重要的位置放出来，自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的。

想到这里，李清明终于是答应了。

……

辛舟责令辛智书近日不要出门。这几日他总算可以清闲一下了。接手辛远产业的事情差不多收尾，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多了。能够这么顺利，自然是如李清明猜测那般，付出了在议事堂会议上支持李清明的代价。他这一脉有反对的声音，认为话事人的位置比起几个产业要重要的多，但都被辛舟压下去了。

这些子嗣……目光就这么短浅么。辛望不由得心头郁闷，自己这一脉，终究也没有一个可以撑大梁的人物啊……辛远一脉的今天，是否就是自己的明天？他唯有苦笑。

以李清明当上话事人换辛远一脉那些产业，是正确无比的选择。话事人的确是在家族大方针上有掌舵的权力，然而这种权力浮在空中，只有到了具体的产业上才是实实在在的权力，李清明就算能成为话事人，一来没有人丁，二来根基尚浅，很多年内是无法将触手伸到家族产业中去的，那么自己这一脉的利益会十分稳定。相反，如果话事人换一个，无论哪一脉，上位后都会为了自己一脉攫取利益，届时产生斗争，反而不好处理。

至于李清明和辛牧的关系，却是不必太担心。辛牧如果想利用李清明这一票为他们那一脉获得更多东西，势必会打破平衡，那么自己在其中斡旋一番，到时候恐怕连辛铮都能争取过来。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首先是辛家的，然后才是各个支脉的。哪怕奉老当初和上一代那些老人斗得那么厉害，最后辛家有难，他也放下了家族恩怨，一致对外……这就是宗祠，这就是血脉。不得不说，李清明的确是奇才，接下来煜中城不会平静，辛家需要集结这样的智慧。在一些大事的抉择上，如果李清明可以说服他，未必不能把自己这一票投给他。

先辈的遗训……指的是这个吗？

首先要辛家好，他们各个支脉的斗争才有意义。这个道理自己明白，辛牧明白，辛铮和辛望也明白……可惜又有多少后辈明白呢？

……

第二天，议事堂上，李清明被提选为话事人，接替辛远的位子。整个过程平平淡淡，毫无波澜。